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季時禹還沒來得及走過去, 那一行人已經全數進了包房。
胡桃木色的門将裏外隔絕成兩個世界,飯店隔音效果好極了, 季時禹連笑聲都聽不見了。
季時禹正站在那扇門前怔楞,出來上廁所的周繼雲, 一眼就看見了他的身影。
他以為季時禹找不到包房, 連拉帶拽地把他往另一邊帶。
季時禹回頭看了好幾眼, 最後跟着周繼雲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畢業後,總歸是和在學校裏不一樣,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變化。
趙一洋雖然看上去還是和以前一樣流裏流氣,卻有了很多現實的煩惱。
江甜為了和他在一起, 不顧家人反對, 留在了森城。
江甜是學教育的, 那一年名額不夠,森城将她派回了原籍。和當年鐘笙的情況類似,江甜的分配通知是回海城的,那就不可能留在森城, 但是她不肯放棄,有三個多月的時間, 她騎着自行車, 按照森城地圖,一個學校一個學校地找工作。那時候是森城最熱的時候, 毒辣的太陽把江甜曬黑了一圈, 原本愛美又嬌氣的姑娘, 卻連一句抱怨都沒有說過。
皇天不負有心人, 她終于在森城郊縣的一所學校裏,找到了一份工作,學校願意接受,她得以留在森城。
雖然那個郊縣後來改了行政劃分,成為森城的經濟開發區,但是和趙一洋所在的森城理工大,還是一南一北。
江甜的父母對于江甜的選擇簡直痛心疾首,期間江甜曾試圖帶趙一洋回家,被父母拿着掃帚條趕了出來。
趙一洋喝了一口啤酒,表情帶着幾分被現實磨砺的滄桑:“在理工大教書,絕對是我這輩子做過最無聊的事。但是理工大工作滿三年,能分房子。”他苦笑連連:“這房子對我太重要了,沒有這房子,江甜的爸媽,怕是永生永世不會給我們戶口,讓我們結婚了。”
季時禹一路看着趙一洋和江甜走過來,也知道他們的不易。江甜那姑娘,以前覺得她霸道、刻薄、高傲,如今看來,真是個好女人。在這個時代,願意跟着一個男人熬到27歲,生死未蔔的前途也願意等,能有幾個?
“你好好對人家江甜,不然人家爸媽殺到森城來,把你砍了。”季時禹說。
趙一洋對此倒是信心滿滿,拍着胸脯道:“那必須的,江甜就是我的命,我怎麽能把命給丢了?”
周繼雲嘴貧慣了,笑嘻嘻地說:“回頭你真的沒和人過下去,是不是要說,你是貓,因為貓有九條命?”
“去你的!”
……
聊了一會兒,季時禹起身去上廁所。
其實他心思不在上廁所,而是想去看看池懷音在的那間包房。
繞了一圈走過去,發現那間包房已經空了。
他有些急切地去找服務員,才知道他們還沒點菜就走了,貌似是他們一行人好多都是日本過來的,想要吃森城的本地菜,但是今天飯店生意很好,很多食材都缺少,不能提供,他們就換了位置。
季時禹失望地站在走廊裏,背靠着牆,思緒有些紛亂。
好像剛才碰到的一切,都是一場幻覺。
“濟公。”周繼雲出來找到季時禹,一臉無賴相:“今天是不是濟公請客?該請吧,你工資比我們都高!嘿嘿!”
季時禹一個單身漢,了無牽挂,級別在那,工資收入比他們高,所以經常都是他請客,他也習慣了。
周繼雲搭着季時禹的肩,兩人往收銀臺方向走去。
季時禹剛拿出錢包,周繼雲就狗膽包天,把他錢包搶了過去。
“每次都把錢包藏那麽深,我倒要看看裏面到底有什麽秘密?”周繼雲的手剛要打開牛皮的錢夾,季時禹已經一把将錢包搶了回來,還順手拿錢包打了一下周繼雲的頭。
“堂堂領導,這麽小氣。”周繼雲揉着自己的腦袋,抱怨道。
季時禹冷冷瞪了他一眼,随手拿了幾張鈔票遞給收營員。
一個人回到院裏提供的單身宿舍,條件比大學裏的宿舍好些,只有一個室友。室友又沒回來,他準備結婚了,有時候會去未婚妻那裏住。
和他同級別的都申請住房了,只有他,沒對象,暫時不具備資格。
躺回床上,從上衣的內口袋裏拿出錢夾。
其實裏面沒有幾張錢,他不願意讓人看到的,只是裏面的一張照片而已。
這兩年,許是拿出來看了太多次,那張照片泛黃得很快。
當年她走後,他收拾東西,準備從學校搬離,從衣服的口袋裏找到一張取照片的憑據,才想起來那張合影,還沒有去拿。
她當年走得急,連畢業照都沒有拍,那是他們唯一的一張合影。
照片中的她笑得那麽燦爛,一張俏麗的臉蛋上,滿是幸福的表情。
有時候他也像做夢一樣,傻傻地想,他們曾經那麽好過嗎?
