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鳳凰涅槃

這日清早，兩位打扮貴氣的中年男子來到了妖市鼎鼎有名的客棧。

他二人一位灰白的頭發，不修邊幅；一位暗紫長袍，不怒自威。

鎏英正在吃早點，看到他們二人連忙迎了上去，驚喜道，“父，父親，先生？你們怎麽過來了。”

離川和氣的笑笑，低聲道，“尊 上不放心少主，特來瞧瞧。 ”

魔族負手，掃了-一眼人聲曹雜的客棧，不滿的皺起眉

“怎住這樣的地方?”

鎏英塞了一嘴的包子，含糊不清道，“ 此地氣息混雜，不易察覺。再說是哥哥要在這兒住下的。”

魔尊聽得“哥哥”二字，勉為其難的皺了皺眉，掏出-顆灰紫色靈珠，“住在哪 一層，待會兒你吃完飯，把那一層全部包下來。”

鎏英樂了，“爹爹好大手筆。怎不見這樣待女兒呀?”

魔尊那凝重臉色微微露出一絲笑意看了看鎏英，忽然眉頭一皺，“什麽味道?”

在客棧吃早點的人幾乎不約而同都聞到了，人群嘁嘁喳喳，

“什麽味兒?”

“好香啊.....”

“從來沒聞過這麽香的味道!’

“ 嘿嘿嘿，一聞就是個大美人.....”

鎏英吸了吸鼻子，她大概知道這是什麽味道。旭鳳與潤玉一前一後從樓上走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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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玉伸頭不知對旭鳳說了什麽，旭鳳瞪了他一眼，嘴角卻也帶着一抹笑。

這笑容在看見魔尊的時候變得有些僵硬。“哥!”鎏英興奮的擺擺手。

潤玉在背後輕輕扶了一下旭鳳的腰。二人一一起走了過去。

潤玉向前一步，微微一笑，“二位有禮了。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去旭鳳的套間，也方便些。”魔尊沒說話，只是淡淡的看了看旭風。

旭鳳眼睛不知該往何處看，清了清噪子，“ 請随我來。”

五人一行上了三樓。

旭鳳推開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到了一旁。

鎏英率先大步邁了進去，吸着鼻子， “比之前還香啊。”

魔尊神色怪異的看了潤玉一眼。

潤玉禮貌的沖他笑笑，廣袖一掃，桌上多了一套茶具。

衆人落座之後，潤玉便低眉淺笑，專心烹茶。

鎏英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一圈，開口道，“哥哥， 今日爹爹和魔醫大人特來瞧瞧你的傷勢。”

旭鳳點了一下頭，對魔醫拱手，“旭鳳欠先生 一條性命。

離川笑着擺擺手，看了看潤玉，“舉手之勞。 若沒有夜神大殿下，老夫也是無用的。”

旭鳳看向潤玉，潤玉迎上他的目光，對他笑笑，給他續了茶水。

魔族越發覺得別扭，開口道，“ 離川不是還要檢查旭鳳身子的嗎。”

“正是。”魔醫做了個手勢。

“且慢，”旭鳳看了看潤玉， “請先生先為潤玉查看一番。他昨日來時，背部痛的厲害。”

離川眨了眨眼，看了看魔尊臉色，笑道，“也好。 夜神殿下請背對于我。”

潤玉點點頭，轉過了身子。

離川出手成爪，做了一一個爪的動作，潤玉不由得向前拱了一下身子，皺了皺眉。

旭鳳忙上前扶住他手腕，看向魔醫，“如何? ”魔尊的臉色越發陰沉。

離川道，“ 敢問夜神殿下，在與火神殿下相見之前，可有疼痛發作?”

潤玉搖頭， “并無。”

離川點點頭，笑道，“那便無事。 因火神翅膀的仙骨是由您的仙骨培植，并沒有完全被煉化，是以您現在相當于那對火翅的飼主，有所反應是正常的。”

不待潤玉張口，旭鳳便接着問道，“ 要多久才會如常?還有，潤玉的仙骨又該如何?”

潤玉籠在袖子裏的手安撫般輕輕拍了拍旭鳳，盡被魔尊瞧見。

離川微微一笑，“自然是完全被火神煉化以後便無礙

了。至于夜神殿下，真身乃應龍，自愈的能力應是非常強大的，兩位都不必擔心。”

潤玉揚了揚唇角，拱手溫聲道，“ 離川先生仁心仁術，救人于水火。潤玉拜謝。”

魔醫笑着點點頭，“夜神殿 下剔骨飼血，此等膽識與義氣，亦叫老夫欽佩。

鎏英一臉崇拜與贊許的望着潤玉，嘆道，“ 彥佑君來送龍鳍的時候，一身的血，說兄長生生痛暈過去兩次。我聽着都跟着疼!”疼暈過去?兩次? !

