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Six阻礙
Chapter Six 阻礙
“謝謝這位師傅了,這是這一趟的工錢。”盧攜山将工錢分發給幫忙搬運的工人們,這些錢都是他幾年前自己賬戶裏的,那位“國際巨星”的錢,他分文未動,相反,他自己賬戶裏的錢,反倒被那位買了好多件華而不實——當人,也許對于那位而言,是需要接到一個好角色所必須的花銷——的衣服配飾。
在支付了這個新房的首付,以及新家具的費用後,盧攜山現在正是宣布:
“從今天開始,我就成為窮光蛋了。”
他把口袋掏空,像是一架飛機一樣回旋着繞了三個圈圈。徐挽河原本還站在一旁笑,但下一秒,他也被盧攜山扯了進來,被帶着晃了兩個圈圈。
盧攜山盯着他,他的瞳孔裏有陽光在晃動:“開心嗎?現在我有一個房子可以随便我糟蹋了。”
是是是。
徐挽河翻了一個白眼,心想,如果換成他,恐怕此刻已經開始發愁明天的飯錢了。他沒好氣地說:“我倒是比較奇怪,你怎麽能開心的這麽沒心沒肺。”
“這怎麽能說是沒心沒肺。”盧攜山很不高興地瞪着徐挽河,“人要樂觀,悲傷和痛苦已經留給昨天,煩惱和憂愁仍在明天。唯有今天,歡樂不可辜負——哦,對了,我記得這附近還有一個人才招聘市場,我們今天找個工作吧。”
徐挽河總感覺盧攜山把事情想象的太過簡單了。
那個“穿越者”的過往,并不會那麽容易地從盧攜山身上離開,即便那個人并不會再回來。
果不其然,盧攜山一到現場,就引發了大片的圍觀。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是審視的,其中夾雜了不少鄙視,畢竟,上一任的“盧攜山”做的很多事情,雖然從利益的方向來說,無可厚非,但從他所導致的後果上來講,确實是喪失人性的。
——為了利益,是否真的能将人類的生命當做消耗品?
用一句話來說,就是“不厚道”。
以前這個男人僞裝的太好,所有人都只能看見他在層層疊疊的媒體報道下包裹的光鮮外表。而現在,這個外表被盧攜山自己撕開了。人們容易被一個壞蛋身上的人性感動,但看到一個以往認為是好人的人其實無惡不作,被欺騙的憤怒就不是那麽好消除的了。
盧攜山每走一步,都會有大量的人群避開,有些對娛樂圈不大敏感的人正在打聽,很快,就有一些難聽的竊竊私語議論開來了。徐挽河有些擔心,上前一步,緊緊地抓住了盧攜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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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攜山先是一愣,随後忍不住露出了溫和的微笑:“別擔心,他們實際上說的不是我。”
能想開就好,就是害怕盧攜山想不開。
徐挽河想,其實這還只是一個開始,他認認真真地盯着盧攜山,說:“你要記住,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還在。”
盧攜山那一瞬露出了非常複雜的神色:“謝謝。”
有了心理準備,面對一個又一個招聘者的拒絕,盧攜山狀态還算可以,只是這些人根本不去看他的簡歷,只是端着商業化的笑容,用語調都不帶變的聲音說:“很抱歉,我們公司的廟太小了,放不起您這尊大佛。”
這聽起來有點像是諷刺。
但更讓人覺得諷刺的是,說話者自己都覺得他們是在說真的。
盧攜山一次又一次的嘗試,很快,原本樂觀高亢的情緒低垂了下來,最後,會場關門了,斜陽将整個城市塗上了一層橘紅色,沉入大地一半的夕陽看起來就像個鴨黃蛋。盧攜山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愣愣地發呆。
他邊上不遠處,坐了一個正在吃肉包子的保潔大媽。
