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體諒
體諒
棕色調瓶身,精美的螺旋花紋,有幾道細密的裂痕,卻不影響整體美觀,遠遠看去,反而能感知到一種嚴肅的年代感,當真是精妙絕倫的收藏品,拍賣師說出起拍價,臺下的争拍開始。
江婉舉了兩次牌,通通被壓了下去,随着一聲比一聲高昂的拍價,衆人的新鮮勁過去,也就停止了舉動。
“三百萬。”
“三百一十萬。”
場上只剩兩個人開始競争,能來這裏的家族背景都不淺薄,大家的目的根本不是交易,競拍只是走個過場,如果有人真的想要某件東西,大家也就識趣的不再争搶。
場上的情形愈演愈烈,大家忍不住好奇。
江婉最後一次舉牌,又被汪哲峰以領先十萬的價格壓了下去,花瓶早已遠超市場價值,再拍下去不太合适,但江婉答應了送給賀嬌嬌做禮物,打碎牙也要往肚子裏咽。
她正要再次舉牌,賀嬌嬌按住了她躍躍欲試的手,四目相對間,賀嬌嬌小幅度搖了搖頭:“我不喜歡。”
現在公司的情況緊張,江婉的私人賬戶雖能負擔得起,但在這時花高價買一件可有可無的藏品顯然不太合适,況且汪哲峰的意圖明顯,再這麽搶下去,倒真顯得兩人不清不楚。
江婉欣慰賀嬌嬌的體諒,她淺淺一笑,不再舉牌,最後三錘敲定了這件藏品歸汪哲峰所有,現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比原定價格高了兩倍多,汪哲峰顯然當了回冤大頭。
而他的臉色的确不好,他原本的計劃是有意跟江婉制造話題,最後拍下藏品贈與她,誰知一時昏了頭,價格遠遠超出自己的預算,江婉最終也沒再舉牌。
汪家家風良好,一向奉承勤儉節約,這件事傳進汪老的耳朵裏,他免不了遭一頓教育,汪哲峰牙根打顫,花瓶肯定沒法送給江婉了,否則他很大概率會被停卡軟禁。
江婉後期沒有再舉牌,直到拍賣會結束,現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所有人帶着有眼緣的東西去後臺認證,除了汪哲峰。
江婉祝賀他:“恭喜汪總。”
“哪裏的話。”汪哲峰看她的眼神變了,平平淡淡,像兩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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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婉說:“有空再聊。”
汪哲峰幹笑,遠離了現場,富二代的喜歡來得轟轟烈烈,去得徹頭徹尾,幾次在她身上吃了苦頭,汪哲峰的一腔愛意早已淡然,轉身投入更識趣的富家女懷抱。
等江婉出來,二人已經聊得眉飛色舞,時不時眼神傳情,恨不得當場定婚。
結果在江婉意料之內,她毫不在意,反而賀嬌嬌自個偷樂。
跟上次的小聚一樣,舉辦方同樣準備了糕點酒水,這是江婉結交的最好時機,她不放心的看了眼賀嬌嬌,賀嬌嬌似乎明白她心裏在想什麽,笑着說:“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江婉不放心的叮囑道:“在原地待着別動,等我。”
說完,江婉端了杯香槟擠入人群,而賀嬌嬌這次沒有聽從她的旨意,端了一只葡萄酒,她目光環顧四周,有模有樣的抿了一口。
又澀又苦,賀嬌嬌努力壓制不自然的面部表情,讓自己看起來盡量端莊,她找到目标,主動噙着笑上前敬酒:“尚總,您可以嘗嘗茶酥,不過有點澀,可以配着那邊的果酒。”
尚總撩了撩頭發,把一直拿着的鱷魚皮手包遞給了旁邊的助理,尚輕悅嘗了一口茶酥,味道的确驚豔,她投去贊許的目光:“看來小賀總的品位不錯。”
“哪比得上您。”賀嬌嬌贊許道,她順手取來了果酒給尚輕悅,她總要做點什麽證明自己,不能一直拖累江婉。
眼前正是田禾的項目主要負責人,尚輕悅,賀嬌嬌正好借此機會從她入手,她接過果酒,愉快的與賀嬌嬌碰杯。
尚輕悅看上去比江婉大一點,眼角有幾絲魚尾紋,她神态淡然,沒有一丁點慌亂,顯得賀嬌嬌局促起來。
賀嬌嬌又輕又長的深呼吸,她一只手汗津津的捏着裙擺,心跳飙到了從未到達過的頻率,她後悔剛才的一時魯莽,但當下的情況只能進不能退,她硬着頭皮也要再說點什麽:“尚總好雅興”
尚輕悅輕笑,她料到了賀嬌嬌前來搭話的目的,等了半天,沒想到對方只憋出一句“好雅興”,她說:“小賀總,聽說你最近入職了?”
