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路竹馬的心事
路竹馬的心事
天色漸漸暗下去,羅浩然送張瑜回家,路子墨也委婉地告辭,他輕聲跟我說:“黛黛,你能不能送送我?”
我點點頭,才起身就被堯烨拖住,那眼神兇狠得仿佛要吃了我,我英氣地甩開他的手堂而皇之的跟路子墨走出去,完全無視他。
走到街角的路燈下,路子墨的車停在那裏,跟坑窪的水泥路格格不入,就像我和他。
路子墨苦笑着:“黛黛,你還是怪我是不是?”他緊緊地攢着手心,這是他一貫控制情緒的表現。
我撥浪鼓似的直搖頭,低着嗓子說:“不,我已經不怪你了。”是的,我曾經無數次的罵他恨他,可是時間是治療傷痛的良藥,這個世界不會因為沒了誰而不轉,我林黛黛也不是那種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人,他或許有什麽迫不得已的苦衷,又或許沒有,這已經沒有關系了,退一步海闊天空,我肚大能容,我選擇原諒。
“黛黛,我……算了,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路子墨無奈的一笑,打開車門的時候,他又拉着我的手說,“剛剛你問我為什麽回來,我撒了謊,其實我不是為了公司回來的,而是為了你,你忘了嗎?你還欠我一份畢業禮物,我來讨債了。”
我呆若木雞,一時間沒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路子墨莞爾一笑,眨眨眼揶揄:“你還當真了?明明連男朋友都有了卻還是那麽容易被騙,沒看出來我是逗你玩的呢?我回來是真有事。”
我氣得直拍他的肩膀:“好哇,你居然敢開我的玩笑!”
路子墨發動車子,笑着說:“那我先走了,生日快樂,還有,明天見。”
我怔怔地看着他離開,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路子墨這次回來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可明明還是那個他呀。
我轉身回去,看到堯烨站在門口,黑眸緊緊的鎖住我,在幽森的黑夜裏仿佛是一張大網,把我牢牢的控制在他的目光裏。
他涼涼地說:“不是說只是普通的鄰居?至于跟他勾肩搭背那麽熱情嗎?”他此刻的口氣惡劣得像一個妒夫。
要是以前我肯定是樂颠颠的賠着小心,可現在我沒必要應酬他,冷冷地說:“我對誰熱情對誰冷情跟你有什麽關系呢?堯、老、師?”
他臉色白了又青,我也不想退讓,他終究嘆了口氣:“對不起,如果我知道你真的這麽在意的話我肯定早跟你說了,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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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撇過頭冷哼道:“要是對不起這三個字這麽管用,這個世界早就沒有遺憾了。”我戳戳自己的胸口,“我這裏被你狠狠的紮了一針,那麽疼的一個傷口,是簡單的說一句對不起就能完好如初的?堯烨,我沒想到你這麽天真。”
我越過他走進屋裏,我媽正在收拾杯盤狼藉的客廳,可眼睛一直在我和堯烨身上打轉,嘴裏有意無意的念經:“這做人哪誰沒有犯過錯呢?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年輕人的感情嘛總得磕磕碰碰經歷點風雨才能見到彩虹,別随随便便的就嚷着分手,這種話多傷感情啊!”
我裝成聽不見,也不想說話,在這個事情上我有我的執着我的堅持。我驚的是,我還喜歡堯烨,還放不下他;我更怕的是,堯烨也放不下他的過去,忘不了卓心妍。這是一個惡性的循環,所以我得理性的将錯誤扼殺在搖籃裏。
進房間的時候我還聽見堯烨對老媽說:“阿姨,在這件事情上是我做得不對,還傷了黛黛的心,所以我願意等她原諒我。”
晚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堯烨和路子墨在我夢裏悠來轉去的,我悄悄的起身,從抽屜裏拿出那只剔透的水晶兔子看了又看,又小心的放回去,然後又打開堯烨送的那個禮品袋,裏面是一個透明的首飾盒,躺着一只戒指,兩顆心環在一起,難舍難分。有張小卡片,上面寫着:這是我親自設計的戒指,全世界只有你和我擁有,如果原諒我了,請你戴上它。
我合上蓋子,還是決定趕緊睡覺為妙。
度過了人生中唯一一個不平凡的22歲,又是神清氣爽的一天,又是神采奕奕的林黛黛,如果少了某個人的話或許我會更自在。
由路子墨當司機,載着我們一行五人前往玉山溫泉。
我理所當然地坐在前排,偷偷地從倒後鏡看了眼堯烨,他這會兒正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好看的嘴唇抿得死緊,令我不由得想起今天早上的對話。
在客廳裏碰到梳洗整齊的他,他平靜地問我:“我送的禮物你拆了嗎?”
