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不論弟弟如何起哄,雲禾依舊保持着應有的理智。

在她的認知裏,四爺和五爺好似那栖于梧桐的鳳凰,閑來無事才會來此游走消遣,實則她與他們相去甚遠,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們在享受人生,而她還在為生計而苦惱。

她本家雀,不想不自量力的攀什麽高枝,只想過安安穩穩的日子,不可能之事,又何必生妄念?雙頰透紅的雲禾窘聲惱嗤道:

“誰都不喜歡,不許再拿我說笑。”

道罷她便進裏屋去了,再不聽他們胡說。

喝了盞茶,給院中的花澆了些水,忙完這些瑣事,雲禾開始着手繪制屏風的圖樣。

到得晚間,念柔歸來,雲禾心疼她忙了一整日,趕緊去為她熱菜,

“晌午做了很多菜,本打算給你送點兒,可我一個人在家張羅,等做好已過午時,估摸着你已經吃過飯,這才沒送。不過我給你留了些,菜上桌之前就分了出來,幹幹淨淨的,沒人動過。”

吃着雲禾端來的熱菜,念柔鼻翼微酸。她這一整日都堵得慌,心裏難受得緊,總覺得自己的命運太過悲慘,父母皆已不在人世,她以為徐聞遠會是她往後的依靠,未料他竟背棄了對她的承諾。

念柔不擅長表達,很多事都悶在自己心底,她故作堅強,實則脆弱又悲觀。

坊中人也有詢問的,卻也只是看熱鬧,問她與那位徐家公子是什麽關系,她們大都聽幾句閑話,沒有人真正在乎她的感受,這七嘴八舌的,越提她越痛苦,回到家之後,念柔才能感受到一絲溫暖,

“這世上唯一對我好的只有蘇家人,小禾,若非有你陪着我,我真不知道這日子該怎麽過下去。”

她說話時的鼻音很重,即使垂着眼睫,雲禾也能看出她眼眶很紅,遂好言安慰道:

“千萬別說傻話,人這一輩子很長,愛情固然令人向往,可那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暫時失去,只是因為有更好的人在等着你。”

對于将來的日子,她沒有任何期待,只盼着自己能快些忘了徐聞遠,不想再繼續為他而煎熬。可人心若是真能由自己控制,也就不會有那麽多痛苦和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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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禾在家陪着念柔,蘇嘉則如常般陪着他大哥到街市上擺攤兒。

盡管沒有佳人在旁,蘇鳴的字畫還是吸引了很多人,他雖年少,作畫卻很有天分,加之他賣得便宜,不到兩刻鐘便賣了三把扇子。

這新來的生意這麽好,難免惹人嫉妒,斜對面那擺攤的眼紅得緊,徑直過來,厲聲呵斥,讓他立即搬走。

蘇鳴擡眸瞄了他一眼,從容站起身來,與之理論,“賣字畫各憑本事,你擺得,旁人也擺得,你憑什麽趕人?”

那人揚着下巴,橫眉斜目,抱臂冷哼,“就憑我先來的,你來得晚,影響了我的生意,識相的趁早搬走,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你沒刷牙嗎?好大的口氣!”蘇嘉不過就是去放了個風,回來就見有人在他大哥的攤子前放肆,他這暴脾氣根本就忍不住,沒說上幾句就跟人打了起來。

蘇嘉有武藝,他吃不了虧,可那攤主還帶了兩個弟兄,趁機打砸蘇鳴的字畫。那些字畫皆是他的心血,蘇鳴心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任他再怎麽恨斥,那些人也絲毫不愧疚,不手軟,誓要将他的攤子給毀了!

這動靜鬧得太大,招來了衙差,蘇鳴本想請衙差做主,孰料那衙差竟跟那夥人認識,只做做樣子呵責了幾句,并未将他們抓起來,反倒管蘇鳴讨要雜稅。

他們獅子大開口,蘇鳴哪裏給得起?衙差卻道,若是不交稅款,便不能在此擺攤,不然見一次攆一次。

衙差一撂狠話,那夥人得意哼笑,周遭的燈火将他們的影子拉折成扭曲的形狀,圍觀之人都曉得此處擺攤無需交雜稅,但沒有人敢強出頭,生怕會被衙差針對。

周遭看熱鬧的陸續散去,看着滿地狼藉,蘇鳴心痛之至,悲憤的攥着拳頭,忍着腿痛蹲下身子去拾那些破損的字畫。

蘇嘉見狀心疼不已,也跟着幫忙收拾,越想越自責,“抱歉啊大哥,都怪我太沖動,才惹了這禍端。”

眼下的形勢,蘇鳴再清楚不過,“不怪你,他們有心攆我走,不論你是否動手,他們都會鬧事。怪只怪咱們是外地來的,難免被人欺壓。”

路過的一位中年男子瞄見那副散于地上被撕作兩半的畫作,順手将其拾起,仔細一瞧,驚嘆連連,

“這是誰仿的董其昌的《煙江疊嶂圖》?竟畫得如此精妙!”

