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上驷院 “六殿下?”
第23章 上驷院 “六殿下?”
祝卿梧因手腕上的觸感而一怔, 于是連忙低頭看去,他還以為堂溪澗醒了過來,然而并沒有。
堂溪澗依舊緊閉着雙眼, 眉頭緊皺, 神色滿是痛苦, 像是魇進了什麽夢裏。
抓着他手腕的手并沒有什麽力氣,很快便松開, 重重跌了下去。
“六殿下?”祝卿梧試探性地叫了一下。
床上的人并沒有什麽反應,祝卿梧這才松了一口氣。
因為對離桧宮太過熟悉,祝卿梧很快就找到了一把剪刀,将他背上的寝衣剪開,方便玉珠一會兒給他上藥。
玉珠很快就跑了回來,有了錢, 這次終于換來了一小瓶金瘡藥。
這藥今後還要再換幾次,祝卿梧不可能日日在這兒, 因此沒有直接替堂溪澗換, 而是教玉珠怎麽上藥。
“這樣就行了嗎?太監哥哥。”玉珠有些不确定地問道。
祝卿梧看着堂溪澗蒼白的臉色, 回道:“還得弄些水和吃食。”
“可是……”玉珠有些為難道,“離桧宮的份例還沒送來,只有昨日司苑局的李公公派人送來了一些瓜果。”
祝卿梧聞言, 想起上一世也是如此, 離桧宮的東西被克扣得厲害,沒有新鮮的食物和菜,冬日也沒有炭火, 只有司苑局的李公公不知為何, 總是會隔三差五送來一些瓜果來。
祝卿梧也是因此和李公公交好, 後面熟絡了起來。
上一世離桧宮小的小, 弱的弱,因為有他尚且還能支撐着。
這一世只有玉珠一個人在這兒,日子怕是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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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八歲,怎麽撐得住?
但他把自己調出去已經是意外之喜,怎麽才能把玉珠也調出去呢?
正想着,祝卿梧突然聽見外面傳來小豆子的聲音。
“阿梧,你真在這兒啊。”小豆子說着,已經推門走了進來。
“你可真難找,我聽說你調到花房了,想着去看你,結果聽說你給坤寧宮送花了,又去了坤寧宮,結果到那兒又聽說你已經走了,經過離桧宮我還想着你會不會回來看看?沒想到還真在。”
小豆子說着,轉頭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立刻噤了聲,“那是六皇子嗎?”
“是。”祝卿梧點了點頭,然後向他介紹起玉珠來。
上一世小豆子和玉珠就是因為他在離桧宮相識。
祝卿梧希望這一世他們還能熟識起來。
“這是離桧宮的宮女,我走後這裏就剩下她一個人了。”祝卿梧說道。
“我叫玉珠。”
“我叫小豆子。”
小豆子說着,看了看四周,有些感慨道:“雖然聽說六殿下不受寵,但這也太冷清了吧,而且你走了,敬事房竟然也沒再給離桧宮配個太監嗎?”
“沒有。”
小豆子嘆了口氣,看着玉珠圓乎乎的臉,從懷裏掏出一小包用油紙包好的糕餅遞了過去,“本來是帶給阿梧的,還是先給你吧。”
玉珠見狀,轉頭看了一眼祝卿梧。
祝卿梧點了點頭,她這才伸手接了過去,“謝謝。”
玉珠抱着糕餅有些想哭,“我已經吃了兩天的蘋果了。”
小豆子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樣子,擡手拍了拍胸脯,“那我今後多給離桧宮送些吃的,別擔心,我罩着你。”
祝卿梧聞言,想起自己身上還有些碎銀子,于是全部掏出來遞到了玉珠的手裏,“你拿着這些錢去換些熱水和吃食,先熬過這幾天,我和小豆子都會幫你。”
“謝謝太監哥哥。”玉珠看着手中的銀子,差點又要哭了。
祝卿梧連忙安撫似地拍了拍她,然後擡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我得先回去了,還要給別的宮送花,明日我再來給你送些吃的,我畢竟已經不是離桧宮的人了,明日就不進來了,你在門口等我。”
“好,太監哥哥再見。”
“嗯。”
“對了。”祝卿梧和小豆子轉身欲走,卻聽玉珠突然叫住了他,“太監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叫祝卿梧。”
玉珠年紀小又沒上過學,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屬實有些複雜了,于是自己簡化了一下,問道:“那我能叫你祝哥哥嗎?”