旭風登時變了臉色。

潤玉有些無奈的看了鎏英一眼，“ 彥佑當時情急之中，誇張一些也是有的。”

“夜神殿下，”魔尊雙目如炬，直視潤玉雙眼，“我魔界欠你的。

潤玉迎上他的目光，不閃不避，微微-一笑，“魔尊言重了。旭鳳若非得您庇佑，怎有後面的造化。”一語雙關。

魔尊眉毛高高挑起，重新打量起了潤玉。

潤玉還是那副溫柔恬淡模樣，雙目似喜非喜。魔尊喝了一口茶，“ 夜神殿下這茶泡的極好。”潤玉淺笑， ‘幸得魔尊此等懂茶之人。”

魔尊眼底微笑一閃而過，“鎏英， 你方才不是說早點還沒吃完嗎?”

“哦，對了。”鎏英了然的點點頭， “不如離川先生也同去?”

潤玉看了看旭鳳，起身道，“ 我也....”

旭鳳沉默這将他按回了椅子上，并未擡頭，低聲道，“潤玉與我本人一樣。”

魔尊不置可否，待鎏英與離川離開後，看了一-眼旭鳳， 道，“你二人...”

旭鳳大方的握住潤玉的手，“ 是。

魔尊一片了然的神色，和緩了聲音，“這樣也無甚不妥。”

旭鳳擡眼望向魔尊，他的生父，發現那一向淩厲冷酷的眼睛裏全然的理解與溫和，“ 我沒想到你會這麽說”

魔尊看了看兩人握住的手，“ 條條框框只可困住那庸碌之輩。大丈夫俯仰天地，但求本心。餘者概不必放在心上。”

潤玉深深震驚，此言豪邁壯闊，實乃一 代枭雄。

旭鳳在魔尊的眼中，竟依稀尋到了一些自己的影子。原來那天生的桀骜，早就流淌在不可斷不可滅的血緣之中。

“謝謝你。”旭鳳輕聲說道。

魔尊的眼睛亮了起來，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揚，聽着旭鳳這主動的三個字，如獲至寶，“怎還言謝，夜神如此為你，我便看在心裏也是喜歡的。”這話有些不倫不類，顯然是激動言語。旭鳳想了想，将茶杯往魔尊跟前推了推。

魔尊喜的不管那茶是不是剛倒上的，端起來就喝，被燙到了也毫不在意。

潤玉心裏頗為安慰，暗中握了握旭鳳的手。

魔尊站了起來，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道，“我已經讓鎏英把整個三層包下來了。你盡管在此踏實居住。

旭鳳反倒有些不過意，“ 不必如此。”

魔尊擺擺手，“你不必管這些。好生煉化你的仙骨。也好叫我，我們安心。”

潤玉看了看旭鳳很是動容的臉色，心裏着實為他高興。

“長者賜不敢辭。如此一來，我也可安心回天界了

“說來，”魔尊回過頭正色道，“ 夜神往返天界與妖市，還需多加小心。”

“我讓彥佑變作我的模樣暫居璇玑宮。”潤玉皺了皺眉，“不過這也不是長法。”

魔尊輕哼， “便是讓那太微知道旭鳳還活着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他還能做出何等龌龊之事！”

潤玉輕笑，“魔尊大人必能護得旭鳳周全，潤玉深信不疑。只是，”他看了看旭風，“隐瞞此事， 并非是怕。而是要為旭鳳考慮。”魔尊看了看旭鳳。

旭鳳垂下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尚無此打算。且叫神魔兩界都消停幾日吧。”

魔尊看他瘦削面容，沉聲道，“過些時日， 我可收你為義子。如此你在魔界便有了身份。即便傳到天界，他能奈我何？無非大戰一場，我正要與他做個了斷！”

旭鳳看着魔尊，正色道，“不可。 神魔止戈，善莫大焉，怎可因我一人之故讓那生靈塗炭，我寧可隐姓埋名做一閑人混跡。”

魔尊擰眉，“怎可如此頹喪，你是我魔尊嫡子，母親又是上古鳳族，若沒名沒分，草草一生，将來我身歸混沌，有何顏面去見你的母親？！”

