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第010章 .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2003 年上學期開始,佳夕和周硯池每天中午不再回家,而是留在學校食堂吃飯,也是從這一年開始,佳夕每周有三天在放學之後要去縣城的少年宮學古筝。
本來祝玲想送她去學舞蹈,練一練氣質,結果舞蹈老師讓佳夕試着做個前翻,她一直抱着把杆說害怕摔倒,說什麽也不肯翻,祝玲拿她那沒出息的樣子沒轍,最後換到了古筝班。
佳夕手小,古筝劉老師一開始都不建議她學,但祝玲說就是學着玩,多樣才藝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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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清晨,祝玲費勁地叫完女兒起床,一出來看到周硯池在家門口的桂花樹下端着水杯刷牙,她笑着問:“現在放學路上少了那只叽叽喳喳的鳥,是不是耳根清淨多了?”
自從佳夕學古筝開始,她和周硯池放學以後很少一起回家了。
祝玲前陣子還和許宜開玩笑,“不知道是不是從小就老讓硯池帶着我們家佳夕,照顧她,他一個小男孩好像早早被迫長大了哈哈哈?還是多留點時間給他和其他男孩子打打籃球玩玩游戲吧。”
周硯池遲疑了幾秒後,點了點頭,開始想,他的世界确實清淨了,而且回家都要比往常早上十分鐘。
确實都是好處。
周末裏佳夕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游手好閑,除了要做學校的作業,她還得練很久的琴。
最初佳夕還會耍賴說不想練,媽媽從前總是會很快順着她的心意的,但是,事情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
媽媽開始苦口婆心地對她說:“小時候媽媽多想學唱歌,但是家裏窮又很多小孩,沒有那樣的條件,現在給你創作條件,你怎麽能不知道珍惜呢?你知不知道少年宮坐你旁邊的張雪每晚都練到十點,人家每次彈得多熟練,劉老師都誇,你現在二年級了,不是小孩子了,是不是該自覺一點?”
諸如此類的話。
佳夕坐在古筝前嘆了一口氣。
張雪為什麽要這麽努力,又為什麽和她在一個班級呢?佳夕承認自己有點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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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了小學開始,媽媽比以前容易發火了一點,雖然只是很偶爾,佳夕其實都不懂媽媽有時候為什麽不開心,她一直以為長大是一件好事呢。
為了讓媽媽還能像從前一樣,佳夕只好努力地和二十一根細細的琴弦培養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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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裏一個極其尋常的周末,桂花開滿了大院的枝頭,佳夕古筝彈累了,就去屋外呼吸新鮮空氣。
她本來是很想看會兒電視的,但是慘遭祝玲拒絕。
“別看,對眼睛不好,你累的話看會兒書。”
佳夕嘴巴扁了起來,看書只會讓她更累呢,她決定到隔壁串門,好像好幾天沒打擾哥哥了。
現在再站在周硯池屋外的窗口,佳夕已經不需要墊腳,就可以看到屋內的一切了,不過房間裏好像沒有人。
“許媽媽,你在幹嘛?”佳夕繞到正門,見地面濕濕的,猜叔叔剛剛才拖了地,害怕踩髒,于是靠在門口說話。
許宜坐在客廳的椅子上看從學校圖書館借來的《玩偶之家》挪威戲劇家亨利克·易蔔生創作的戲劇作品,見到佳夕來了,神情變得溫柔:“在看書,是不是來找哥哥玩?他去打籃球了。”
佳夕覺得奇怪,她現在還能聽到大院門口的動靜,張小敦他們都在院子外面玩彈弓,哥哥和誰打籃球呢?
許宜像是想起了什麽,起身從身後的包裏掏出一張紙幣,連同幾顆金絲猴奶糖遞給佳夕手裏。
“糖一天只能吃一顆,你要去找他嗎?好像也到時候把他叫回來了,你叫哥哥回來的時候,在路口的糧油店帶瓶醋回來,晚上叔叔說給你們包餃子吃。”
佳夕喜歡吃餃子,也喜歡吃糖。
“好哦!我很快就跟哥哥回來!”
“小心點看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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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院口的時候,佳夕看到一群大院裏的男孩子吵吵嚷嚷着在玩,人群裏果然沒有周硯池。
她問:“你們看到我哥哥了嗎?”
“我們又不跟他玩,才不知道他在哪裏。”
“就是,不跟他玩!”