來人四十出頭的模樣,身着一字襟福紋藍坎肩兒,頭戴圓帽的他慈眉善目,舉止文雅,一眼就看出他所畫的內容,想必是位行家。蘇鳴緩緩站起身來,恭敬拱手,

“先生過獎了,此乃晚輩所仿。區區拙作,不值一提。”

得知他被人擠兌,打砸攤子,中年男子直嘆可惜,“那些個衙差恃強淩弱,故意為難你,當真可惱!公子畫技超群,不該被埋沒,你若不嫌棄,可到我的鋪子裏來畫扇面,我姓趙,是倒騰古玩的,來我鋪子裏的大都是風雅之人,對這些應該有興致。”

這倒是個好去處,可對方是陌生人,不太可能無緣無故幫他,大抵是有所圖吧?蘇鳴率先講明,“多謝先生好意,可我一介寒生,付不起租金。”

正因為這個,蘇鳴才會在街市上擺攤。

捋着胡須,趙掌櫃溫笑道:“無妨,我不收你的租金,賣了扇子咱們可以分成。”

蘇鳴英眉緊蹙,“一把扇子五十文,這還如何分?”

輕搖首,趙掌櫃坦然一笑,“恕我直言,公子的畫技雖好,但你所做的竹扇材質普通,入不了那些個富貴人的眼。我可以更換扇骨的用材,再由公子來作畫,那這一把扇子可就不止五十文,至少也得幾兩銀子,到時你賺的定然會比現在多。”

蘇嘉聽得入了神,然而他大哥面上卻無喜色,并未接腔,似乎有所猶豫,蘇嘉忙将大哥拉着一旁,低聲提醒道:

“大哥,這掌櫃的惜才,給你一個好去處,你不必再在街市上守着,也不會被人欺負,這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啊!”

趙掌櫃所開的條件的确很吸引人,但蘇鳴總覺着天上不會掉餡餅,他的畫技尚可,卻也沒有達到驚才絕豔的地步,趙掌櫃如此擡愛,他這心裏難免沒譜兒,

“可我們與他素不相識,他這般熱心腸的相助,你不覺得奇怪嗎?”

“那肯定是看你畫技好,欣賞你呗!再者說,掌櫃的要分成,他也有利可圖,好在他又不收你租金,扇子由他來做,你只管作畫,又不會吃虧,怕什麽?”

蘇嘉再三勸說,認為可以嘗試,蘇鳴思量再三,這才答應,約好明日上午到趙掌櫃的鋪子裏詳談此事。

商定好之後,蘇鳴兩兄弟收拾好東西,就此告辭。

待他們離開之後,趙掌櫃這才往東拐去,行至巷口給人回話,“李公公,您交代的差事已經辦妥,只等明日蘇公子來敲定。”

滿意的點了點頭,李玉将一荷包遞給他,說是四爺賞他的。

趙掌櫃推讓不肯收,只道舉手之勞,李玉堅持遞給他,“此乃四爺的心意,你收下便是,日後還請多多提攜蘇公子。”

既如此說,趙掌櫃也就沒再客氣,笑吟吟的收下荷包,拱手告辭。

随後李玉回去複命,彼時弘歷才洗漱寬衣,正待就寝,李玉回罷話,忍不住問了句,

“恕奴才多嘴,爺您想幫蘇公子,為何不直接把銀子給他,卻要假借趙掌櫃之手?”

弘歷也想簡單些,然而蘇鳴骨子裏有傲氣,“以他的氣性,若給他銀子,他非但不會收,反倒會覺着我在折辱他。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自個兒有掙錢的門路,他才會覺着踏實。”

今日弘歷去他家用飯,順道兒與蘇鳴閑談了一番,看過他的畫作之後,弘歷越發欣賞此人,才想出這麽一個主意。

顧忌到蘇鳴的顏面,弘歷并未親自出馬,而是讓趙掌櫃出面,假裝不經意的與他相遇。

弘歷有心助他,至于蘇鳴能否把握住這個機會,那就是他的事了。

弘歷是在盡力幫襯蘇家人,弘晝想的卻是如何博取蘇雲禾的芳心。

蘇鳴對他有意見,弘晝便不去他家,得閑時直接去了裁雲坊,打聽之後才曉得雲禾這會子不在鋪子裏,

“有位客人要做屏風,雲禾已然繪好手稿,就等着客人敲定,方能開始繡制。怎奈客人不得空過來,便派了輛馬車将她接去商議。”

要繡屏風的可不就是他四哥嘛!弘晝暗嘆自個兒又來遲了一步,居然又讓四哥把人給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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