過去這麽久,他仍然想不通。
她曾經那麽愛他,為什麽還是,說走就走了?
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留給他。
******
厲言修這麽快回國,是池懷音沒有想到的。畢竟他在日本發展得很好,池懷音一直以為他是打算在日本定居的。
池懷音和他,是在日本租房子的時候認識的。大家都是中國人,在異國他鄉總是格外團結。
尤其最初她還沒有入職,尚在語言學校學日語的時候,多虧了厲言修的陪伴,大事小事,都靠他幫忙。
池懷音剛去日本的時候,厲言修已經和前任分手兩年多,大約是和池懷音朝夕相處,他也生出了一些異樣,便向池懷音提出交往。
那時池懷音對感情的事已經失望,就拒絕了。
她一直都把厲言修當大哥一樣看待,也在失戀很痛苦的時候,和他說過自己失敗的初戀故事。
厲言修永遠是個溫柔的大哥,對于池懷音心底的痛苦,他很尊重,也很疼惜。他不願意她為難,每一件事都是。
之後,兩個人恢複了朋友的關系,一處就是兩年。
以前在日本,都是厲言修關照她,如今他多年未回,對森城都很陌生了,輪到池懷音關照他了。
也算是給了池懷音還人情的機會。
其實池懷音這次回國,也有些倉促,從她心裏來講,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這兩年,森城變化很大,當年談戀愛的時候,最愛去的老戲院也拆除了,聽說要蓋摩天大樓。
很多她不肯抹去的記憶,這座城市都在替她抹去。
也許,她和季時禹,本來就是沒什麽緣分的。
回國休息了兩個月,池懷音終于決定開始進入正常的軌道生活。
在正式入職之前,她的相親進程還沒有停下來。
池母對于給她找對象這事,真是樂此不疲。
周末,她原本計劃去買件新衫,給新同事一個好印象,結果又被安排了交友活動,真是防不勝防。
池母大約是知道她很抗拒相親,之後上班了也順從不了幾次,這次直接給她報名了一個“十分鐘約會”,森城日報組織的,集結了大量适齡男女,以最高效的方式約會,一對一十分鐘交流,過了時間就換下一個,以此類推。一天時間,能比一對一約會幾個小時那種相親,多見至少幾十個人。
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
對于周繼雲不肯加班,每周請假一次的行為,季時禹終于忍不了了。
405室本來人手就不足,周繼雲又是深度參與課題的科研員,他一不在,其餘幾個更難領導。
兩個人坐在“十分鐘約會”的桌上,真的有夠矚目的。
森城日報的主持人看到他們,一個人報名,兩個人來,也有些頭痛。
周繼雲本來也不願意相親,也無所謂成不成,就随口說道:“這是我哥,幫我過來參謀參謀的。”
主持人拿他們沒辦法,只得說:“那你們現在去6號桌,這邊因為主要是一對一,所以今天都換了二人桌,四人桌很少,你們先去那幾張四人桌吧。”
兩人并排往6號桌走去,周繼雲笑眯眯地說:“領導,我沒騙您吧,我是真的被爸媽安排來相親,你簡直不知道我這半年過的日子,簡直生不如死。你也希望我早點回去工作吧?這樣吧,一會兒不管遇到哪個女的,我們就假裝是一對,這樣人家一看我們倆男的搞對象,吓都吓死了,給我在相親圈裏傳播一下,我爸媽就安排不了我了。”
季時禹對于他的馊主意簡直嗤之以鼻:“滾。”
季時禹本來是以為周繼雲不肯加班騙他,也沒真想陪他相親,看了一眼手表,冷漠地說:“我走了,還要回院裏。”
季時禹說着就要走,腳還沒動,就被周繼雲一把拉住。
6號桌離他們并不遠,周繼雲兩下就把季時禹給拽了過去。
季時禹的襯衫被扯得亂七八糟,還來不及發火,一擡頭,就被對面坐着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池懷音?!
