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書肆(改錯字)
書肆(改錯字)
雲洛一邊街道上慢慢的走着,一邊在想着今天的事情。
雖然他外表看起來有些像是弱不禁風的樣子,是一個十分好說話,性子柔順心地善良的人,但是事實上卻不是這樣,太過良善的人是不會在醉鄉居一直生存下來的,更遑論還要找機會脫身出來。
若他真的像自己看起來一樣的心善,就不會在自己能逃出來的最後關頭把一直伺候自己有五六年的小厮清風留在那裏。若是有機會,自己當然會念着幾年的情分想方設法的帶他逃離那個地方,前提是那不會影響到自己。于是在發現他可能會因為堅持帶走他而失去逃離那裏的機會時,他便十分果決的放棄了他,甚至在離開時都沒有和他告別。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而且他不曾覺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對。
那今日為什麽他竟然那麽輕易就答應了要接受那個爛攤子呢?雖然也只是可能。他明明很清楚那個姐弟倆是麻煩,于是他在一開始便巧妙的避開他們,不于他們相交,即使他們幫了自己。
靳姑娘有時會可以表現的舉止粗魯,對待自己的弟弟更是如此,但是雲洛早已發現,只要她願意,她說話時言語措辭也可以文雅客氣,态度從容有理,仿佛她不是一個像自己聲稱的一樣是個普通農戶的女兒,而是一個秀外慧中的大家閨秀。
而她的弟弟靳正,更是從骨子裏透出一股傲氣,那絕不是一種自己平時見到的那些鄉紳富戶因為自己錢財而自得的那種傲氣,更像是那些來歡場中的酸儒,就是憑借自己多讀了幾年書就便恃才傲物,自覺高人一等的可笑傲氣。那些傲氣好像是刻在他的骨頭裏的,溶于他的血脈中,在他面對普通人時會不自覺的顯露。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農戶,甚至是一般的空有錢財的富戶能養出來的兒女。
即使知道這些,但是他還是在靳姑娘說這件事時稍做猶疑便應允了,雖然他在答應的下一刻便後悔自己的魯莽。
但是他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麽。大概是因為靳姑娘在提到靳正時那佯裝不滿卻晶亮的眼神,或許這讓他想起自己那個在記憶中早已褪色的母親。如果是自己的母親或者姐姐的話她們估計也會如此,一邊責罵抱怨着自己,一面為保護自己強自咽下生活的全部苦楚,寧死也會為自己留下一條退路,那樣自己或許也會像靳正那樣的不知天高地厚,不會被送去那個腌臜之地去經歷那些。
“羅公子。。。”
雲洛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早就錯過了自己的目的地,若不是那個書肆的夥計叫住自己,自己恐怕還要走子下去了。
雲洛對那個書肆的夥計歉意的一笑。
那夥計臉色一紅,輕咳了一聲,有些別扭地擺擺手,打趣道:“羅公子,你可要當心些,現在可不止是大姑娘上街有危險,一些俊俏的小夥子都可能會被人輕薄,”說着他低下頭來仿佛說着什麽天大的秘辛般的對着雲洛嘀咕道:“就今年的那位狀元爺,據說就是個頂漂亮的書生公子,就在瓊林宴上被那個少年将軍給輕薄了。”說完還頗有老學究樣的搖頭晃腦,煞有其事的總結了一句,“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亂嘀咕些什麽,去幹你的活去,!”一個戒尺拍在了那個夥計的頭上。
那夥計沒有注意到羅公子的臉色不太好看,一邊讨饒一邊對着掌櫃的解釋道:“我不是說羅公子像是斷袖,,只是他長的那般好看,叫他小心一些罷了……”
“還說!快去,把二樓的那些筆洗硯臺都重新擦一遍。”掌櫃的厲聲吩咐道。
掌櫃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身體微微發福,圓潤的臉上總是挂着笑臉,但是他一嚴厲起來,也是很能唬住人的。
那夥計嘟哝的句什麽,掌櫃的眼色一瞥,就立馬吓的灰溜溜的逃回樓上了。
掌櫃的這才轉過頭,一改自己嚴厲的臉色來對雲洛笑的如沐春風:“雲公子來了?“
雲洛嘴角勾出一絲适合的弧度笑着點點頭,沒有說話。
在醉心居時他會以為被人稱一句“羅公子”是別人對自己高看一眼,把自己與其他下等妓子區分開來,但是如今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泥沼,卻是極為痛恨了這個稱呼再聽着這般稱呼,就不由覺得刺耳。