這句話瞬間勾起祝卿梧曾經的那些回憶,讓他不由怔了片刻。
眼前小小的身影似乎和上一世身後的那個跟屁蟲一點點重合了起來。
這讓祝卿梧眼前不受控制地模糊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會整理好了情緒,露出一個笑臉,回道:“好啊。”
“祝哥哥,那我送你們。”玉珠開心地跟了上來。
祝卿梧擡步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時,他似乎感受到了一道目光正望着他。
祝卿梧有些奇怪地轉過頭去,堂溪澗依舊靜靜地躺在那裏。
他身後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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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悠長,百花齊放,最近各宮對于鮮花的需求都多了起來。
祝卿梧一天之內往往要跑好幾趟。
剛送完一盆千日紅沒多久,就聽景陽宮中的景妃娘娘想要些栀子花。
祝卿梧只能趕忙去送。
雖是夏初,天卻已經熱了起來。
因此祝卿梧挑了一條比較陰涼的路,因為這邊是上驷院的地界,所以兩旁種了很多樹。
祝卿梧挨着樹下的路走着,剛走到上驷院門口,突然一只羽箭從裏面飛了出來,擦過他頭頂,射向樹枝上立着的一只鳥。
那只鳥來不及躲閃,被擦到翅膀,重重跌了下去,落在祝卿梧的腳邊。
祝卿梧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了一跳,手裏的花盆差點掉了下去。
他低頭看去,腳邊是一只漂亮的銅藍鶲,其實并沒有傷到,只是擦過翅膀掉了幾片羽毛,但鳥兒估計吓傻了,竟然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祝卿梧正不知如何是好時,突然聽見旁邊傳來了幾道腳步聲。
“小太監,把那只鳥給我拿過來。”為首的是一個穿着淺金色衣袍的少年,看起來十五歲上下的模樣,手裏拿着一張紫檀制成的萬石弓,趾高氣昂地說道。
他身後跟着一個穿着月白色衣服的少年,比他小上幾歲,看起來溫文爾雅,臉上含着笑。
祝卿梧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年輕些的五皇子,那麽他身旁那個穿淺金色衣服的少年肯定就是從小形影不離的三皇子。
既然都是皇子,祝卿梧一個太監自然得罪不起,于是只能俯下身去想要把地上的那只銅藍鶲撿起。
然而不知小鳥是不是終于回過了神,祝卿梧剛一碰它,它卻突然張着翅膀撲騰了幾下,竟然又飛了起來。
“抓住它!”一旁的三皇子見狀,連忙喊道,一邊喊一邊搭起箭想要再射一次。
然而還沒等他射箭,那只銅藍鶲就已經張着翅膀飛走了。
祝卿梧本來也不想抓鳥,于是裝模作樣地伸手攔了兩下,自然什麽也沒抓着。
本以為鳥沒了,三皇子應該就會回上驷院繼續上課。
誰知三皇子竟然勃然大怒,直直沖過來給了他一腳,“狗奴才!手腳怎麽那麽笨!”
祝卿梧被他踢得一懵,但也只能連忙跪下。
然後就聽三皇子繼續罵道:“我明明都已經射中那只鳥了,都是因為你磨磨唧唧才讓它又飛走了!狗奴才,你有幾條命來賠我的鳥!”
祝卿梧從前一直在離桧宮,和外界接觸并不多,因此只聽說過三皇子跋扈之名,卻沒怎麽親眼見識過。
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祝卿梧很想說那鳥你壓根就沒射中,關我什麽事兒?
但他相信此話一出,三皇子手裏的箭下一個射的肯定就是自己,于是只能忍氣吞聲地認錯道:“奴才該死,是奴才手慢了。”
“你确實該死!那你還留着這手有什麽用……”
“三哥。”一旁的五皇子聽到這兒,突然開口道,“早上聽說母親最近喜歡栀子花,于是向花房要了一盆,應該就是這個小太監要去送的,砍了他的手倒是小事,髒了花就不好了。”
三皇子聞言,臉上的愠色這才消去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笑了,“五弟,剛才外谙達不是說要考我們射箭,既然那只鳥沒了,就用他來練吧。”
五皇子聞言略含同情地看了祝卿梧一眼,終究還是沒有再說什麽。
祝卿梧還沒反應過來他要怎麽拿自己練射箭,就被帶進了上驷院。
這裏是皇子學習騎射的地方,一進來就見除了太子和年紀比較小的七八九皇子,其他皇子也都在。
祝卿梧一直低着頭,直到三皇子讓他站到箭靶那裏去,他才擡起頭來。
其他皇子見狀已經圍了過來,紛紛問道這是要幹什麽?
只有一個人沒有過來,祝卿梧側頭看去,是堂溪澗。
自從上次教玉珠怎麽給他換藥後,祝卿梧就沒再進過離桧宮,自然也沒再見過他。
他看起來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今日穿了一件很低調的茶色騎射服,牽着一匹紅棕色的汗血寶馬安靜地站在一邊,只淡淡往這裏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神色淡漠,似乎并不認識他。
不過也是,上一世祝卿梧是離桧宮的人,他們才會相識。
這一世他已經調到了花房,前些日子他去離桧宮時堂溪澗又一直昏迷着,自然不會再認識他了。
祝卿梧想到這兒也随之移開了目光。
這是他自己求來的結果,倒也沒什麽可傷心的,只是尚且有些不适應罷了。
“你磨叽什麽呢?趕緊站過去!”三皇子指着不遠處的箭靶說道。
祝卿梧依舊不明白他想幹什麽,但這人陰晴不定,看起來還不好惹,祝卿梧只能按他說的做。
他剛一走到箭靶旁,懷裏的栀子花就被人抱走,接着他被按到箭靶前,然後有人在他頭上放了一個蘋果。
祝卿梧面色一白,突然想起從前電視劇裏的一些畫面。
正想這麽變态的事不會真的發生在他身上吧?
