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齊解元 阿梧,心病是什麽?
第41章 齊解元 阿梧,心病是什麽?
那日之後, 堂溪澗最終還是收回了冊立君後的旨意,但同樣也沒有再提過立後的事。
大臣生怕他再像這次一樣執意立一個太監為皇後,一時間也沒人再敢上關于立後的折子, 宮中難得清靜了幾日。
自從堂溪澗答應了等過完生辰便放祝卿梧出宮, 之後便似乎把每一日都當成他在宮裏的最後一日, 日日都要過來,有時連奏折都挪在這裏批。
雖然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只是相對沉默, 但這小半年的時間,确實是這些年來他們之間難得平和的日子。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便到了陰歷三月二十一,祝卿梧二十一歲的生日。
今日陽光明媚,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祝卿梧的東西已經提前收拾好了,一直放在床邊, 他的東西并不多,只裝滿了小小的一個布包而已。
小貍花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從早上起就蹲到了他的行李上, 眼巴巴地望着它。
祝卿梧見狀把它抱進懷裏, 摸着它的腦袋道:“放心,我自然會帶着你。”
玉珠知道他要出宮後,也要和他一起, 祝卿梧自然同意。
因此玉珠也早早抱了行李過來。
小五雖然舍不得他, 但也知道他真的不喜歡這裏,因此還是支持他的決定。
只是到了離別這日,終究還是難受, 拉着他不肯放手。
“阿梧, 你走以後我就回花房了, 你若是想我們, 今後便回來看看。”
皇宮又不是他家,怎麽可能任由他随意進出,因此他們其實都明白今日一別,下次再見面便不知何期。
Advertisement
但祝卿梧還是應道:“好,我會常常想你們的。”
吃完早飯祝卿梧便等着堂溪澗,然而一直等到中午也沒看見他的身影。
就在祝卿梧想他是不是反悔了的時候,堂溪澗才終于姍姍來遲。
他今日沒着龍袍,而是穿着一件銀白色的對襟窄袖長衫,看着普通,然而袖口和領邊卻用金線繡着祥雲的圖案,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
祝卿梧向他手中看去,然而堂溪澗手中只有一把折扇,并沒有任何壽禮。
堂溪澗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道:“壽禮在宮外,阿梧,我親自送你出宮。”
祝卿梧雖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然而他們都知道,今日一別,怕是再難相見,因此祝卿梧還是點了點頭,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出了神武門,便見一輛馬車立在那裏。
雖不是皇帝出行的銮駕,但肩輿卻是以暗色的絲綢制成,連車輪的四周都刻着精美的花紋,處處透着說不出的貴氣。
祝卿梧上了馬車,馬車輕輕晃晃,很快便出了皇宮。
因為馬車兩側的帷裳被封着,因此祝卿梧沒辦法看窗外。
只能聽着外面的聲音,判斷馬車正駛往哪裏。
先是經過了人聲鼎沸的街市,然後外面的聲音一點點小了下來,再到安靜。
祝卿梧猜測可能是到了城郊,然而下一秒,卻聽見了朗朗的讀書聲和小孩子的歡笑。
還沒反應過來這是到了哪裏,就見馬車停了下來。
堂溪澗先一步下去,然後在車旁扶他下來。
祝卿梧下了車,擡頭看去。
他不知這是哪裏?然而入眼處山清水秀,樹上鳥鳴啁啾,面前是一座低調古樸的院子,大門上的牌匾寫着“善堂”兩個大字。
這兩個字仿佛一道引子,突然勾起了一段他已經掩埋許久的回憶。
那是許多年前的一個夜晚,彼時還是少年的堂溪澗詢問他的生辰願望。
祝卿梧借着酒意,說着自己遙不可及的夢,“我想開個善堂,希望所有的無家可歸的孩子都能有一方立足之地。”
堂溪澗聞言久久沒有回答,祝卿梧随即有些赧然道:“我的願望是不是很可笑?”
“沒有。”堂溪澗立刻回道,“我只是在想,該怎麽實現你的願望?”
“實現我的願望?”