大媽歪着頭,瞅瞅,再瞅瞅,湊過來問:“哎,小帥哥,你是不是以前拍過一個叫做《XX》的電影啊。”
那是那位“盧攜山”創下無數票房高峰的作品之一。
盧攜山苦笑一聲:“……也,算是我拍的吧。”
“小夥子幹得不錯啊,那個片子我看了,拍的特別好,還走出國門,去賺外國人的錢了。是個藝術家啊,做得好啊,為國争光。”
盧攜山幹笑一聲。
——說實話,沒有什麽時候能比此刻更難堪了。
他可以理直氣壯地罵那位使用了他的身體的穿越者是個竊賊,也可以心安理得地鄙視對方的人品,嘲笑他的眼界,千辛萬苦就是為了爬上另外一個影帝的床。可他唯一不能否認的,就是如果将他和那位穿越者放在天平上,世界上的人們會選擇誰。
他是個巅峰,是個傳奇,就像是瑪麗蓮夢露一樣,留給後世的只有無盡的迤逦和遐想。
對比起來,盧攜山本人就像是一朵宇宙的塵埃。
每天都有無數塵埃誕生,無數塵埃湮滅,并不會被任何人在意。
盧攜山幾乎是狼狽地,躲閃着掃大街的大媽的目光。而對方一無所知地喋喋不休着:“哎,新聞上的那些破事我也看了,你們這群小年輕,一點不幹好事,一門心思往那歪門邪道上鑽,能不出事麽。現在改了吧,改了也好。以後認認真真地拍好片子,為國争光……哎,對了,你新拍的片子叫什麽名字?”
“咳,我已經不拍片子了。”
“那你現在做啥?”大媽奇怪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個不務正業的小孩。
“我想……做一點新的工作,開始新的生活。”
大媽嘀咕了兩聲,盧攜山沒聽清,但徐挽河卻聽得一清二楚,那大媽是在吐槽,盧攜山閑的無賴來“體驗”生活了。當下,這位大媽雙手一拍:“哎呀,隔壁的何姨剛好要回老家一趟,你願意來頂替她的工作嗎?”
“噗哈哈哈哈哈……”徐挽河趴在電線杆上,笑的樂不可支。盧攜山無可奈何地看着他,他倒是沒有後悔接下這個清潔工的工作,只是……喂喂,至于笑的那麽誇張嗎?
徐挽河強忍着笑意說:“你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在拍一個主角冒充保潔工人的好萊塢大片。”
盧攜山白了他一眼,帶上口罩,不理他,開始勤勤懇懇地掃大街了。
這件工作乍一眼看起來很簡單,但真的做起來就覺得很辛苦了,起早貪黑,惡臭相伴。好在盧攜山很有先見之明的帶了口罩,也沒有哪個人——尤其是狗仔們,想到這位曾經随便拍個片子就能賺上億的大牛竟然在掃大街。
所以,盧攜山的掃大街生活還是相對平和的。
就是……
盧攜山歪了歪頭,疑惑地問徐挽河:“你有沒有覺得好像有人跟着我?”
他回過頭,只看見洶湧的人群,似乎這一切都是一場錯覺。
徐挽河皺了皺眉頭,他的感覺可比盧攜山敏銳多了,早就發現了有人跟蹤,但是他仗着自己沒人能夠看見的“鬼”體質,大大方方地跑過去轉悠了一圈。
跟蹤盧攜山的人還是一個孩子,年齡最多只有十六歲,看起來還在上中學,是個打扮的很精致的女孩子。她穿着臃腫的深藍色校服,脖子上纏繞着厚厚的羊毛圍巾,頭發燙過染過,棕黃色如同松鼠的尾巴一樣柔軟地蓬松在兩頰,她的眼睛很大,帶着孔雀石色澤的美瞳,面容上畫了精致的容妝,更顯得原本小巧的面容眉眼精致。年輕本來就是美麗的資本,但如果再花上心思仔細打扮,無疑就是一個一百分的小美人。
平時,這個女孩子帶着耳機假裝聽歌等人,但盧攜山一旦背着她之後,她那一雙因為美瞳而帶着寶石般顏色的雙瞳就掃過來,挪不開了。
她已經連續“偶遇”了盧攜山兩天了。
徐挽河曾經故意絆倒過他,從她身後書包潑出來的東西來看,畫筆,素描紙,顏料盒,一把鉛筆,以及削筆刀等等,這應該是一個正在預備走美術專業的女學生。她并沒有錄音,也沒有偷偷摸摸拍攝照片,這樣的女孩,委實無害的很,不值得注意。
面對盧攜山的問題,徐挽河淡定地回答道:“沒事,大概是有人看你長得太帥了吧。”
盧攜山臉上一紅,白了他一眼:“你又調侃我。”
而且……如果說帥的話,又有什麽人能夠比晏之洲長得更好呢?
