第3章

第三章

第二天早晨,顏為從家中來到了萬興酒樓,穿過大堂正要向二樓的包間走去。

才走上幾級臺階,他的腳步卻突地頓住了。

角落裏傳來幾句竊竊私語。

“我看這江南大旱跟女皇帝脫不了幹系......”

“聽說當今皇上生不了孩子。”

另一個人表示吃驚,“竟然還有這事,這種宮廷秘辛,你怎麽會知道的.....”

“以前我家親戚在宮裏當過太醫,他說的絕對是真的......”

......

顏為的眉頭皺了皺,他擡手拂了拂樓梯上的幾縷塵埃,忽然覺得厭惡無比。

他拿出手絹仔細擦着手,然後擺手朝掌櫃做了個手勢,掌櫃領悟應召過來。

“大老板,有何吩咐?”

顏為以眼神示意,掌櫃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

那裏坐着四、五個客人,其中一兩個打扮得好些,另外幾個就是一般平民的打扮。

“不收那幾個人的銀兩,将他們趕出去。”

掌櫃聞言面露難色,有些吃驚,大老板一向掌紀分明,以禮待人,在生意場上對待客人更是細致周到,如今怎麽無緣無故竟然要将客人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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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遲疑地開口:“這恐怕不好吧?”

“妄議國家朝政和當今聖上,他們不想要這個腦袋,萬興酒樓和顏某可奉陪不起。”

“是。”

上了二樓,還聽到那幾個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顏為卻不為所動,他走進房內,拿起桌案上的賬簿看起來。

才翻開一頁,內心卻還停留在剛才聽到的。

這些流言,恐怕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此時屋外幾聲敲門打斷了他的思緒,掌櫃的聲音傳來,“大老板,皇上派人來傳話了。”

皇上?

顏為起身走到門邊,一打開門,就見到了身着華服,明顯是不同于民間人打扮的幾個男子。

為首的是皇上的內侍,名叫韓昭。

韓昭笑着說道:“顏公子,皇上有請。”

“請草民嗎?”

顏為神色平靜,雖是問句,但沒有一絲的驚訝,仿佛意料之中。

“正是,皇上已在行宮候着了。”

“是。公公,可否讓草民換一身得體的衣服再去?”

“顏公子請随意。”

片刻之外,顏為從內間走出來,已經換上了一身更顯莊重的衣服。

白色內搭,深藍色外袍,衣袖輕盈寬大,腰間束着衣帶,他雙手置于身前,朝韓昭作了個揖,寬大的袖口随着他的動作輕輕擺動。

“請公公帶路。”

興州皇家行宮。

行宮占地廣闊,內裏綠柳成蔭,亭臺樓閣別具一格,但是卻不算華麗。

亭臺門廊已有些陳舊,甚至有些地方已然掉漆,看得出來這位皇帝并不興奢華浪費之風。

四處幹幹淨淨,裝飾甚少。

只有一方池子裏的白色荷花開得正勝,一朵朵自綠荷叢中脫穎而出,争奇鬥豔,荷上露珠在陽光的映襯下瑩瑩發光。

微風襲來,吹動了顏為身上的衣衫,吹動了翩然的柳條,也吹動了池中的蓮花。

仔細分辨,空氣中似乎還飄蕩着絲絲縷縷清新而淡雅的香氣。

從池中的荷花處收回目光,顏為緩緩擡起手,眼神落在這身衣服的袖口上。

有片刻的失神。

那袖口上繡着的正是白色荷花,潔白無瑕,燦然開放。

顏為垂首,不禁啞然失笑。

被韓昭一路領到皇帝處所所在,站在屋外,韓昭揚聲:“啓禀皇上,顏為到了。”

裏頭傳來一聲清麗舒緩的聲音,“請他進來吧。”

進了屋內,皇上端坐于堂前,顏為端端正正行了個禮。

“草民顏為,拜見皇上。”

昌寧從桌案上的賬簿中擡起頭,望向他。

來人雖然跪着,但是聲音不卑不亢,不急不慢,沉穩非常,字字句句清亮明晰。

“顏卿免禮。”

