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羅之鶴和陳敬映表演完之後,各自站定,從容得體地向昌寧和座下的衆人行了個禮。
昌寧一臉笑容地看着他們,“羅小姐琴藝高超,陳愛卿的劍術了得,你們二人的配合相得益彰,十分默契,真是讓朕印象深刻啊。”
羅之鶴和陳敬映一齊開口:“多謝皇上誇獎。”
接下來,又有幾個公子和小姐展示了自己的才藝。
*
顏為已經放下了酒杯,安靜地在位置上坐着。
和殊就坐在另一排第二的位置,她一整晚都不停地看向顏為。
她其實早就聽過這個大榮國第一個商人出身的榜眼了,最近京城貴女中談論得最多的就是他。
傳聞顏為此人長相俊美,沉穩有度。但在為官上,他斷案犀利,剛正不阿,與平日裏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形象反差極大。
不少閨閣少女不惜等在他下朝的半道只為一睹其容顏,更有膽大者在官府和衙門等候為其送上香囊玉佩,姑娘們追得驚天動地,轟轟烈烈,驚動了大半個榮京城。
更有甚者前段時間傳說高官之女為追愛顏為,在府衙門前互相争吵大罵,這些事都快成了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了,可是所有傳得沸沸揚揚的傳聞裏卻從未有說過顏為接受過任何一個姑娘的香囊玉佩,或者大膽示愛。
仿佛刀槍不入,食古不化,一點也不解風情。
顏為對誰都行止有禮,進退得儀,從不刻意冷漠,也絕不會過分親近,君子風度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試問這樣一個君子端方,斯文儒雅的男人,誰會不喜歡呢?
*
Advertisement
又一個節目結束,和殊從自己的位置上悄悄地走到了顏為的身邊。
顏為坐得端正筆直,兩手自然地置于膝上,目視前方,不知想什麽想得出神,連有人走近都沒有察覺。
和殊開口問道: “你就是顏為?”
聽得聲音,顏為轉頭看向來人。
一個妙齡女子正彎着腰,笑得很是燦爛地看着自己。
顏為緩緩起身,退卻半步行禮,“是,微臣正是顏為。見過郡主。”
和殊大吃一驚,這人神色平靜,既沒有問為什麽知道他是顏為,也沒有問她是誰就知道她是和殊郡主了。
“你這個人真有意思啊。”随即一轉身坐到了剛才顏為坐的位置。
和殊想起前幾日聽說的一些見聞,一些較矜持的少女想認識顏為,奈何顏為到京城時日未久,未曾聽說跟哪個大人有深交,唯一聽說有故交的就是陳敬映了。
然而陳敬映此人又是另一個難以親近的。所以她們想找人牽線認識顏為也沒有門路。
可是皇上是她的姐姐,她想認識顏為有何難?
“你如何知道我是郡主的?”少女一臉認真仰着頭問顏為。
“郡主身着之衣裳乃是王府特有的規格,一般大臣之女并不能這麽穿,二則剛才見着殿下跟聖上的親昵之态,想來除了您之外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和殊聽完一副了然的樣子,脫口而出道:“你倒是聰明。”
聽聞此言,顏為只是微微低了下頭還了個禮,并未因為得了誇贊而生出驕傲的神色。
其實這跟聰明與否沒什麽關系,身在朝中,對皇家之事想或不想,都會從他人之處有所了解。
和殊拉住顏為的衣角撒嬌地問:“我要去跳個舞,早就聽聞顏大人琴棋書畫都很了得,顏大人為我撫琴可好?”
顏為沒想到郡主會這麽明目張膽地提這樣的要求,但他還是謹妥地拒絕,“微臣一介外臣,實在不宜為郡主伴樂,恐日後生出諸多流言,對郡主的清譽不利。”
“這有什麽的,這是朝廷的宴會,就是讓大家交流認識的,哪裏有什麽不妥?”
顏為仍是拒絕,“微臣剛才喝了些酒,恐怕彈不了琴了。”
“皇姐姐不善飲酒,今日這酒相當于果酒,度數低得很,哪會醉人?”
她喝了幾杯還不是什麽事也沒有,他一個大男人這麽容易就醉啦?
不會醉,可是為什麽他覺得自己一整個晚上都像喝醉似的,一點也不清醒?
“你就幫我撫琴吧,好不好?”和殊又撒嬌道。
和殊一直遵從着一個真理,撒嬌女人最好命。
從小到大,只要她撒嬌,爹爹和娘親都會心軟,想要什麽就會給她什麽,皇姐姐雖然不完全吃她這一套,但只要她的要求是合理的,皇姐姐也不會拒絕。
身為一個女子,像皇姐姐一樣堅強自立,像宜思姐姐一樣安分守己,像羅之鶴姐姐一樣溫良娴淑,雖然贏得了衆人的贊譽,但是日子過得苦巴巴的,想要什麽都不得,又何必呢?