但是這話對于對在自己苦于生計時提供了自己一份十分體面的差事的程掌櫃,自是不能言明的。
程掌櫃好像沒有看出雲洛他臉上的那一絲勉強,和氣的笑着:“雲公子不在意就好,”看到雲洛從懷中掏出了那個油紙包,從裏面拿出了自己抄了近半個月的書稿,臉上帶着驚異之色“這麽快便抄好了?我還以為要多等些時候呢……”
雲洛溫聲笑道:“前幾日剛好得空,就提前抄完了。”
雲洛五官本來就長的出色,這麽微微一笑,嘴角微翹,眉眼彎彎,眼中眸光流轉,竟讓對面的掌櫃看的一怔,然後很快回過神來掩飾般的低下頭翻看雲洛抄寫的書稿。
掌櫃粗粗的翻過之後,就從櫃臺裏拿了二錢銀子,想了想還加上了30文,在把錢從櫃臺中拿出去時又改變了主意,從中數出十個銅板放回了櫃臺中,這才把錢遞給雲洛,然後在從一邊桌子上翻出一本書遞給他,道:“這是有人急着要的,若是雲公子能在十日內完成,那就在原本商定的價格中多加四十文。”
雲洛已經決定到自己最近該不會再接客,這樣晚上的時間就空出來了,只要再辛苦些應該能寫完,就答應了下來,将書塞入懷中,再領了要抄寫用的已經印好格子的紙,就告辭要離開,卻見程老板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雲公子是否身體不适?”程老板躊躇了辦半天還是問了那麽一句,語氣中卻有對某種事實的篤定。
雲洛先是一怔,然後很快恢複了臉色笑道:“不是什麽大事,有勞掌櫃的挂心了。”
昨日的那個人客人實在是太過于粗暴了,他傷勢不輕卻不得不出來交稿,雖然今天已經放慢自己的步速,盡量的走的正常了,卻不想還是被眼尖的掌櫃的看來出來了。
“雲公子若是願意,其實也不必如此辛苦。”程老板見他算是默認了自己的猜測,臉上的嫉恨之色一閃而過,然後有些熱切又有些緊張的看着他暗示道。
雲洛想起那個據說已經逼死了掌櫃的幾個妾室,又因娘家勢力掌櫃的不敢追究的掌櫃夫人,生生的打了個寒戰,裝作沒聽懂他的話般笑道:“人活在世,想要過的好一些,辛苦是難免的,好在我沒有什麽大礙,不管怎麽說,程老板的書稿總是能按時完成的。”
掌櫃見他故意扯開話題,臉色變了變,然後很快掩飾住了眼底的失望與鄙夷,但是面上的熱絡卻少了幾分,道:“雲公子言重了,若是為了趕我們書肆的活計讓雲公子累病了可就不好了,雲公子還是身體為重,書麽,遲幾日也是可以的。”
雲洛道過謝,再和程老板随意的客套了幾句就告辭了,程老板看着雲洛看似悠閑實則小心翼翼的背影,眼睛在他的腰下轉了轉,嘟哝了句“不識擡舉”就開始為自己一時好心多給二十文傭金而後悔。
回到家裏,羅運先把自己順道買的菜放一邊,把溫着的粥就着路上買的油餅吃了,随後回到自己的卧室裏把堵着炕口的破毯子拿開,從炕的坑道裏拿出了一個用布塊仔細包裹好的雕刻着精致梅花纏枝紋的漆盒,把程老板給的錢放進去再仔細的數過一遍,想着自己最好過幾日在去錢莊裏把自己手裏的碎銀子和銅板都化成整塊的銀子,看樣子和自己藏在別處的錢加起來,扣去這個月的花費有17兩了。
單單對于雲洛一個人的生活來說本來是不算少的,但是對于自己去鄉村買房買地度日的計劃來說,确還差很多,更何況未來可能再多一個叫做靳正的拖累。
雖然靳姑娘言語之中有許多的不确定,但是早些做好最壞的打算還是應該的,免得事到臨頭再措手不及。在紅姑被人淩虐致死幾天後屍體才被下一個前來找她的恩客發現之前,他們也沒有一個人會想到那個才16歲的女孩就會這麽沒了。
如此說來,自己以後也必須要快點攢錢,不然指不定會發生什麽。現在當務之急是先多抄點書稿。
想到書,雲洛就好似浮現出了掌櫃的看起來仿佛面人般一團和氣的臉,他看自己的眼神中有迷戀,更多的卻是輕視與鄙夷。
掌櫃的這種人他看到多了,看似深情款款,對自己情根深種的樣子,實際上卻對自己這樣甘于雌伏于別的男人身下的東西鄙夷道了極致。
在他心中自己或許就是個玩意兒,等還完整精致時就愛不釋手的玩弄,一旦有了個細小的瑕疵裂縫便當即就會棄之如敝履,再也不會再看一眼。
雲洛微微嘆了口氣,把那些碎銀子和幾張銀票都放回木盒子裏,只拿出了五六十文供自己幾日的吃用,然後把盒子仔細包好放回了炕的坑道中,整一整自己的衣物,去做吃食了。
吃過晚飯後,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只有天際還留着一抹紅色,雲洛乘着這落日前最後的微弱霞光在簡易的廚房裏收拾好碗筷,這才摸黑回到自己的卧房裏點了一盞油燈,把油燈推的離已經打開的書本稍稍遠一些以免油煙熏黑書頁,這才在昏黃黯淡的燈光下開始平心靜氣的抄寫今天的書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