張小敦最近因為周硯池被他媽罵了不知道多少次,現在聽到這個名字就煩,但是他又愛逗着佳夕,畢竟大院裏也沒別的比他小的女孩兒了,有的也是比他大上好幾歲,個頭比他高,一巴掌就能把他頭拍扁的幾個姐姐。
“你別整天跟着他屁股後面了,要不要跟我們玩彈弓?”
佳夕看了他手裏的東西,其實有一點點想玩,但是她還是搖了搖頭,把錢塞進口袋裏,往大院後面的籃球場的方向跑去,不知道哥哥又怎麽得罪他們了。
籃球場在一片綠蔭的水泥地上,說是籃球場,其實簡陋得很,場地并不大,兩個籃球架鏽跡斑斑,籃框的高度對成年人來說矮了些,這裏只有大院的小孩閑暇的時候才會來玩,哥哥他們從去年開始偶爾會來這裏打球。
接近傍晚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在佳夕身上,照得她全身暖洋洋的,腳踩在金黃色的樹葉上,佳夕老遠就看到了周硯池。
空曠的場地上,只有他一個人,他背對着她站在離球架幾米遠的地方,輕輕一跳,将手中的籃球投出。
佳夕看到球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曲線後被擲進了籃框,真厲害啊。
佳夕想出聲叫他,就看到他往球的方向走去,轉身面朝她的時候,她看到他的臉上全然沒有絲毫進球以後的愉悅。
“怎麽投進球都不開心呢?”
其實周硯池神情和往常沒什麽差別的,因為他總是沒有什麽表情的,但是佳夕還是瞬間就察覺到他此時此刻的低落。
就好像有很多的情緒想要發洩,但是他抱着球,垂着頭,沒有再把球投出去。
這還是佳夕第一次看到哥哥這樣,他怎麽了?
她又想起剛剛張小敦說的話,是因為他們都不和他玩嗎?因為他總是很像個大人,佳夕一直都以為哥哥是不會因為任何事難受,也從來不需要朋友,不會覺得孤單的。
她站在原地想了半分鐘後,也沒想明白,很快擺出一張笑臉跑過去。
“哥哥!”
周硯池聽到她的聲音,也并沒有什麽反應,一言不發地在籃球架的旁邊坐下。
他聽到佳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她在他身邊站定。
他問:“你來幹什麽?”
佳夕将口袋裏那顆奶糖拿出來遞到他眼前,眼睛晶亮地看着他:“要吃糖嗎?”
周硯池搖頭,“自己吃吧。”
佳夕撕開糖紙,将奶糖上面透明的糯米紙放進口中,“投籃是不是很難哦?我到現在還從來沒有把球投進過籃框呢。”
周硯池伸手将地上的球往邊上推了推,示意她自己玩。
佳夕躍躍欲試地将球抱在懷裏,“那我要試一下。”
“嗯。”
周硯池沒有看她,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往遠處望。
離大院幾裏路遠有個化工廠,他還能看到高高的涼水塔的頂端在冒着朦胧的像是白煙的霧。
他能聽到背後籃球拍打着水泥地面的聲音,以及球偶爾撞到籃板的聲響。
過了不知道,佳夕抱着籃球再次站到他面前。
“哥哥,你怎麽不玩了?”
周硯池先是沒有說話,再開口聲音有些悶悶的。
“因為只有我一個人。”
眼前的光線徹底被陰影籠罩,佳夕在周硯池面前蹲下來,歪着頭說道:
“嗯,這個不難诶,哥哥我陪你吧,我學東西很快的!你知不知道,我語文上一次只考了四十多分,然後我認真地學了一個月,好吧,也沒有很認真,我這次就考了五十多了!你剛剛看沒看到,我已經可以把籃球砸到那個籃子上了,你教教我,說不定我很有運動天賦呢。”
周硯池在這時低垂着視線看向她因為運動和夕陽而泛紅的臉。
“人不夠。”他說。
“那,缺什麽呢?”佳夕問。
“大前鋒。”
“我給你當大前鋒。”
“還有後衛。”
“那我也給你當後衛。”
終于,周硯池因為她不着邊際的話唇角露出了一點笑意。
“這兩個位置不同,你怎麽同時給我當?”
佳夕見他終于露出了一點笑容,也開心地笑了,她又往前湊近了一點,認真地說:“哥哥,我可以跑得快一點,你需要什麽我就咻一下跑過去,好不好?”
她的目光和話語真摯到幾乎天真的程度,周硯池應該對她說:“別說傻話了。”
但是,他只是很安靜地聽着她笨拙地安慰着他。
“哥哥,你不要傷心,他們不跟你玩,你還有我,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