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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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隔着冷雨,模糊不清。

賀蘭低頭笑了笑,手背上的紅痕并不明顯,甚至沒有破皮。

他偏要取出雪白的手帕包紮,随後穿門瞬移到房間內,擡起手去替燈籠續燈油。

少年刻意把手擡高,放在能被輕易看到的那一面。

郁歲坐在床上,正打坐吐納,睜開眼一看,本想叫賀蘭滾,卻發現他是在替她點燈,暴躁的脾氣很快就熄了火,如同打在棉花上。

“你的手沒斷吧?”

郁歲口吻不好,眸光卻直直盯着少年的手背,那樣漂亮一雙手,稍微受點傷都會讓人覺得惋惜。

賀蘭垂眼,燈影下,他又長又黑的睫毛在白皙臉頰投落陰翳,顯得落寞,無端有股破碎感。

“郁姑娘,我自找的。”賀蘭嗓音清澈,緩緩道:“無論你相信與否,我都會在你身邊。”

郁歲眸光微閃,側過臉道:“賀蘭公子,你對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的心上人?”

賀蘭點頭,“想過,但她不在意,從前就是我追在她身後。”

他嗓音微啞,頓了頓:“郁姑娘,我年少時喜歡的人并不喜歡我,她輕易就把我舍棄,為了蒼生大義獻祭兵解。”

然後又把我忘得幹淨。

此刻還覺得我是個負心漢。

賀蘭嘆息一聲,天底下沒有比他情路更坎坷的了,他撩開青色衣袍往後一靠,坐在燈籠旁的圈椅裏,精致眉眼亦正亦邪,提唇笑道:“是我一廂情願不得回應,如今我換個人喜歡,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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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郁歲的眼睛。

既然你想不起前塵過往,我就自認倒黴,重新再追求你一次。

總歸你只能是我的。

少年眼底的光瑩潤如水,眼尾含着緋色,恰如春水桃花,是很招女子喜歡的模樣。

郁歲的心不争氣的跳快了些。

她冷哼一聲道:“你是追不到她,所以才來追我嗎?”

聽了賀蘭所說,郁歲已經肯定他曾經的心上人就是妘妙,那位的确是女修中的天花板,追不到很正常,可是郁歲不會做妘妙的平替,她只做別人的第一選擇。

退而求其次的話,別選她。

賀蘭用指尖揉了揉太陽穴,他只覺越描越黑,根本解釋不清。

考慮到郁歲明日還要入玄真秘境,賀蘭不想用這些情情愛愛的瑣事絆住她的手腳,只道:“郁姑娘,事實并非你所想的那樣,我會用餘生慢慢跟你解釋,不急于一時。”

他起身告辭,似想到什麽,回眸道:“諸事小心,別太逞強。”

郁歲本就心煩意亂,如今更是被他撩撥得心弦微亂,不免語氣重了些,“那是我的事,輪不到你一個魔修瞎操心。”

賀蘭微愣,随即笑道:

“脾氣倒是一點沒變。”

多好。

除了我大概沒人受得了。

賀蘭不介意把郁歲的脾氣寵得更壞一些,他應和道:“我不僅是魔修,還是小妖怪,等月圓之夜讓你看看我的耳朵。”

郁歲別扭道:“莫名其妙。”

她看着賀蘭的背影消失,很奇怪,她并不讨厭他,唯一沒辦法接受的,只是他曾經喜歡過別人。

郁歲轉念一想,她也曾喜歡過小師叔謝琅,就像每個年輕女孩一樣,或許是因為皮相,或許是因為那個人做的某件事觸動你心弦,于是默默展開暗戀。

想成為如他一般的人。

追逐着他的光芒,卻沒有奢望過他會回頭,感動的始終只是自己,郁歲彎唇一笑,她喜歡的謝琅是她以為的謝琅,而非今夜這個,違背她意願的小師叔。

或許他也有苦衷,可對郁歲而言已經不重要了,喜歡本就是虛無缥缈的東西,來去匆匆,要歷經無數考驗才能釀成愛。

愛一個人太難。

郁歲想先好好愛自己,去攀一座峰,實現幾個願,待到時機成熟與對的人頂峰相見。

第二天,淅淅瀝瀝下着小雨。

天微微亮時,郁歲走出客棧,沒有想象中的漆黑,前方茶肆裏有人提燈等她。

少年一襲濃重的墨色青袍仿佛融入夜色中,清冷的燈火勾勒出他的輪廓,他長身玉立,背負鶴唳琴,一手持雁翎傘,一手提燈,就像風雪夜歸人。

郁歲的心似被灌入溫酒。

她無法拒絕兩件事,一是家中有人等她,二是前路有人替她照明,免她踽踽獨行。

郁歲抿唇,下意識碰了碰背在身後的兩柄長劍,穩了穩道心。

她往茶肆走,賀蘭也提步向她來,停在她面前,把傘往她那邊傾了傾,說:“郁姑娘,我來送你。”

“嗯。”郁歲輕應一聲。

賀蘭又取出懷中買來的糕點,尚還溫熱,遞給郁歲道:“嘗一嘗?”應該和你的胃口。

郁歲的眸光不自然地輕閃。

她是昀天宗的大師姐,性子清冷生人勿近是出了名的,沒有哪個弟子敢這樣舞到她面前,賀蘭卻是例外,他一步又一步逼近她的底線,又聰明地沒有踩雷。

他好像非常了解她。

所以賀蘭的舉止雖親近卻不過分,反而讓郁歲心生異樣。

她其實挺害怕別人的好。

也怕別人靠她太近,怕他們知道真實的她後,根本不會喜歡她。

雖然她也不需要那些喜歡,可是比起得到過,再失去會令人更難受。

郁歲的心亂歸亂,面色卻平和如水,她淡定地捏了一塊賀蘭遞來的糕點,入口即化,還有淡淡青梅香,果然是她喜歡的味道。

在微雨的夏季,沁人心脾。

紅衣少女的眉眼微彎,是很細微的弧度,賀蘭側眸時瞧見了,他的唇角也不經意輕輕揚起。

少年垂下眼睫,無視被雨水打濕的半截薄袖,他的傘偏向郁歲,他們雖同行卻未并肩,但這樣的距離對賀蘭來說已經心滿意足。

比起十七年前,要近很多。

他沒有騙郁歲,在她還是妘妙的時候,她真的不喜歡他。

那時的妘妙是宗門之光,神壇聖女,而他不過是正道修士和魔修結合生下的異類,是活在淤泥裏的小妖怪,在遇見妘妙之前,賀蘭甚至沒有得到過一盞燈。

他本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有光。

可那生在雲端上的人,偏偏伸手拉了他一把,一下把他從地獄渡到人間,他也想配得上那樣的姑娘,願意為她做個好人。

哪怕是裝出來的,他也願意為了她裝一輩子,生生世世。

天色慢慢亮透,賀蘭吹滅了燈籠,他不怕郁歲忘記過去,也不強求她想起來,她忘記一天,他就追她一天,她忘記一輩子,他就追她一輩子。

她活着已是最好的恩賜。

十七年前的舊事賀蘭不想再提,他早就對整個修真界失望透了,如今還能幹幹淨淨漂漂亮亮沒有發瘋,完全是因為她還活着。

她是他愛這世間唯一的理由。

鬼叔:那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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