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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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将畫卷收攏,重新歸于妝匣,只悄悄取了只玉簪出來。
郁歲見他沒有把玄真的畫像帶走,微愣,“不留個念想嗎?”
少年搖頭,舊事歸于塵,當惜取眼前人,何況他阿娘有他爹念着,也并沒有身隕,只是開天門飛升,和賀蘭雲泥之別罷了。
簡單來說——
就是滿級母親和她的青銅兒子。
母親已經成仙,賀蘭還在沒落的修真界裏浮沉,确實丢臉了。
少年修長的手指扣攏妝匣,回眸同郁歲道:“你随便翻,看上什麽帶走便是。”
郁歲忍着笑意:“當真?”
不是說秘境裏的法寶一人只能帶走一樣嗎?
賀蘭坐在一旁等她挑選,姿态閑适:“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旁人是旁人,你是你,多拿幾件當做未來婆婆給的見面禮又算什麽。
少年輕撣衣袖,大方得很。
若是玄真還在,一定會擰着兒子的狗耳朵說:“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老娘的東西讨姑娘家喜歡。”
好在郁歲雖有野心,卻不貪心。
她再三征詢過賀蘭的意見後,才小心翼翼翻找起來,從梳妝臺到衣箱,過屏風見書櫥,架上羅列的典籍是郁歲的心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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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目十行,快速翻看後選擇了最适合自己的功法,但不免被一本親手寫的劄記吸引。
上面記載了各種修真境界。
但大多是世所罕見的。
譬如預知境。
這種境界獨立于“煉氣築基”這套體系之外,是修士天生的資質,更是萬裏挑一的難得。
郁歲繼續往下看,比之預知境更加難得的,是天生的“雙蓮境”,所謂修士都有命蓮,點命燈,真正的消亡不是體散魂飛,而是元神裏的命蓮被摧毀,枯萎。
按理說修士都是單一本命蓮。
天生的雙蓮境就好比花開并蒂,一魂兩命,通俗來講,就是比絕大多數普通修士都多一條命。
類似于複活甲的存在。
郁歲真的長見識了,她知道修真界之大無奇不有,但還是第一次從玄真的劄記上了解到這些超乎想象的存在,真的會有這種境界嗎?
郁歲從書櫥前擡起頭,穹頂上細碎的日光灑在她眉眼,她笑眼彎彎道:“賀蘭,你聽說過雙蓮境嗎?”
低頭擺弄玉簪的少年被這笑容晃了一下,他長睫微顫,在她面前撒了第一個謊:“不知道,沒聽過。”
郁歲只好作罷,她把劄記放回原處,又把适合自己的那套劍法放進儲物袋,上前扯了扯賀蘭的青色發帶:“走了,回昀天宗。”
少年起身,離開前隔空取物,把床榻上未繡完的紅蓋頭順走了。
出秘境後,郁歲一眼就看見了郁妙,綠衫少女站在濃密的樹蔭下,她的目光卻落在賀蘭身上。
郁妙被軒轅青城帶出秘境後就醒了過來,她擔心郁歲,卻礙于玄真秘境的禁忌無法再次入內,只能顧自焦急,等待。
偏生天公不作美,傍晚時分下起了小雨,其他弟子都躲雨去了,郁妙拒絕了軒轅青城遞來的傘。
她從沒想過嫁給這位稍顯孱弱的未婚夫,便不會接受他的好意。
郁妙自己施了個避雨訣,山雨洶湧,她的靈力慢慢透支,烏雲蔽日響起驚雷,郁妙有些害怕,她隐約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回眸一看,她連指尖的法訣都捏不好了。
來人其實有些陌生。
郁妙只見過他三面,第一面是在霧渺峰,她因為水坑裏的淤泥而猶豫的時候,少年已經直接捉住她的劍柄,帶她大步邁上臺階。
郁妙第一眼看見的,只有他一小截清淨如玉的下巴。
第二面是在有間客棧門口。
他跟在師姐郁歲身後,那天的日光強烈,少年白得似雪化開,他五官昳麗,眼眸未笑時也含情,惹人心弦微動。
郁妙那時候還不明白這種悸動,她以為自己是被客棧門口發黑的濃稠血跡震懾,以為單純是被少年和血色之間鮮明的對比打動。
直到第三面……
陰暗潮濕的天氣裏,她看着賀蘭朝她走來,連雷聲都聽不見了。
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患了一場大病,周圍的景色變得朦胧,只有那少年撐傘背琴,從水墨中走出來,帶着雨天不該有的光亮。
郁妙的人生一向循規蹈矩,她乖巧,安分,卻還是被與她截然不同的魔修少年所吸引。
無論是他的皮相,還是他周身的淡然與灑脫,那種執劍江湖的肆意,都是致命毒i藥。
她不知從哪生出的勇氣,又或許是覺得師姐喜歡的是小師叔謝琅,與這魔修少年之間并無牽扯,所謂的标記也是幌子,郁妙比旁人更了解郁歲,她絕不是色令智昏的人。
少女大膽地邁出一步,提着裙擺想躲到賀蘭的雁翎傘下。
她個子嬌小,只到少年肩膀。
就像沾雨的貓兒,其實占不了多少地方,也沒有挨到賀蘭,但少年握傘的手忽然動了動,把傘面從郁妙發頂上移開,她本能地往傘下鑽,賀蘭又挪了挪傘面。
郁妙就像被戲弄的貓兒。
賀蘭略微勾起唇角,從儲物袋裏取出另一柄傘遞給她,說:
“實在抱歉。”
“我一個人不可能為兩個人撐傘。”
哪怕你有着和妘妙相似的面容,也不會例外。
肯給郁妙一把傘,已經是賀蘭最大的溫柔,他對旁人向來沒有多少耐心,沒對郁妙冷言相待無非是因為她是郁歲的小師妹。
要是郁妙知情識趣,肯叫他一聲師姐夫,他興許會願意耐着性子陪她聊兩句。
少年看似溫和,實則并不好接近,對賀蘭這樣骨子裏并不安分守己的人來說,他如果喜歡一個人,會想方設法不着痕跡接近,根本不需要女孩子來主動。
他不主動,就是不喜歡。
郁妙實在找不到其他借口來安慰自己,因為她覺得自己的暗戀挺明顯的,像她這樣守禮的女孩子,主動去鑽賀蘭的傘,已經是舍棄臉面了。
可她還是想努力試一試。
在師尊裴如影看不到的地方,不做妘妙的替身,只做郁妙自己。
為自己争取一次。
郁妙不禁問道:“賀蘭公子,你已有心悅之人了嗎?”
賀蘭擡了擡傘,望着滾落的水珠道:“我年少時有過一位傾慕之人,她不喜歡我。”
賀蘭:今天也是到處造謠郁歲不喜歡我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