“嗯。”少年擡眸望着他保證道,“阿梧,我會實現你的願望。”
其實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還曾有過這樣一個願望,卻沒想到堂溪澗會一直記在心裏。
善堂的大門并沒有關上,因此可以看見院子裏坐着幾個小孩兒,有的在讀書,有的在嬉戲。
聽見大門口的動靜,有兩個小男孩兒跑了過來,隔着大門望向他們。
祝卿梧有些無措地轉頭看向堂溪澗。
然後就見堂溪澗也正望着他,似乎是在看他的反應。
“這是我的生辰禮物?”
“是。”堂溪澗剛一開口,便覺得難過到指尖都在顫抖,于是立刻蜷起手指,把手背到了身後。
但他并沒有表現出什麽,反而擠出一個笑,對他說道:“阿梧,生辰快樂!”
這句話似乎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因此頓了許久,才繼續說道:“我放你自由。”
祝卿梧望着他,心裏似乎有許多話,然而事到如今卻已經不适合再說了。
因此祝卿梧沉默許久,終究還是只說了句,“多謝了。”
說完,便向裏面走去。
堂溪澗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門外目送着祝卿梧一點點走了進去。
他終究存了些私心,他希望這個善堂能留下祝卿梧。
說他卑鄙也好,自私也罷,比起這些,他更怕祝卿梧會離開郢都。
-
祝卿梧在這裏的日子過得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善堂加上他和玉珠一共十個人,那八個小孩兒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因為曾經孤兒院生活的經歷,祝卿梧很快便和他們相熟。
并自動承擔起了教他們讀書寫字的任務。
玉珠也發掘了自己新的愛好,開始試着做飯,每天都給他們研制各種各樣的好吃的。
小張公公也成了這兒的常客,每次出宮采買都要來這兒看上一眼,順便給他們送來許多糕點,因此這兒的小孩兒都很喜歡他,每次他來的時候,都提前在門口等着。
附近的村民還會常常給他們送來新鮮的蔬菜瓜果,投桃報李,祝卿梧也常常給他們送去自己做的飯菜糕點。
附近的村民都很喜歡他,覺得他長得好又心善。
一開始以為他和玉珠是一對,後來得知玉珠只是妹妹,還有人張羅着給他說媒。
不過都被祝卿梧一一拒絕。
有時候九皇子也會來找他玩,只是每次身後都跟着一群人,幾乎能擠滿他的院子。
九皇子對此也一臉無奈,抱着他哭訴,“阿梧,我也不想讓他們跟着,但他們要是不跟着母妃根本不會讓我出來,你不知道我現在見你一次有多難。”
祝卿梧每次都是無奈地一邊安慰他,一邊讓玉珠招呼跟着九皇子的宮人。
九皇子小小年紀也是個八卦的,每次來都會和他說不少宮裏的消息。
有時也會提到堂溪澗。
說來說去無非就是他勤政愛民,整個人忙得連軸轉,有時一整天都不離開乾明殿。
“對了,前幾日皇兄還病了。”
祝卿梧聞言連忙問道:“什麽病?”
“不知道,母妃讓我提着吃的去看看皇兄,但皇兄一個人呆在寝殿裏,誰也不見,海恩說會替我把吃的轉交給皇兄,我問他皇兄生了什麽病?海恩說是心病。”
說到這兒,九皇子有些好奇地摸了摸祝卿梧的心口,“阿梧,心病是什麽?心裏的病嗎?我上次問母妃,母妃讓我小小年紀別問這麽多,我就只能問你了。”
祝卿梧聞言,不知為何,只覺得被九皇子按住的地方微微一疼。
他不願意去細想為什麽,于是轉移話題道:“我也不知道,玉珠新學了幾個菜式,你要不要留下用膳?”
“要!”九皇子立刻回道,“母妃最近總逼着我讀書,我才不想回去。”
-
宮外的歲月過得極快,似乎一眨眼便到了秋日。
齊三參加了今年的秋闱,考前還特意給祝卿梧寫了信,說要是中了就來看他。
祝卿梧想起從前在江南時齊三吊兒郎當的模樣,并不覺得他能一舉奪魁。
但科考那日還是早早起來,替他求神拜佛,連上了好幾柱香。
放榜那日也特意去看了看,沒想到他竟真的一次過了鄉試,而且還是第一名的解元。
齊三興高采烈,捧了一壇子好酒來找他喝。
知道善堂小孩兒多,還特意帶了許多糖果。
小孩兒們高興極了,一個個圍着他喊,“哥哥”。
齊三聽得極其滿足,挨個問道:“哥哥帥不帥?”