賀嬌嬌:“嗯,跟着學點東西。”
兩人像久別重逢的故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聊,賀嬌嬌把話題漸漸拉到工作進展:“最近狀态的确有些不好。”
“其實,我對你們的項目很感興趣。”尚輕悅主動開口,說出了意想不到的話。
賀嬌嬌很快反應過來,她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尚輕悅接着說:“不過我一個人說了不算,田禾是一個穩紮穩打的企業,我們十分自信,更看重未來長久發展。”
賀嬌嬌靜靜聆聽,适時的開口:“感謝尚總的賞識。”
“只感謝我的賞識嗎?”尚輕悅輕笑,主動碰上賀嬌嬌的酒杯。
賀嬌嬌現在才反應過來,兩眼放光的笑着:“謝謝你,尚總。”
“小賀總,你知道我之前在哪任職嗎?”尚輕悅眼中思緒萬千,仿佛想到了某個親切的人。
賀嬌嬌耐心的說:“我想我是個合格的聆聽者。”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尚輕悅搖頭,“不過滴水之恩,以泉湧相報,我尚輕悅一直如此。”
尚輕悅忘不了十幾年前,她家裏重男輕女,非讓她退學嫁人,尚輕悅不願意,邊上大學邊兼職,由于長得不錯為人老實,被一家高檔會所的KTV選做服務員。
每當看到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在裏消遣,她只覺得命運不甘。
某天,她拖欠學費已久,不得不通宵加班,有一群纨绔混世的富二代在給一個女孩慶祝生日,女孩語氣輕浮,嚣張跋扈,卻長得極美,眉眼間皆是一筆一筆錢砸出來的不凡氣宇。
當時她進去送酒,被富二代當成了玩樂取笑的對象,女孩卻翹着二郎腿問她:“大媽,你這樣的還能來黑馬做服務生?”
她白天上課晚上上班,只能抽碎片時間睡覺,又經常饑一頓飽一頓,生活習慣極其不規律,所以看上去比同齡人老了好幾歲,加上沒有多餘的錢用于保養打扮,女孩這一聲大媽叫的,她自己都不意外。
這裏任意一個人都能讓她後半輩子生不如死,尚輕悅不敢吱聲,低着頭離開現場,嚣張跋扈的女孩卻叫住了她。
尚輕悅回頭,女孩咋給她一沓錢:“裝什麽裝,不知道的以為你耳朵有毛病,看到你的校服了,開口說話會死嗎?”
這是她高中時的校服,尚輕悅沒舍得扔。
女孩口是心非:“今天我心情好,不喝酒了,多的錢賞你,以後別來這種地方,你礙着我的眼了。”
江婉也不是發善心,而是真的覺得尚輕悅礙眼,迫不得已才來這種地方上班,但無論如何,那筆錢讓尚輕悅應急,順利的繼續上學。
一面之交,她再見江婉已是功成名就。
賀嬌嬌又跟尚輕悅談了一會,發現江婉铤而走險的計劃對了,越談越起勁,完全投入了話題中。
直到散場,江婉沒找到賀嬌嬌的影子,發現賀嬌嬌發消息:我在門口了
她口幹舌燥,喝了杯度數較低的雞尾酒,疲憊的靠着桌子緩了一會,才緩步走去門口。
賀嬌嬌那股興奮勁還沒過,周無旁人,她終于卸下了嚴肅的僞裝,挽着江婉的手道:“談的怎麽樣?”
“一般。”江婉眼睛酸澀,打了個哈欠,生理I性淚水潤濕眼眶,她才覺着好些。
秋天的風涼而刺骨,江婉凍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搓了搓胳膊,只想早些回去睡覺。
上了車,賀嬌嬌道:“我今天跟尚輕悅聊了一會。”
司機提前開了暖氣,柔軟的真皮座椅,暖烘烘的狹小空間,江婉覺得自己快睡着了,聽到“尚輕悅”三個字,她瞬間精神:“說了什麽?”
賀嬌嬌賣足了關子,先是一臉悲痛,江婉以為事情徹底吹了,她卻臉色一變,嘴角帶笑:“你的新想法很符合她的預期。”
江婉仿佛聽到了全世界最美妙的聲音,賀嬌嬌把聊天內容娓娓道來,她沉重的心漸漸放下,思索片刻,明白了前因後果:“看來CMC的後期保障很強。”
賀嬌嬌附和:“ CMC,跨國企業,覆蓋率高,我們不适合魯莽效仿。”
賀嬌嬌說的條理清晰,江婉頗有種“自己帶大的小孩出息了”的成就感:“行,我一會反饋給顧總,通知全公司就按照這個方向來,看來是風力發電機沒達到預期。”
賀嬌嬌說:“差不多。”
江婉心裏的大石頭終于落下,她揉了揉賀嬌嬌的頭:“做得很棒,長大了。”
賀嬌嬌臉頰發燙,慌亂的應下,她撐着身子往上,“嘶”一聲,才發現手心傳來刺痛,她張開五指放在眼前,只見臨近手掌根部有四道深深的傷口正在滲血。
江婉握住她的手腕:“怎麽回事?”
“不知道啊。”賀嬌嬌沒有印象,她甚至沒感覺到疼痛。
江婉略帶嗔怪:“天天毛毛躁躁的,小心一點,總不能是別人掐的吧。”
賀嬌嬌回想剛才的片段,這些傷口大概是她跟尚輕悅交流的時候過于緊張,借此轉移注意力留下的,江婉嘴上怪她,動作一刻不停,用紙巾蘸着礦泉水替她擦拭傷口,溫聲道:“別動了,回家消毒包一下。”
“我知道了。”江婉小心翼翼捧起她的手,賀嬌嬌滿足的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