她不是有男朋友?怎麽還來相親?
所以……她沒有男朋友?!
這個答案,像一枚釘子,将季時禹釘在了6號桌上。
*****
池懷音有時候也會覺得,命運的安排是有些荒唐的。
比如此刻。
季時禹坐在她對面,表情帶着幾分意味深長,讓她只想逃。
兩年,池懷音以為自己已經沒事了。
可是再見他的那一刻,她仍然心情複雜。
尤其看到他手腕上,還戴着當年她送的那塊手表,那種複雜的感覺,好像無形中,有一張織得密密實實的蜘蛛網,從四面八方向她襲來,她被綁得呼吸都有些吃力。
他被他旁邊的男人按在座位上以後,一度很不耐煩,可是現在,他卻穩穩坐定了,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
池懷音第一次聽說這樣“十分鐘”的相親,活動方式倒是有趣,她被安排了一張四人桌上,她原本想着,四人桌更寬敞,如果來的男人,每一個都很難忍,至少可以多叫些點心,吃着吃着也算打發時間。
卻不想,點心還沒上,先來了重量級人物。
明明是一對一的“十分鐘約會”,怎麽會來兩個人的?
他到底是來幹嗎的?
池懷音一肚子疑惑。
她強扯着嘴角的笑意,努力鎮定地問:“你們二位,這是?”
坐在她斜對面的男人面目和善,看了池懷音一眼,突然一把抓住了季時禹的手,十指緊扣,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樣,“其實我們是一對,是我爸媽強行要拆散我們,逼我來相親,我帶他來,就是要抵抗這種安排,希望你理解我們!愛不分男女!”
池懷音吃驚地看了對面的男人一眼,整個人都有些懵了。
不過兩年,他竟然變化這麽大?
難道是鐘笙結婚,對他打擊實在太大,他連女人都不喜歡了?
池懷音想到鐘笙對他的影響還是這麽大,表情不由暗了幾分。
“這……嗯……”
池懷音正不知道該說什麽,就看見季時禹惡心極了,将那個男人的手甩開。
也不解釋什麽,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池懷音,池懷音覺得頭皮有些發麻,眼光想要逃避,卻又不知道該看哪裏。
許久,他抿了一口茶,才緩緩将杯子放下,嫌棄地瞥了一眼身邊的男人,“我就算真喜歡男的了,也不會喜歡你這種類型。”
然後,他嘴角微微一勾,還是記憶中痞裏痞氣的模樣,定定看向池懷音。
和很多年前一樣,上下打量一番,最後視線落在池懷音前胸,意有所指地說:“你知道的,我只喜歡大的。”
他還是和當年差不多的樣子,對什麽都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什麽玩笑都能開。
不會緊張,不會難堪,更不會不知所措。
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兩年過去,他的招數沒有升級,還是和當年一樣。
如果是多年前的池懷音,也許還會因為他耍流氓臉紅心跳。
不是有句老話說的嗎?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她也不能免俗。
當初的她太過青澀,對感情也太過純粹。
如今想來,會受傷也是自找的。
餐廳裏氛圍暧昧,年輕人多,來來去去,也有些情愫暗生的牽手離去。
她往後靠了靠,終于放松下來。她瞅了季時禹一眼,又掃了一眼另外一個男人。
許久,她低頭看着時間過去,面不改色地說道:
“十分鐘到了,再見。”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久很久以後】
季時禹的嚴肅岳父,過來看外孫。
高冷兒子坐在飯桌上,和嚴肅岳父一起嫌棄地看向季時禹。
老的說: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家裏筷子在哪裏都不知道。
小的說:平時很少回家吃飯,能找到家門都不錯了。
季時禹被老小夾擊,悲痛不已,靠向自己的妻子:老的小的都和我不對付,還好有你站我這邊。
池懷音嫌棄地抖了抖肩膀:不,我也不和你一邊的。
季時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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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了一下,把八分鐘約會改成了十分鐘。
8分鐘是90年代末期才出來的,猶太人置頂的8分鐘規則。。所以不能直接用,改個形式差不多的,免得有些讀者有違和感。
多給季時禹兩分鐘,他也翻不出花來。。
季時禹,系統都知道升級,你居然都不知道升級一下泡妞的招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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