……那除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誰也不能制造出那樣無暇的完美。
盧攜山隐蔽地瞥了一眼徐挽河,對方斜靠在公交車站的站牌邊上,嘴角噙着笑,樹木斑駁的影子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一轉身就會被驚醒的夢境。而且……
盧攜山像是被燙傷了一樣的低下頭去,在他的身下,影子在蔓延着。他知道這個想法很無聊,很卑鄙,甚至帶着一點沒有辦法宣示于人前的色|情。可是,只要每天早晨醒來,都能看見這個人安安靜靜地趴在邊上,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到溫暖,他緊張的,生怕盧攜山收到外人的任何傷害,像是他仍舊是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
這條只有盧攜山一個人不肯認輸的道路上,遍布荊棘。
如果沒有人陪伴的話,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下去,但現在有人在他身邊……而且——盧攜山的目光無意識地摩挲過徐挽河的輪廓,他想,這是他一個人的。
就像是一個吝啬的收藏家,一遍又一遍清點自己的珍寶。
他想,這是他一個人的。
可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盧攜山又不由地呸了一口自己,他太卑鄙無恥了。他又舉起掃把,努力讓自己心靜如水。但他掃了兩下,反而越發心猿意馬起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他的掃把掃到了另一人的腳。
“抱歉啊,麻煩讓讓。”他喊道。
但是對方一動未動。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牛皮小靴,棕色的,不大,看起來很可愛的樣子。盧攜山擡頭,就看見一個棕色卷發的小姑娘看着自己,她眼眶紅彤彤地,像是剛剛哭過。
“你……怎麽了?”
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對這個小孩子不由自主地溫和起來,更何況,盧攜山從來都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他并未猶豫,就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紙:“擦擦吧,你的妝都糊了。”
小姑娘盯着盧攜山的手指,不做聲。
盧攜山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髒的已經看不出原本的膚色了。他讪讪地笑了一下,又把衛生紙塞了回去:“抱歉。”
小姑娘開口了,她的聲音裏帶着哭腔,還有一種特別的執拗:“……盧攜山?”
盧攜山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是我。”
“你真的和顧惜掰了?”
“我和他從來都沒有好過——”盧攜山一點也不想和那位搭上一點關系。
就像是擰開的水龍頭一樣,這個小姑娘的眼淚嘩的一下就下來了。她失态地嗷嗷大哭:“你騙人!盧攜山,你知道你曾經是我的夢想,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祝福着你們,在所有人都不能接受同性戀的時候,我站出來支持你們了,我有你所有的電影碟片,只要上映我就看過十遍,每次都帶着朋友去,向他們安利你……你知道嗎?你真的,真的曾經是我的夢想。”
“抱歉。”
盧攜山手足無措,哪怕他心底清楚,那個前任“盧攜山”只不過是一個卑劣的家夥,但有時候,他無法否認的是,那個人也的确用無數影視作品,溫暖了一代人,他是他們的信仰。對比起來,他這個原主看起來反倒像是一個卑劣的盜竊者。
他最終也只能蠕動着雙唇說:“抱歉。”
“我不需要道歉,你……你背叛了你自己。”小姑娘激動起來,“你看看你現在,你是盧攜山啊!你怎麽可以稱為一個掃大街的!你是在嘲諷我們這群粉絲到底有多蠢嗎!我寧願你死,也不要看到這樣的你!”
盧攜山猛然睜大了眼睛。
他從那個看起來柔柔弱弱地小姑娘指縫中,看見了一抹刀光。
閃着光,也就是一瞬折射的日光。
像是淚光。
也像是世界末日時,天邊消失的最後一抹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