小孩兒們吃人的嘴短,立刻齊聲回道:“帥!”
祝卿梧聽得受不了,讓他收一收,別禍害小朋友。
齊三笑吟吟地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給他倒了一杯酒,“本來還以為你過得會很慘,結果來了才發現你過得居然還不錯。”
祝卿梧笑了笑,端起酒杯道:“齊解元,祝賀你過了鄉試,只要再過了會試和殿試,你便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為國效力了。”
齊三聞言也端起酒杯,“也祝你實現夢想,終于從皇宮裏逃出來了,以前你說你是宦官我還以為你在開玩笑,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自從那日一別,兩人還是第一次見。
因此許多事祝卿梧還沒來的及和他細說,如今也沒什麽好隐瞞的,于是祝卿梧便簡化了一下全部告訴了他。
齊三聽完點評了一下,“還挺跌宕起伏的。”
祝卿梧笑了笑,喝完了杯中的酒。
齊三見狀,也跟着一飲而盡。
“那你今後便只守着這善堂嗎?”齊三問道。
祝卿梧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但沉吟片刻後又接着說道:“不過現在這樣……似乎也不錯。”
齊三聞言端起酒杯。
此時明月高懸,地上鋪滿月光的清輝,院中種着許多結香樹,枝有小鳥在唱歌,院中小孩兒三三兩兩,有的在玩耍,有的在複習白日的功課。
一切都顯得那麽悠閑而惬意,這似乎也是不錯的生活。
于是齊三和他碰了一杯酒,笑道:“确實很不錯。”
祝卿梧以為自己的酒量不好,然而沒想到齊三的酒量竟比他還差,三杯就倒。
祝卿梧的臉也有些紅,但也還算清醒,看着已經趴在石桌子上的齊三,無奈道:“就你這酒量還來找我喝酒。”
畢竟已經入了秋,祝卿梧也不可能一直讓他趴在這兒,恰好齊府派了車來接,于是祝卿梧便把他扶到了門外。
齊三喝的迷迷糊糊,還不願意走,抱着他的脖子要繼續喝。
祝卿梧心裏想着再也不跟你喝酒了,嘴上卻還是敷衍道:“下次再喝。”
把他交到齊府的人手裏時,齊三這才突然清醒了一瞬似地說了句,“等等”。
“怎麽了?”祝卿梧問道。
然後就見齊三強撐着站穩身體,從袖子裏掏出剩下的糖果遞給他,“這是給你的。”
祝卿梧見狀,哭笑不得,但還是收下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齊三,祝卿梧怕小孩兒好奇偷喝了酒,于是把剩下的酒抱回了房間。
他的酒量雖然比齊三好一些,但也沒好多少。
一進屋便覺得頭暈,于是連鞋襪也沒脫便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睡到半夜覺得口渴,祝卿梧起身倒了杯茶。
壺裏的茶早就涼了,一杯下去反而清醒了許多。
屋內有些悶熱,于是他走過去打開了窗戶。
然而剛打開一半便見院中竟然站着一個人。
他還以為是自己酒沒醒,出現了幻覺,因此愣了片刻,擡手揉了揉眼睛,可是窗外的人影一直沒有散去。
祝卿梧這才意識到似乎不是幻覺,院中的人竟真的是堂溪澗。
“你怎麽來了?”祝卿梧驚訝道。
“來看看你。”堂溪澗說着走過來,目光瞥見他桌上的那壇酒,語氣有些酸澀,“你的日子過得倒很快活。”
祝卿梧的大腦依舊有些遲鈍,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只是問道:“那你怎麽不進來?”
“怕你不想見我,所以便在門外等着。”
“那我要是一直沒出來呢?”大抵是因為酒意未散的緣故,祝卿梧比平日裏大膽了許多,有些好奇地問道。
然後就見堂溪澗望着他回道:“那我就一直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