話一出口，魔尊自覺有些過了，重重嘆了一口氣，背過了身。

潤玉站在魔尊與旭鳳之間，安靜的看了看他兩人，沒有講話。

荼姚，是這對父子之間最沉重也是最親密的話題。旭鳳先時在天界，天帝作為他的父親，對他的教育從來都是要戒驕戒躁，百煉成鋼；母親也是整日教導他要學會喜怒不形于色。還從來沒有人像魔尊今日這般，教他要真情真性的活着。

就在魔尊以為旭鳳再也不願與他講話的時候，旭鳳輕聲說道，“我不知該以何身份繼續活下去。”潤玉悄悄退到一旁。

“旭鳳，我不知你在天界的時候，是怎樣看待我們魔界的。我也不知我今日有沒有資格對你說這一番話。但是，來這世間走上一遭，嘗盡各種味道，是為快意！任他風吹雨打，我在巋然不動，是為大丈夫！來自來，竭自竭，何人敢掌我緣生緣滅，潤玉與旭鳳對視一眼。

此言傲骨铮铮，大開大合，比那天界道貌岸然想神仙強上百倍不止。

對于旭鳳而言，自知曉身世之後所有的慌亂與迷茫，自此全部煙消雲散。

旭風一時心潮起伏，淩空變幻出了紙筆，飛白體潇灑俊逸，筆走龍蛇。寫了三行之後，旭鳳略一停頓，将筆遞給了潤玉。

潤玉細看前文，眉峰舒展開來，提筆補上最後一偈，旭鳳随手一揮，一道金白相間的光芒打在牆壁，上書

凡劫做流轉，六道不是經。此鄉心安處，願唯三生情。畢此生平後，入得涅粲行。朝來随暮去，煙雨任生平！(注2)

魔尊拊掌大笑，“好好好！這才是我的兒子哈哈哈!

旭鳳回過身，恭敬行了晚輩大禮，“旭鳳疏狂悖拗，聽得您一番言論，方知井底之蛙，畫地為牢。如今醍醐灌頂，涅粲重生，拜謝您的再生之恩！”

雖他仍是難将“父親”二字啓齒，但于魔尊而言，己經足夠了。

他緊着上前一步，一把扶起旭風，“ 好孩子，我知你必一點就透!莫跪我，快快起來！”

潤玉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精光大盛:鳳凰涅粲歸來了。

潤玉走後，旭鳳每日都加緊煉化自己的仙骨。

除此之外，他也逐漸接受了魔尊的建議，開始嘗試融入魔界的生活。慢慢的，他發現魔界并不如外界傳言那樣，都是一群青面獠牙的烏合之衆。只是他們平素肖勇好鬥，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常年為各自所轄底盤內鬥不休。

魔尊本人不屑與那小王争鬥，便幹脆放任了去。

旭鳳負手，黑發高高豎起，發冠上的鎏金鳳扣與黑袍上的金邊随 着他的動作閃閃發亮， “雖不是為與天界抗衡，然近千年來的內耗着實也削弱了自身的實力。”

魔尊贊許的點點頭，“旭鳳以為如何？”

旭鳳淡淡道，“兼并。結束這些無謂紛争，真真正正的統一魔界。”

魔尊颔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以與之死，可以與之生，而不畏危。魔尊應令行禁止，攻心為上。魔界各個城主，便是看準了尊上不屑與他們為伍，便互相碾壓，雖可制衡，卻也限制了魔族的力量與發展，依旭鳳來看……”

談起兵法策略，旭鳳的眼神清晰銳利，條理清晰分明，眼光犀利獨到。

魔尊深嘆，有子當如是。

“尊上？”旭鳳看了看魔尊，“額，是否覺得旭鳳逾越？”

“不。”魔尊微笑，“旭鳳所言正如我所想。”他拍了拍旭鳳的肩膀，掌心騰起赤金光芒。隕魔杵。

再看到這魔界至寶，旭鳳一時生出了恍然隔世之感。想當日，他與潤玉、鎏英一起追查此物下落，這才牽連出了後面一系列的事件。

“拿着。”魔尊将隕魔杵放在了旭鳳手上， “如你所說，你便代行我令，放手去做吧。”旭鳳并未就接過，欲言又止。

魔尊微微一笑，“希望魔界能在你的手中發揚光大。魔界生靈，亦為蒼生。不違你那本心。”

旭鳳雙膝跪地，雙手高舉隕魔杵，“有生之年， 不負所托!”