顏為站了起來。

昌寧從堂上走下來,她有些吃驚。

昨日在州府并未注意到他,也想不到江南第一大富商竟然是這麽年輕的。

一眼望過去便覺得身材修長,骨骼清隽,如在山間料峭中傲然挺立的松柏,莫名有種士族的傲骨在。

昌寧心下便想明白了。

商人家境優渥,想必從小接受到的都是好的教育,詩書禮儀的教化恐怕也受了不少。

所以即使不能參加科舉考試,入仕為官,可是這渾身氣度也是不輸給世家弟子的。

昌寧拿出一本賬簿,在上面翻了翻,指着一處問顏為:“你昨日在冊中所說,只要百姓需要,多少錢糧都可以捐出,此話可當真?”

“草民不敢蒙騙皇上,所言句句屬實。”

昌寧又深深看了一眼顏為。

昨日她看到賬簿所記之後也大為震驚,他所捐的數額比其他所有人的總和還要多。

張書去調查,回來說此人姓顏,字致先,單名一個為,是聞名江南的第一大富商,祖上是賣茶葉的,家境頗好,但也只是在一州小有名氣。後來顏為十六歲,家業傳到了他的手上,在短短十年中,他不僅把茶葉發展到了整個中原,更在江南一帶開辦了服飾,酒樓産業,江南最好的服飾是他家出的,最好的酒樓也是顏家的。

在江南有一句話,去到哪裏都能看見顏家的東西,你喝的茶,穿的衣服,甚至外出吃飯的酒樓十家裏有八家九家都是他的。而且聽聞此人做生意,誠信為善,在民間聲譽極好,多為民衆盛贊。

如此天賦異禀,可是顏為此人卻十分低調,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他長的是什麽模樣。

“顏卿此舉,朕甚是感動。不過也不必你傾家蕩産來支援百姓。”

“皇上,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想要有自然會有的。”

乍聽一下,覺得這人當真狂妄,仿佛錢財就是囊中之物,想取便可取。不過以他僅十年就可以将家業發展成這樣的才氣,大概這也只是他的由衷之言罷了。

再細品,又發覺此人不像世人,沒錢的想有錢,有了錢的想更有錢,錢財都想抓在手裏,一點也不肯放。

“更何況如今江南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為一人怎會善財難舍,罔顧他人呢?”

昌寧贊許地點了點頭。

靜默片刻,昌寧剛想轉身回堂上。

身側之人卻開口了:“皇上,近日可是在為了赈災和米價一事煩惱?”

顏為終于擡頭看向昌寧。

一時之間,一室無聲。

昌寧這次發現顏為比自己高了半個多頭,昌寧自诩也算見過不少人了。但是顏為在其中絕對算得上數一數二。

長身玉立,如清風拂面;面如冠玉,如山間明月。一派端方雅正之氣,見之難忘。

這長相氣質都非比尋常。

可是他怎會知曉她心中所想?

昌寧一雙探究的目光望向他。

片刻之後昌寧開口道:“最近朕确實在想着怎麽才能更好地赈災,尤其米價确實過高,但是自古以來物以稀為貴,現在災荒如此嚴重,米價上漲也不稀奇。”

雖知如此,可是長此以往下去,民間必然動蕩不安。

“皇上,雖然今年中原遭了百年難得一遇的旱災,但是不見得所有老百姓的家裏就一點往年的餘糧都沒有了。”

“現在市面上米價之所以飛漲,一方面确實是因為糧食少的緣故,還有另一方面是商人趁機哄擡物價了。”

“顏卿所言甚是,朕認為也不能光靠朝廷給災民補給救助和糧食,穩定糧價才是長久之道。可是即使朝廷已經頒布诏令禁止商人囤積居奇,哄擡物價了,但是現在糧食那麽珍貴,米價過高禁都禁不住啊。”

昌寧此次來江南,除了親自監督赈災,號召商戶捐錢糧之外,還有另一個很大的目的就是找出辦法來穩定米價。

如果不穩定米價,光靠朝廷發放糧食,終究不是長久之法,可是她這幾天轉了不少地方了,也沒有想出什麽好辦法。

“陛下,草民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一試。”

顏為看向昌寧認真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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