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去年陳殇

去年陳殇

雁蕩山,魔教總部所在之地。

萬成軒一行人連日奔波行到雁蕩山腳下的時候,席辰水真的是用一副看白癡的目光看向莊主大人。

萬成軒卻是不理他,在雁蕩山外五裏遠處,便叫莊內弟子們下馬駐守,自己一個人提着劍,不知往深山中哪處走去了。

席辰水左看看右看看,見所有人都忙着收拾駐紮過夜,沒有人有功夫理自己,便不免起了偷跑的心思。他悄悄地,悄悄地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走到一個靜谧的角落,正想提氣用輕功遠遁。

咦?提不起氣勁?

再來!

丹田中還是空空如也。

席辰水哐當一聲坐倒在地,心裏大罵,你爺爺的萬成軒,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封了小爺我內力!

怪不得這麽放心地丢着他不管,沒有內力不能使用輕功的席辰水,和被拔了毛的鳥沒有兩樣。席辰水氣呼呼地拔了幾根草,萬刃山莊的弟子們依舊是各做各的事,忙碌着不管他。

哼,你們現在也就是被人追殺逃亡的亡命之徒罷了,比小爺我也好不到哪裏去。

席辰水拍了拍衣擺站了起來,向着萬成軒之前離開的方向走去。既然不能逃,他跟着過去看看萬成軒在鼓搗什麽名堂總可以吧!

萬成軒雖然走了已經有一會,不過席辰水向來擅長追蹤之道,倒也輕易地跟上了他的行跡。在這雁蕩山腳下彎彎繞繞地轉了不少圈,才看到前方的那道白色身影。

席辰水心下一松,大步追過去喊道:

“喂,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萬成軒回過神來,望了他一眼。和平日裏不同的是,那雙透徹的黑眸中此時盡是冷冷清光,讓人一時啞然,說不出話來。席辰水一頓,再擡頭望去,這才發現原來萬成軒手裏拿着一壺酒,正在祭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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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裏的一座孤墳,墳石有些許歪斜,像是一柄斜插的劍。墳前的一縷黃土,被冬日寒風吹起落沙陣陣,要迷了人眼。

這麽一座無名無姓無碑的墳,出現在這麽一個無光無日無天的深山中,由萬成軒默不作聲地把酒澆過,讓席辰水心裏生出無限的癢癢來。

這一定是個有故事的墳,這墳裏的人一定是位有故事的人。

不知道這位前輩還活着的時候,是否在江湖上留下過什麽少年輕狂的故事。

直等到萬成軒将那一壺酒都祭完,席辰水才出聲問:“這裏埋的是哪一位前輩?”

萬成軒将空酒壺遠遠一聲,擊在石頭上化作偏偏碎片。

“一位劍客。”

“他很厲害嗎?”

“活着的時候,他是這世上最厲害的劍客。”

席辰水眼神一凜,能讓以劍法聞名的萬刃山莊莊主萬成軒有如此評價,那麽墳中的這個人果然是很了不得。

“既然他這麽厲害,又是怎麽死的呢?”

萬成軒握劍的手微微一滞,許久才道:“你可知道這世間上最兇的利器是什麽?不是劍,也不是握劍的人,而是人心。再厲害的武功,也抵不過再貪婪的人心。”

“那麽……這位前輩,是被人害死的了?”

這一次,萬成軒久久沒有回答。直到席辰水都快在寒風中凍得麻木了,才再次聽見他那清冷的聲音。

“十五年前,他已經隐退江湖,與妻子隐居在深山,教養着兩個弟子。”

“本事件好事,劍法得以傳承。”席辰水道。

萬成軒回頭看他,“壞就壞在,世間想要傳得他劍法的人何止千千萬萬,可他偏偏只收了這兩個弟子。十一年前,他二弟子練功走火入魔,為了救徒弟性命他盡畢生功力相救。而麻煩就來了。”

席辰水腦筋不笨,立馬想通。“有人圖謀這位前輩的劍法,趁他功力全失之際攻上門來。這位前輩向來是未能逃脫一劫,所有才有了世間這座孤墳。”

這本是江湖上年年都會發生的事情,弱肉強食,是世間的一條鐵律。而貪婪,也是人心的一條鐵則。

“他死了,但依舊造成了江湖十年的腥風血雨。”萬成軒道。

席辰水一驚,又是一默。“死了還能掀起如此風雨,我想我大概知道這墓中的前輩是誰了。”

“二十年前,唯一能打敗無名谷谷主的瘋劍客蕭亦冉,是嗎?”

“你只知他是蕭亦冉,卻不知逼他至死的那些人是誰,不知他一雙弟子是誰。”

萬成軒抽出劍,銀光閃動,劍氣沖天。

“十一年前,逼迫蕭亦冉讓出劍譜,是武林十大名門正派!”