我揚起下巴睨了他一下,語帶挑釁地說:“是拆了,那又怎麽樣?”切!不就是個小指環嗎?
他張張嘴沒說話,又低頭看看我空無一物的手指,眼底掠過一抹失望的黯然,不可否認的,在那一刻我嘗到了報複的快感,可報複完了又有不知名的失落感接踵而至,不知道是誰說的,傷害是一把雙刃劍,傷了別人的同時其實也在傷自己。
“黛黛?黛黛?”一聲呼喚又将我的神志拉回來。
我疑惑地側側身,擡眼問路子墨:“怎麽了?”
路子墨寵溺地笑開來:“你在發什麽呆呢?我說,待會你記得選溫度低一點的溫泉,不然你肯定會熱得受不了的。”
“哦,好的。”我連忙別開眼,路子墨的笑容太過燦爛,我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一如既往的關心。後座某人冷冷的哼氣聲,伴着張瑜跟羅浩然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傳來,我咽了口口水不再說話。
雖然不是節假日,但是試業期間門票有優惠,所以來這裏的人還是很多。好在羅浩然的朋友給我們預留了一個小湯池,我們就不用跟別人擠了。張瑜跟羅浩然這對小冤家只泡了一小會就不知道打哪兒鬼混去了,我一下水就只跟路子墨沒話找話說,壓根不理會落單的堯烨,他可能覺得無趣,呆了一會也走了出去,至此我被溫泉泡出的熱情也冷淡了下來。
一時間周圍變得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受不了。
路子墨若有所思地問我:“你很喜歡他?”
我高聲反駁:“誰喜歡他了!你別瞎說,他早就不是我男朋友了,我們早八百年前就分了手!”
路子墨笑了笑:“黛黛,我們認識那麽久了,我可能比你自己還了解你,你騙不了我。你越是表現得不在乎,越是表示你很在意……”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我的西洋鏡,立論犀利得一針見血。
我低着頭默默地玩着從入水口飄來的花瓣,不說話。
路子墨繼續說:“黛黛,我離開了四年,你真的沒有什麽問題要問我的嗎?”
我還是沉默。
他失笑地搖搖頭:“是啊,事情都過去了,又有什麽好問的呢?反正現在你該在乎的也不是我,是別的人了。”完了他也不等我開口,‘嘩啦’的從水裏起來,露出健美的線條,“你渴了吧?我給你拿點飲料進來。”
我用雙手捂住眼睛不敢看他,直到他走了出去才松了口氣,無情的歲月已經模糊了記憶,他不是當年青春的路子墨,我也不再是無知的林黛黛,還有什麽好問好追究的呢?
後來我漸漸地沒了意識,在昏沉間似乎聽到有人大喊我的名字,還拍打我的臉,還有呼救聲,周圍紛亂一片,可我什麽也做不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覺得環境很陌生,看擺設應該是溫泉附設的旅館,而堯烨坐在床沿,繃着個臉黑得像包大人似的。
我正想問發生了什麽事,他已經劈頭蓋臉開罵:“你沒長腦子是不是?明知道自己血糖低還泡那麽久,不怕虛脫嗎?就那麽不想見我,就那麽想跟那個路子墨在一起?嗯?”最後那聲‘嗯’飽含了濃濃的威脅,似乎只要我點頭承認了,他就會張牙舞爪地撲過來将我拆骨入腹。
我頭暈暈的,覺得全身無力,張開嘴才發現喉嚨幹澀得說不出話來,他嘆了口氣,去倒了杯溫開水,又輕輕地扶我坐起來:“先喝點水,我讓人送了皮蛋瘦肉粥過來,你等會吃點墊一下胃。”
我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開水,才傻傻地問道:“我怎麽了?”
堯烨沒好氣地解釋:“你在溫泉湯池那兒熱得昏倒了,小笨蛋!”
我覺得不可思議:“怎麽會?那子墨呢?”
堯烨的臉當即冷了下來,聲音冷得跟冰川似的:“都這樣了你還想着他?”
“真是好笑!她不想着我,難道就該想着你嗎?你以為你配嗎?”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門口的路子墨,一瘸一拐地走進來。
我捂着嘴驚呼:“子墨,你的腿怎麽了?傷到哪裏了?”