和殊才不想這樣呢,她要潇灑自在地活着,想要什麽就說,想愛誰就去愛。
“我去跟皇上說,不許再拒絕了哦。”
說完和殊就跑到中央,對昌寧行了個禮。
昌寧看到和殊突然的舉止,問:“和殊,怎麽了?”
“皇上,臣女想跳舞,可否讓他為我撫琴。”
說完和殊用她的纖纖玉指指向顏為。
衆人聽聞這話都都紛紛往顏為望去。
有一些人暗暗生氣,郡主這是以自己身為皇上妹妹的權勢親近顏為啊,又有一些人暗暗失落,因為她們想做卻因為矜持或羞澀而不敢做的事,卻有人做了。
甚至有人希望顏為當場拒絕,但大家心裏都明白,對方是郡主,這是多大的殊榮,顏為為何要拒絕?
昌寧也順着和殊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顏為在那個位置站得筆直,月光傾斜而下,在他臉上留下一些剪影,面目在明暗之中顯得尤為深刻,一雙眼睛望着自己,目光沉定寂靜,令人看不清楚他的心思。
想來應該不會不願意吧?
不過昌寧還是問道:“那顏愛卿,你能否為和殊撫個琴?”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滞,火光好像就停留在最光亮的那一瞬。
大家都默不作聲,靜靜地等着顏為的答案。
誰也不知道在那短短的時間內,那個人的內心深處經歷了怎樣的思量,只是很快,但見他邁動步伐,從容不迫地走到中央,對皇帝雙手朝拜,稱“是。”
其他人見了,都嘆果然如此,事情再繼續發展下去,說不定顏為日後就會成為郡主的裙下之臣了。
只是想不到傳說中如清風明月,高山之君的顏為竟也是個攀龍附鳳之輩。
有不少少女絞帕暗氣,只恨自己不是皇親國戚,沒有一個當皇上的姐姐。
和殊實際上只是昌寧的堂妹,真正可以說有個皇上姐姐的宜思卻安靜地看着這一切,無波也無瀾。
人們悄悄地打量着這位公主,看她何時也會站起來跟自己做皇上的姐姐提什麽要求,然而這位公主安靜娴寧,自始至終都坐得很穩,沒有任何表示。
擁有人人稱羨的身份,卻不擁有人人相似的渴求。
*
陳敬映将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他默默飲了口酒,衆人不知,他卻很清楚,兄長沒有拒絕的理由僅僅是,他長在骨子裏的教養和禮貌并不允許他當着衆人的面令一個小自己十幾歲,像個小妹妹似的女孩難堪。
一下子,最近京城中最炙手可熱的兩個人物都在衆臣子臣女面前公開亮相了,大家都暗暗比較,一個能文,一個善武,各有千秋,到底顏為和陳敬映誰更勝一籌?
若論長相和身高,顏為稍站上風,但兩個人都是肩寬窄腰,瘦削祈長,氣質上顏為清風白雪,溫文平和,然陳敬映卻桀骜不馴,高傲冷漠,像只沖天的雄鷹,少女們通常對這樣的人物都心生向往,沒有抵抗力。
是以最後結論是,蘿蔔白菜各有所愛。
*
再回到場上。
和殊天真爛漫,跳的舞也是活潑可愛,她身姿輕盈,動作靈動,身動形移間仿佛一只廣袤天地間飛舞的精靈。
平時都是随性而為,做什麽的都是吊兒郎當的和殊跳起舞來倒是難得的嚴肅認真,叫人刮目相看。
而坐在一旁彈琴的顏為,他的曲調與羅之鶴的不同,多了些男子所特有的力度和激昂。
寬大的袖子随着撫琴的動作輕拂,坐在那裏仿佛周身自帶結界,沉穩異常,旁觀者感覺他仿佛不是在撫琴,而是在做着什麽高深的詩文。
連彈琴都如此認真投入,專注不二的男人。
更遑論若是愛上了一個人。
該是怎樣的深情缱绻,傾城相思?
*
等到兩人的表演結束了,昌寧看向坐在第一排第一個的宜思,她今晚全場都很安靜,也沒有說話。
她望向宜思問道:“宜思,你可有要表演的嗎”
宜思聞言,擡頭看了看昌寧,複而又搖了搖頭,“回皇上,沒有。”
昌寧點了點頭,“無妨。”
宜思起身,“臣妹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宮休息可以嗎?”
“不舒服,可要傳太醫?”
“不用了,臣妹就是被風吹得有點頭痛,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好。”昌寧回身吩咐張書,“将公主好好送回宮去。”
張書領命,“是。”
宜思最後回望了一下場上的某個角落,那人從表演完就不見了蹤影。
內心的不安更甚,然而宜思的面上什麽也沒顯就這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