一擡眼,就見不遠處的三皇子已經搭起他的萬石弓對準了他。
祝卿梧見狀,瞳孔瞬間放大,難以置信地看向不遠處的三皇子。
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現在跑,一會兒因為不聽話被他殺了,還是乖乖站着,被他一箭射死。
畢竟剛才三皇子的射箭技術他也看見了,他毫不懷疑三皇子根本射不中他頭頂的蘋果,但說不定會射中他的腦子。
一想到那個畫面祝卿梧只覺得心裏萬馬奔騰,恨不得現在就跑。
但兩旁都是侍衛,不遠處還有皇子的騎射老師,他連這個院子都跑不出去。
“別亂動,射歪了我可不管。”三皇子說着,眯起一只眼,擺足了架勢。
一旁的皇子也好奇地圍看着,沒有人覺得這是一件不對的事。
祝卿梧看着眼前的場景,咽了咽口水,只能狠狠閉上眼睛,在心底罵了無數遍“神經病”。
雖然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抖,但一想到面前正有一只箭對着自己,祝卿梧還是聽見了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那三皇子好像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久久沒有射箭,只是隔一會兒便突然說一句。
“小太監,別亂動,萬一射到你眼睛怎麽辦?”
“別抖啊,我都瞄不準蘋果了。”
“小太監,我準備射箭了……”
祝卿梧死死閉上眼睛,一點也不敢睜開,生怕一睜眼就是一只箭飛到自己的眼睛裏。
眼睛因為閉得太緊而酸痛不已,眼前一片黑暗,垂在身側的手已經快把衣服抓爛。
他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然而三皇子卻一直沒射箭,只是隔一會兒便說一句話,慢條斯理地摧毀着他的心裏防線。
“別動,射到頭怎麽辦?你說腦漿會不會迸出來?”
就在祝卿梧實在承受不住,腿軟得想要跪倒在地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聲尖銳的嘶鳴聲傳來。
接着便是驚叫聲傳來,上驷院瞬間亂成一團。
耳邊全是腳步聲,只有祝卿梧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睜開眼睛。
“啊!”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慘叫,祝卿梧聽得一驚,就在他想要用手捂着眼睛悄悄看看時,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向旁邊跑去。
祝卿梧連忙睜開眼睛。
眼前因為驟然湧入的光亮而有些不适應,因此緩了片刻他才看清眼前的情形。
不遠處的馬廄不知何時被人打開,裏面的各色寶馬瘋了一樣在上驷院內瘋跑起來。
一旁的侍衛和谙達連忙想要将馬都牽回去,然而不知那些馬是發了瘋還是受了驚,一個個掙紮得厲害。
剛才還悠然閑散的各位皇子也是四處亂竄,讓太監擋在自己身前。
只有三皇子,不知是太過膽大還是對自己的技術太過自信,竟然對着一匹紅棕色的汗血寶馬拉開了弓箭。
他的箭術着實不行,只堪堪擦過馬背,破了層皮,卻激得那匹馬發起狂來,直直向他奔去。
三皇子這才怕了起來,轉身就跑。
他宮裏的太監想攔,然而哪裏攔得住,那馬直接踢開他們向三皇子沖去,一腳踢在了三皇子的背上。
三皇子瞬間倒在地上,驚懼不已,一時間什麽也顧不上,一邊大喊,一邊四處亂滾想要避開那匹紅棕色的寶馬。
一旁的谙達見狀趕忙跑了過來,卻還是沒來得及。
只見那匹紅棕色的寶馬高高擡起前蹄,向三皇子踩去。
祝卿梧連忙收回視線,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跟着跑到了上驷院的門前。
入眼處是一身茶色的衣袍,他擡起頭,竟是堂溪澗。
“六殿……”
祝卿梧有些驚訝地看向他,然而還沒說完就被他推了出去。
然後堂溪澗便轉身向回走去。
“六殿下?”祝卿梧踉跄着站穩,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解地喊道。
然後就見堂溪澗的背影一頓,終于停下。
有一瞬間祝卿梧腦海中突然湧出一個荒謬的想法,堂溪澗是不是也重生了?
然而他轉過身時望着自己的眼神實在淡漠,像是不認識他。
只是像叮囑陌生人一般淡淡地說了一句,“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