路子墨搖搖頭,說:“別擔心,我沒事,就是摔了一跤。”然後轉身冷眼對着堯烨,口氣是我所不熟悉的咄咄逼人,“卓心妍是高我幾屆的學姐,你們的事我也略有耳聞,昨晚聽到你名字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重名,沒想到這世界上就是有這麽巧合的事情,既然跟別的女人不清不楚,為什麽還要纏着黛黛?你覺得她好欺負?”
堯烨怔忡了一會,也僅只是一會,然後開始冷笑:“關你什麽事?你調查我?這麽處心積慮的目的是什麽?拆散我們?”
路子墨也不甘示弱,輕松接招:“不用我拆,你們已經散了。”
我怒了,徹底的憤怒了,朝他們大聲喊:“好了!什麽都不要說了!你們兩個我誰也不想,行了吧?一個不辭而別,一個忘恩負義,通通都是混蛋,我讨厭你們,讨厭死了!快滾!”我鬧心地用兩個枕頭把他們趕出了房間,當天下午就自己坐了車回去,誰也不想管。
我爸媽估計是自我出生以來頭一回見我這麽面色不善怒氣沖沖,也知趣地沒有多問,讓我一個人呆在房間裏冷靜,只是被子枕頭全都是堯烨的味道,我怎麽冷靜得下來?我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怎麽什麽事情都亂成一團,莫非我真的像堯烨說的是草履蟲轉世,怎麽什麽也處理不好呢?
耗了幾天,堯烨終于走了,耳根清淨了,可是卻在我心裏留下了一個大窟窿,他應該要放棄了吧?
我在熟悉的街道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居然不知不覺地來到了以前的高中。
守門的老伯還認得我,他以前就住我家附近,我每次有什麽好吃的也總是捎點給他,當然啦,吃人手軟拿人手短,有時小小遲到幾分鐘什麽的他也睜着眼閉着眼賣我一個人情。
我說我想進去看看,他很爽快就放行了,嘴裏還念叨着:“今天怎麽那麽多人回母校的?”我納悶,莫非還有人跟我一樣選擇回學校懷舊?
我走着走着就來到了以前的老地方,學校後面長滿了野花的小山坡,登時渾身都僵了,因為路子墨也坐在那裏,原來跟我一樣有心情懷舊的人是他。
我忽然有種落荒而逃的沖動,他也見了我,急急地追上來,我跑了幾步,見後頭沒有聲音了,忍不住回頭看,又是一驚,路子墨跌坐在草坪那,幾次上下都起不來,我一邊罵自己一邊沖回去扶起他:“怎麽這麽不小心?腿傷了還追什麽?”
他似乎不覺得疼,只是一味看着我傻笑:“你不跑我怎麽會追?”一句話堵得我死死的,幾年不見他倒是牙尖嘴利起來了。
他拉着我一起坐在草坪上:“昨天是我莽撞了,我不該插手你的事情,別不理我,陪我說說話吧!”他都這麽說了,我再堅持要走就顯得我不仁義了。
可他說要說說話,卻又不說話,最後我只能沒話找話:“好久沒回來這裏了,變化還挺大的,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
他也贊同地點點頭:“不但學校變化大,你的變化也大,以前你見了我總是跟恭喜一樣黏我黏得不得了,現在卻拘謹得跟陌生人似的,我心裏難受。”
好好的怎麽扯到我身上來了?
他望着遠處,繼續說:“好像我想要的東西,從來都得不到,想留住的人,也永遠留不住,黛黛,你說我該怎麽辦?”
我沉默了一會才說:“那就不要再想,沒有希望也沒有失望了。”
曾經的我氣也消了,也想通了,出國就出國,我們又不是永遠都不見了,所以天天盯着郵箱守着電話,以為他會找我,可是沒有,四年了,關于他的消息一點都沒有,于是我逼着自己忘記他。我也想問他我能怎麽辦?他是我的竹馬沒錯,可是我這個青梅太難當了,裝失憶裝不在乎裝絕情裝沒心沒肺,我都能去演戲了!
“如果連希望都沒有的話,做人還有什麽意思?”他反問我。
我不知怎麽接話,靈機一動轉移了話題:“咦?那邊新建了個體育館,挺漂亮的,不如我們去看看?”我說着就要站起來,哪知他手快地攬住我的肩把我抱在懷裏,很緊很用力,我慌亂地想要掙開,不是沒有被他抱過,可是那時是青春年少,成年以後,這是第一次跟他這麽親密接觸,我不習慣,忽然想起了堯烨霸道不容拒絕的擁抱,身體仿佛有記憶力,我掙紮得更用力了,
“路子墨,你快放開我!”