他揮劍,擊出長長一暈,古樹落葉索索而下。

“十一年前,蕭亦冉妻子被武當道人一劍誤傷而死,蕭亦冉狂笑三聲從雁蕩山上跳崖自盡!”

滿谷皆是沖蕩的劍氣,仿佛就如萬成軒此刻的心情,悲憤,不甘,枉然!

“一代劍狂竟被名門正派逼迫至死,這江湖早是一池濁水,有哪個是幹淨!”

席辰水靜靜地看着萬成軒仿佛發洩般地揮灑劍氣,白衣劍客在山崖下劃出一道又一道長痕。那痕跡尖銳,深刻,仿佛直刻心頭。同為絕世劍客,萬成軒對昔年的蕭亦冉,是又敬又惜又憾。如此狂才奇人,本該肆意灑脫,卻落得如此晚景,叫何人不嘆?

一劍舞後,滿地的落葉皆被掃盡,只留下孤墳周圍一片清淨。

萬成軒收劍而立,“我只恨沒有早生十年。”

席辰水看着那座墓碑歪斜的孤墳,仿佛可以看到那一代劍狂生前最後的孤苦、凄涼,許久一嘆道:“從今以後,我一定多去十大門派偷些劍譜出來,在蕭前輩墳前燒給他。只是不知道前輩的兩個徒兒現在在何處,又過得如何?若是他們處境凄涼,傾盡我力也要幫一幫的。”

萬成軒轉身一看他,眼神有些古怪。不過他并沒有說什麽,只是淡淡提起另一個話題。

“秦善這一次清剿我萬刃山莊,我本該是恨他入骨。”

席辰水聽他提起這個話題,不由一哆嗦,深怕萬成軒恨屋及烏。

“不過,我卻不恨他,只可憐他。”萬成軒目光注視着墓碑,“一個滿心只有仇恨,甚至想向整個江湖報仇的瘋子。他這十一年來,心裏怕是沒有一刻是快活的。”

“你你你你……你的意思不會是說,秦善就是蕭亦冉的徒弟!”席辰水驚道:“糟了,糟了!那如今他當上秦衛堂的統領,江湖上的人哪還會有好日子過。怪不得近幾年來,秦衛堂的手段是越發狠辣。”

“秦衛堂再強勢,也只不過是朝廷犬牙。江湖怕的是他們背後的朝廷軍隊,而不是他們。”萬成軒頓了頓道:“秦善已經走入歧途。若是哪一天連皇帝都不站在他身後,他怕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秦善得罪了太多的江湖人,最後的結果,最好也不過是有個全屍。席辰水本是被秦善算計的人,然而此時聽到萬成軒這麽說,也不由有些凄涼。一個人心裏到底是得有多少恨,才能這樣日日夜夜折磨自己,把自己往不歸路上逼迫。

“你剛才說蕭亦冉還有一個徒弟,是誰?”席辰水問。

“是誰?”萬成軒正準備回答,突然拔劍,直刺向林中某處。

劍光帶着凜凜寒意,幾不可躲,可卻還是被來人閃過。那道火紅的身影從深林中翩然而出,緩緩落在兩人身前。黑發張揚,紅衣如火,他看着萬成軒淡淡道:

“你竟然敢來這裏。”

萬成軒不答,收劍待發。

“既然在這裏看見了,那我可不能就此放過你。”來人看了眼地上打破的酒壺,“只是沒想到,你還知道當年那麽多事。我們都以為,知道這些事情的人不是已經死了,就是躲在深山野林裏不敢出來。”

“總有意外。”萬成軒道。

“是嗎?”來人也緩緩抽出劍。

那是一柄朱紅色的劍,和他的紅衣相襯熠熠生輝。他看着萬成軒,道:“既然有了意外,總得處理掉才行。”

兩人不再說話,戰勢一觸即發。

樹上的候鳥都不敢再鳴叫,周圍一片寂靜。

偏偏這時,有人冒出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來。

“萬成軒,這人不會就是蕭亦冉的另一個徒弟吧?我怎麽覺得他很眼熟?”

席辰水,便是這個煞風景的人。

那兩人齊齊瞪向他,須臾,紅衣人翩然一笑。

“是啊,你記住,我就是故事裏那個罪魁禍首的小徒弟,害死師父的元兇。而如今——”劍上晃過徐徐冷光,“是魔教教主,柳寒!”

兩柄劍,蓄勢待發。

而此刻,相隔萬裏的江旭城,顏漠北又偷偷地流出來,收到了一封飛鴿傳書。

【東風已至。】

終于把秦善的隐殇給道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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