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他的小喇叭

第004章 . 他的小喇叭

2001 年八月的一個早上,和往常假期的任何一個早上比沒有什麽特別。

周硯池握着毛筆在宣紙上練習寫“一”這個字,再過陣子他就要上小學了,爸爸說字跡非常重要,于是給他報了個書法班。

周硯池正在練習書法老師布置的任務,只不過還沒能練上多久就聽到隔壁祝媽媽在像抓貓貓一樣抓佳夕來塗寶寶霜,周硯池聽着她忽遠忽近的咯咯笑聲,知道她大約五分鐘後就會再次來到他的窗前探監。

因為拒絕也是沒有用的,他已經習以為常。

只不過這一天,倒是有些出乎周硯池的意料,他能聽到佳夕叽叽喳喳的聲音不遠也不近,不知道在那裏說什麽,中間還穿插着隔壁那個張小敦和陳雷在吵嚷的動靜。

周硯池聽着外面鬧騰得好像豬圈裏的豬們在開茶話會,雖然他沒見過豬圈,但是想象中應該是這樣沒錯了。

見他們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周硯池實在靜不下心來練字,忍不住站起身把窗戶推開了一點。

夏日的暑氣一窩蜂地湧了進來,熱得周硯池有些煩躁,而他對于窗外不遠處的這幅景象也是毫無準備……

對面的桂花樹下:和他同齡的張小敦被陳雷按在地上,兩人互揪着對方的衣角,一個酸奶玻璃瓶子碎在了地上,而那個酸奶的主人——佳夕此時正站在兩人的身側,邁着小步子左右走動。

“你們不要再打啦!不要再打啦!”

見到被打的是別人,周硯池放下了點心,不過他見佳夕在那沉浸式地看熱鬧,蹲在地上“勸架”,幾乎就要加入戰局了,他真是……

無話可說。

大人也不知道哪裏去了,周硯池想,在那兩個蠻瓜的拳頭不小心揮到她的臉上前,他還是及時制止吧。

“你們再打,我就叫人了。”他将窗戶大敞,冷着一張臉揚聲道。

佳夕是第一時間就捕捉到周硯池的聲音,幾乎條件反射地就起開往邊上退開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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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敦趁陳雷走神的功夫狠狠推開他從地上爬了起來,彈開老遠還不忘打嘴仗。

“嘿嘿,你打我一點也不疼,我好男不跟狗鬥!”

“你罵誰狗?你才是死豬八戒!大肥豬!”陳雷作勢還要追過去踢他,張小敦撣撣身上的土,嬉皮笑臉地一溜煙跑遠了。

很快樹下只剩下佳夕和陳雷兩個人,佳夕一眼就看到陳雷手上破了一個不小的口子,好吓人啊,她剛想出聲,就聽到周硯池的聲音比剛剛還嚴肅。

“王佳夕,你給我過來。”

佳夕聽到他叫自己的全名,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不知怎麽想起惹媽媽生氣時,媽媽也是這樣叫她,一時竟然有些心虛。

可是打架的也不是她啊,哥哥幹嘛兇她?

她看着地上的碎玻璃以及她一口也沒喝到的酸奶,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周硯池的窗口走。

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的習慣養成得太過深入,佳夕來找周硯池從來都是通過他房間外的這扇窗。

原先放在窗外的大長椅子早在今年梅雨季來的時候被泡黴泡軟,周硯池以為佳夕不會再執着于這扇窗口了,誰知道,她開始自帶一個小板凳。

佳夕個子蹦得不算慢,四歲多已經有一米出頭,現在只踩一個小板凳就可以輕松地将兩條胳膊枕在紅磚上窗臺邊。

佳夕磨磨蹭蹭地把家門口的小椅子搬來放在窗下,站上去後,雙臂撐在紅磚的窗邊。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像以往那樣積極地說話。

周硯池和她大眼瞪小眼了一會,終于開口:“吃早飯了嗎?”

佳夕糾結了一會兒,忍不住問出聲:“是他們打架的,你怎麽兇我呢?”

周硯池見她嘴巴扁得像個小鴨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硯池懷疑,剛剛佳夕要是不小心被打,如果被大人們看見,第一個被怪罪的一定是他,說他沒有照顧好妹妹,他知道這是自己多管這件閑事的唯一理由。

不過,周硯池一開口,說出的卻是:“我跟他們不熟,不關心他們。”

這一句話剛說出口,周硯池直覺哪裏不對,垂着眼睛飛快地補了一句:“我跟你也不是很熟。”

其實佳夕這個年紀對于熟不熟這個概念也只是一知半解,但她還是通過周硯池的神情差不多理解了他的意思,炸開的毛瞬間就被順好,已經恢複了笑容。

“我知道了,哥哥你關心我哦!”