魔尊将他攙起，似笑非笑道，“我看那潤玉胸中頗有丘壑，謀略深沉，所幸他待你亦是真心。若他日他推翻了天帝，自己坐了那位置，你二人定能開創神魔新的紀元。也是上善。”

提到潤玉，旭鳳不由得莞爾一笑，“我與他皆志不在此。怎……”

魔尊垂了垂眼睛，淡淡道，“ 常言時勢造英雄。殊不知，英雄也可造時勢。”

旭鳳正待講話，卻聽得有魔兵通報，“尊上，夜神殿下來了。”

旭鳳方才正經臉色瞬間變得欣喜，掌心幻化出金色面具戴好，立在了魔尊身側。

魔尊瞧着他模樣，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揮了揮袖子。

“快請。”

潤玉銀龍小冠攀纏發頂，雙襟龍騰雲躍栩栩如生，眉目如蓮華初升，清冽溫柔，足踏清月，身姿如煙，緩步走了上來。

後面兩列天兵亦步亦趨，随他站定。潤玉微微颔首，“魔尊大人有禮。

魔尊點點頭，“不知有何要事，竟勞動夜神殿下來我魔界？”

潤玉餘光瞥了瞥立在魔尊身旁戴着面具的旭鳳，溫和笑道，“前日魔尊大人托鎏英公主帶去天界的天魔兩族在忘川的駐軍計劃，已盡數同意。不過，”潤玉笑了笑， “魔尊撤軍卻不裁軍，不知是何緣由。天帝仁厚，未免兩族嫌隙，特打發潤玉來問一句。”

魔尊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冷冷道，“這等小事也值得殿下親自跑一趟嗎？裁軍怎可一蹴而就，天帝未免太心急了些。

潤玉輕笑道，“ 魔尊說的是。只是潤玉不才，願為兩族千秋和平之大業盡綿薄之力，”他向後伸了伸手，一人自後出列，遞上一卷書簡， “此為我天界草拟的忘川布防圖，還請魔尊過目。”

旭鳳的瞳孔驀地收緊，攥緊了拳頭，那出列之人，正是折斷他羽冀的太已仙人!

潤玉面部含笑，眼睛卻深深的看了旭鳳一眼。旭鳳本已經上前了一步，堪堪停住。

有魔侍将那卷軸呈給魔尊，魔尊細看後，勃然大怒，“天帝此為何意？怕不是要再掀神魔大戰嗎？！”

潤玉變了臉色，與太已仙人一 對視，“不知魔尊此話何來？”

魔尊将那卷軸淩空甩了過來，面目肅殺，冷冷道，“夜神殿下何必過故作姿态。這布防圖将忘川全數劃歸天界，你豈能不知?”

潤玉詫異，擡手将卷軸握住，打開看時，吃了一驚，“怎會...這不是潤玉手繪的那副啊.....”他斜眼瞥了一眼太已仙人，“布防圖自父帝過目之後， 便一直在你手上。太已仙人，你可知罪！”

太已仙人捧着他卷軸慌忙跪了下來，“殿下！魔族大人！此圖乃天帝陛下過目，恩準之後才帶來魔界。當時衆仙在場，皆可證明，布防圖以忘川為界，神魔各占五分，怎，怎會如此...小仙不知，小仙确然不知啊！”

潤玉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便是本神冤枉了你?”

旭鳳的眼神微微一變，他大概料到潤玉此行的目的了。

太已仙人慌忙對潤玉叩首不止，“ 小仙絕無此意，絕無此意啊！”

魔尊冷笑，“夜神殿下這是特意來我這兒演一出戲嗎？天界果真人才濟濟啊。”

潤玉對着魔尊一拱手，不卑不亢道，“此事卻為潤玉倏忽，待我回到天界徹查，必會給魔尊大人一個滿意的答複！”

魔尊陰恻恻的望了他們一眼，“ 何必返回天界？便在此處勞煩殿下好好查證一下吧。”他揮了揮手，一群魔兵圍了上來，将潤玉等人團團圍住。

太日仙人爬了起來，指着魔尊道，“你狂妄! 殿下在此，豈容你造次！”

旭鳳再不能忍，上前一步，“把這些天兵全部扣押到魔獄！”

太已仙人慌了神，萬不想魔界衆人如此嚣張，求助般的看向潤玉。

潤玉鎮定自若的看了看天兵被衆多魔兵拘押下去，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太已仙人，“既然這樣，便請太已仙人好生為我們解解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