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離去
離去
薄暮将車開得飛快,在去程之光家裏的半路上,接到了高明亮的電話,說救護車來了,将他奶奶送到了江市醫院,她又掉轉車頭向江市醫院疾駛而去。
到了醫院大門口,程之光一言不發的跳下車向急診奔去,薄暮去停好車趕到急診,見程之光與高明亮站在搶救室門口,他神情還算平靜,他的手指卻無意識的動來動去,她走上前去說道:“我進去看看,你先別擔心。”
薄暮推開搶救室的門走進去,頓時聞到了濃濃的尿騷味,見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臉上血色全無,甚至開始發灰,嘴角還有未擦幹淨的白沫,監護器上的血壓不斷下降,氧飽和度也非常低,心裏的不安越來越濃,不禁問道:“檢查了嗎?”
搶救的醫生回頭一看是她,忙說道:“還沒有來得及檢查,剛才已經發生了癫痫。”
薄暮翻起老太太的眼皮看了看,又聽了一下她的心肺,心沉了下去,說道:“送去做腦部CT檢查,快。”
醫生與護士忙推着老太太出來往放射科奔去,程之光見了也拔腿追上,薄暮拉住也要跟去的高明亮,問道:“究竟怎麽回事?”
高明亮嘆了一口氣說道:“奶奶腿腳一直不好,所以家裏平時離不得人,昨晚光哥托我照看奶奶,我等她睡着了才回家的,今天我去他家一看,奶奶躺在屋檐下,已經人事不省了,我估計是下雪地上結了冰,她不小心摔倒了。”
薄暮覺得嘴巴一點點發苦,她放開高明亮,頹然的垂下手,說道:“走吧,我們去放射科。”
到了放射科,薄暮走進診斷室,電腦裏面老太太的片子剛剛在屏幕上慢慢顯示出來,她一見心霎時沉入了谷底。
“怎麽,是你的熟人”放射科醫生與薄暮相熟,看了一眼片子,說道:“這個麻煩大了。”
薄暮轉身離開,對等在外面的急診醫生說道:“神外丁主任今天在不在?”
急診醫生愣了下,說道:“盛醫生今天輪值,丁主任我不知道。”
“盛修年不行。”薄暮快速的說道,拿出手機找出號碼撥通電話,很快那邊就接了。
“丁主任,我是薄暮,現在有時間嗎?找你做個手術,病人動脈瘤破了,現在腦部在大出血。”
“好,我恰好在醫院,你将病人送到手術室,我馬上來。”丁主任一聽是薄暮相求,立刻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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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奶奶被送進了手術室,薄暮去到手術室外面的家屬等候區,程之光與高明亮已經等在了那裏。
程之光臉色慘白,緊緊閉着嘴唇,眼睛盯着手術室的門,手術中的三個字亮起來,他背靠在椅背上,整個人陷入了呆滞中。
薄暮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了下來,握住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努力的組織着語言,說道:“動脈瘤破滅,神外的丁主任親自在給奶奶手術。”
程之光一動不動,也沒有說話,他任由薄暮握着他的手,只是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像是在努力忍着什麽。
高明亮聽薄暮這樣說,看了一眼程之光,忍不住問道:“剛才讓光哥簽字的時候,說了手術很危險,我知道所有的手術簽字時醫生都會強調危險,可是薄醫生,你是專業人士,你說說奶奶究竟嚴不嚴重啊?說是腦部大出血,能止住血麽?”
“丁主任是非常出色的神外醫生,吉人自有天相,我去裏面看看。”薄暮說不下去了,程奶奶已經腦葉內大面積出血,她年紀大了,平時又身體不好,那句她會沒事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而程之光絕望的模樣,那種拒人千萬裏的冰冷态度,讓她感到陌生又害怕。
前一秒,兩人還曾經親密相擁,下一秒,他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薄暮戴上口罩,剛推開手術室的門,便看到監護器上那一條長長的直線。丁主任手撐在手術臺上,擡頭看了一下鐘,宣布道:“死亡時間,14:21分。”轉身離開手術臺,走到門口的垃圾桶邊,摘下口罩手套扔了進去。
“手術中突發心梗,沒能搶救過來,對不起。”丁主任歉意的拍了拍薄暮的肩膀,側身走了出去,洗完手他見薄暮還呆立在那裏,說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家屬不是你朋友嗎?你可以安慰一下他們。”
“好。”薄暮聽見自己低低的回答,她跟在丁主任後面走出手術室,門一開,程之光慢慢站了起來,他像所有等待的家屬一樣,帶着期望與害怕的目光看着他們。
薄暮從這裏走出去過無數次,跟家屬說過無數次的手術結果,見過家屬臉上的喜悅,也見過他們的哭泣,激動的甚至大打出手大罵出口的,什麽都有。
她唯獨沒有見過程之光這種的,他情緒平靜的接受了奶奶死亡的結果,甚至沒有禮貌的跟丁主任道謝。
可是她看得到,程之光眼裏的火焰瞬時熄滅,眼底一片死寂,他根本像個幽靈,教養的本能讓他做出了那些反應。
程之光離開了,高明亮眼睛濕潤,也跟在他身後走了。
他們都沒有再看一眼站在那裏的薄暮。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老許大驚小怪的聲音将她拉回了現實。
“你穿着拖鞋在醫院晃什麽?你回來上班了?”