她說完也不管周硯池的反應,把頭往窗戶裏探了探,墨水的味道瞬間傳進鼻息,原來哥哥在寫字啊。

佳夕聞到了難聞但熟悉的味道後,神情變得松弛,靠在窗口跟哥哥“告狀”。

周硯池還是從她亂七八糟的句子裏理解了剛剛的那出鬧劇。

起因是張小敦想要騙佳夕的酸奶喝,跟她說只要經過他的施法,将酸奶瓶對着天空,就可以在瓶子上看到星星。

“你就相信了?”周硯池無語。

“當然不信!我又不是傻瓜,哥哥,星星只會出現在晚上的。”

“你覺得我會不知道?”

佳夕為自己辯解,因為張小敦說,他的星星比較厲害,和凡人的不一樣。

最後,佳夕半信半疑,酸奶瓶就這樣落到了張小敦的手裏,陳雷揚言他騙人,說要奪回佳夕的酸奶,到時她分他一半就行,就這樣兩人争着争着就打了起來,最後酸奶瓶就在這場極度無聊的打鬥中摔碎了……

佳夕說着說着又開始氣鼓鼓了,她對着周硯池說:“我一口沒有喝到,瓶子壞掉,媽媽會生氣……”

周硯池望着不遠處酸奶的殘骸,這是教師宿舍大院裏每個有孩子的家庭都有訂的,周硯池也有。

他前兩天聽媽媽說,祝媽媽哄騙佳夕,讓她每天要做三件好人好事才給她訂,佳夕欣然答應。

周硯池見她眼眶已經泛起了水意,手上的動作比心快,想也沒想地将桌邊自己的酸奶插上管子,立刻送到佳夕嘴邊。

“哭什麽東西,我的給你。”他說,“張嘴。”

佳夕眨巴着眼睛,“啊”地張嘴,小小地吸了一口,夏日的炎熱被口中的沁涼可口的酸奶驅散開,她幸福地眼睛都眯了起來。

“我過去一下,你就呆在這裏別動,知道嗎?”

得到了佳夕肯定的答複後,周硯池去門口找來苕帚去清理玻璃渣。

佳夕回頭看着周硯池的背影,有點不明白哥哥為什麽說她哭,她剛剛明明只是打了個哈欠呀。

“哥哥,要我幫你嗎?”

“不要,你就在原地呆着。”

“那,好吧。”

不過佳夕只喝了一小半,就停下了嘴巴,把酸奶瓶擱到一邊,倚在窗臺邊上等他。

等周硯池拖完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後,見到剩下的大半瓶酸奶後,有些訝異地問她:“不好喝?”

佳夕把瓶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想了想說:“留給你,我喝小半,哥哥喝大半。”

周硯池正想說點什麽的時候,就聽到她稚嫩的聲音還在窗邊繼續着:“因為我小,媽媽講,要敬老愛幼,這也是做好事。”

……

“我只是問你好不好喝。”周硯池瞥她一眼,講這麽多有的沒的。

佳夕點點頭,“超級超級好喝的。”

周硯池聞言,将酸奶瓶推過去,“我覺得難喝,你全喝掉。”

-

佳夕喝完酸奶後,在凳子上伸了個懶腰,周硯池還在練字。

毛筆上的墨汁不夠了,于是他拿起硯臺裏的墨塊左右滑動着,佳夕注視着這一切,覺得好神奇。

她想起媽媽給自己規定的每天都要做好事,今天還只做了一件呢。

媽媽說要從身邊做起,佳夕動了動自己的腦瓜,身邊?那她好事的承受對象自然就是哥哥了。

“我來幫你,哥哥!”佳夕自告奮勇。

周硯池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止,手裏的墨塊已經被佳夕拿去,她學着周硯池剛剛的動作有模有樣地研磨,嘴巴也沒閑着,和他沒頭沒尾地分享起早上在桂花樹下看到的很多顏色的小花。

周硯池偶爾應一聲,有時候他會覺得佳夕就像爸爸平時做家務時會放的廣播一樣,只不過爸爸的收音機不需要回應,而他那喋喋不休的小喇叭呢,很需要……

“嗯。”

“是嗎?”

“哦。”

就在周硯池準備蘸點墨水的時候,他一眼就盯住了佳夕拿着墨塊的手心,已經黑了一大圈。

佳夕随着他的目光也低下頭,看到自己的手心,她瞬間閉上了嘴巴。

這手黑不溜秋的,不能要了,佳夕嘴巴從上揚漸漸變成了一條橫線,再度扁了起來。

“完蛋了,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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