“黛黛,求求你,就今天,就這一次,你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他溫和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整個人卑微而無力地埋首在我的肩膀上,路子墨,這樣一個驕傲的人居然在求我,我不得已漸漸地放松了身體,由着他抱着,卻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
他不疾不徐地開口,一字一句地敲進我的心裏:“黛黛,我沒跟你說過吧?其實我是私生子。你總說你羨慕我,其實我更羨慕你。阿姨,叔叔還有你平平凡凡的生活在一起,不用很有錢,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行,可我不是。我一年只有寒暑假兩次機會能見到我爸爸,如果不是因為我是男孩子的,路家根本不會認我,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我立馬怔住了,用力掙開一點距離看着他落寞的神色,是從沒有過的傷感。我捂着嘴拼命地搖頭,雙手揪着他的衣襟難以置信得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只能重重複複地地喊着:“對不起,對不起,我從來都不知道……”
他嘆了一聲,拍着我的背反過來安慰我:“別哭,我沒事的,就想跟你說說話,你再不想聽也忍一忍,好嗎?”他叫我別哭,那為什麽我的肩膀是濕的?
“我媽媽有很嚴重的強迫症,她希望我所有的方面都要贏過我的異母大哥,那樣我才能得到父親那邊的認同,後來我爺爺終于答應接我出國讀書。”他頓了頓,苦笑說,“你怪我是應該的,我沒你想的那麽好,我只是不想讓人看不起,我拼了命的讀書想出人頭地争口氣,出國是唯一的選擇,而且為了我媽,我也要答應。”
“那時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在他懷裏泣不成聲,他現在說的話比他突然離開還讓我難受一千倍一萬倍,當時他還只有十幾歲,究竟承受了多少的煎熬?
他輕輕地推開我,睫毛上還沾着淚,可是表情卻是淡淡地笑着的:“私生子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有什麽好說的?況且錯了就是錯了,我跟你解釋再多也是沒有意思的,你看,我現在多好,有名譽有地位,就缺一個女朋友,本來你是第一人選的,可是沒想到你已經有男朋友啦,有沒有覺得遺憾?”
可是沒有人過得好的樣子是這樣哭着笑的,他在騙我,我知道,他在騙我。我捂住他的嘴,淚流滿面,失控地吶喊着:“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他用修長的指尖溫柔的拭去我的淚水,輕笑着說:“為什麽這麽難過?是不是覺得錯過我這麽好的鑽石貴族可惜了?”他突然開起我的玩笑,我不合時宜地想起堯烨似笑非笑的樣子,不着痕跡地跟他拉開了距離。他眼裏閃過失望,不過很快就掩飾起來,攤開手問我:“黛黛,你欠我的畢業禮物呢?我們說好的……”
我們說好的?好熟悉卻又讓人心裏泛酸的話。
我傻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當年那份沒有機會送出去的禮物,繡有他和我的名字的十字繡。可現在再送他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也很不合實際,它跟琴譜一樣,早已是我記憶裏珍貴的珍惜的一部分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問:“那你想要什麽?”估計他想要星星月亮我都會想辦法滿足他的。
“我想要你……”我一驚,好在他頓了頓又繼續說,“我想要你的原諒。”
我擺擺手表示不在意:“這算什麽禮物?其實我早就原諒你了,就是面子抹不開而已。”我這人的性格随我爸,怨恨來得快去得也快,被人騙了耍了頂多悶在房裏幾天療傷,出來了又是一條好漢,何況這中間還有那麽一段曲折,我哪裏還會怪他?
“小丫頭,這麽好說話?既然這樣,不如你以身相許吧?”他擰了擰我的鼻子,笑得燦爛。
我拍開他的手:“許你個頭!年紀輕輕的裝什麽老成?可別忘了你跟我是同一年的!”
陽光撒在路子墨身上,在他的臉上鍍了一層金色,聲音異常的平靜:“拒絕得這麽快?你就這麽喜歡他嗎?”
我大聲反駁:“你胡說,我們早就分手了!”
路子墨不大自然地笑了笑:“可你還是喜歡他,不是嗎?”
我沒有回答,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選擇沉默。
路子墨揉揉我的頭發,拉着我的手往學校的小賣部走去:“走,我給你買你喜歡吃的薯條,別不高興了。”
彼此熟悉得仿佛那四年的空白,從來沒有存在過。
可是體育館變了,教學樓變了,科學館也變了,最容易變的人心,怎麽可能不變呢?
所以我和路子墨,只能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