薄暮順着老許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腳,原來出門的時候太忙都忘記了換鞋,怪不得一直覺得腳有些冷。
“我回來上班了,不過我先去換雙鞋。”薄暮點了點頭說道。
老許看着薄暮,神情憂慮又充滿了關心,“你沒事吧?”
“沒事。能有什麽事?”薄暮面色平靜,“手術安排你重新發給我。”
老許站在那裏看着薄暮遠去的身影,長嘆了一口氣,她這個樣子怎麽會沒事,只是她能回醫院也是好事,有點事做總比平時在那裏想東想西瞎想的好。
薄暮又重回了醫院上班,老許沒有安排她手術,她也不以為意,去病房看了幾個以前由她動手術的病人手術後恢複情況,見一切指标都很好,滿意的準備回辦公室,卻意外看到徐青從病房裏面走出來。
老許不是說去徐院長那裏說,讓她轉科室,她怎麽還在外科病人病房這裏出入?
薄暮帶着疑惑去到了護士站,見到杭護士長正好在,問道:“那個徐青來這裏做什麽?”
“什麽做什麽?徐青是外科醫生,當然在這裏了。她剛剛還主刀了一個膽囊內視鏡切除手術呢。”杭護士長奇怪的看着薄暮,想到她不是無的放矢的人,臉色一變,湊過來低聲問道:“出什麽事了嗎?”
主刀手術?薄暮眉心擰緊,老許要不沒有去說,要不就是被徐院長拒絕了。
“她主刀的病人叫什麽?”薄暮拿起平板遞給杭護士長,“幫我把名字輸進去,我看看。”
杭護士長按下疑慮,将病人的名字輸入了進去後把平板遞給薄暮,她接過來調出病例仔細的看了下,冷笑着對杭護士長說道:“這個病人你要多加照看了,你看病人都七十九了,又不是結石性膽囊炎,她做什麽膽囊切除手術,完全可用膽囊造瘘術替代。誰批準她做這個手術的?她是拿病人的安危在練習自己的技能麽?”
“托關系找到徐院長看病的病人,聽說是徐院長親自交給她的。”杭護士長低聲抱怨道:“徐院長離開臨床多年了,病人心也真大,不要以為職位高醫術就高啊。”
薄暮笑了一下,搖搖頭離開了護士站。
兩天過去了,薄暮下班走出醫院,對着天空深深吐出了一口氣。
這兩天她都歇在醫院,那天晚上她下班回到家,打開大門之後,她手停在門口的開關上準備開燈時,無意向客廳看了一眼,發覺黑暗的客廳像是一個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她一進去就會見她吞沒。
她深呼吸幾次,使自己鎮靜下來,然後打開了屋內所有的燈,明亮驅散了陰霾,讓她好過了許多。
她走到沙發上坐下,一回頭,看到程之光的外套還扔在沙發上。
她起身去到廚房,打開冰箱,看到程之光買來的菜還放在冰箱裏。
她關上冰箱門,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枕頭上,被子上,屬于程之光的氣息絲絲縷縷鑽進鼻尖。
薄暮翻身爬起來,穿上外套下樓,開着車回到了醫院歇在醫生休息室裏,再也沒有回過家。
已經兩天過去了,屬于他的氣息應該散了吧?
下班的時候的交通一如既往的堵,薄暮開着車随着車流緩慢前行,電臺裏的主持人在溫柔至極的說着什麽,然後音樂流淌了出來。
薄暮聽到歌手在深情的唱着情歌,她好奇歌手的用力與撕心裂肺,有多深的感觸才能有這樣強烈的情緒,她開大了音量,終于聽清楚了歌詞。
“我偷了一夜和你續迷茫,我知道纏綿亂了終須斷.....”
薄暮伸手啪的一下關掉了收音機。
回到小區車庫停下車,她坐在車裏,想打開車門下車,手卻不聽使喚,半天都沒有挪動一下,然後她再次發動車子換擋猛踩油門,引擎發出劇烈的轟鳴,車尾一甩,輪胎貼着地面劃出幾道深深的痕跡,車像離線的箭一般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