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姐姐

姐姐

陸玄酒醒時看着自己臉上極不對稱的陰陽熊貓眼憂傷了半天，只能默默安慰自己打是親罵是愛。第二日朱履客不知道哪裏得來的消息，說正午前全城戒嚴，天還沒大亮就把他從被窩裏揪出來，匆匆忙忙往城郊趕。

崔斬薇派來監視他們的守衛被神通廣大的狐貍精下了迷魂咒，陸玄寥草地手書情信一封，寫上大大的“三皇子”親啓，将信塞在其中一位仁兄的手上。

朱履客眼中戲谑之色更甚，掩唇嬌笑說哎呀呀看不出小弟你還是個癡情種，往後你若需要用上英雄救美生離死別這些橋段的，盡管找我幫忙，姐姐絕對義不容辭。

轉世九次的媚國狐這輩子是名棄嬰，身處襁褓之中就被丢在一戶寒門之外，東楚國人重武輕文，尋常人家恨不得自己的孩子個個都是帶把的，一出世就帶有前生記憶的朱履客很清楚自己是被當成累贅丢棄了。

出乎她意料之外，在她快要被凍死的時候，那戶人家的女主人用一碗熱湯救了她的命，衣着樸舊的養母是個在照顧孩子很是笨拙的女子，給她喂羊奶時會将乳汁灑得到處都是，針線活差得連男人都不如，夜裏唱的搖籃曲時常跑調，樂聖要是聽見了估計會氣得從墳裏跳出來找她算賬。

還沒能開口說話的朱履客一邊享受着養母笨拙的照顧，一邊在心裏默默想道看你這凡人伺候得本座還算盡心，等他日我恢複法力之時，必定會送你滿室金銀，绫羅錦釵。

第一世就貴為妖界青丘國長公主的朱履客是個自私至極的狐貍精，對凡人女子的些許恩賜在她看來就是天大的榮耀，須三跪九磕，畏然受之。

朱履客十歲時她的養母生了一個男孩，不哭不鬧的弟弟從出生起就奪去了養母的一半關愛，朱履客背地裏恨得牙癢癢，夜裏偷偷跑到搖籃旁邊扮狼扮鬼，傻裏傻氣的弟弟受了她一年多的驚吓，終于伸出手揪住她的頭發，奶聲奶氣地叫了聲姐姐，朱履客難得地怔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時揚手輕輕拍着弟弟的腦袋，笑罵你這臭小子真不孝順，連娘都不叫直接開口就喊姐姐了。

養母的身體其實并不好，生下兒子過了幾年後就犯了重病，臨死前從床底下拿出一盒廉價的首飾，用還帶着餘溫的手拉着養女柔聲說這是娘親給你存的嫁妝，等你長大了找個老實可靠的小夥子嫁了吧。

驕傲的狐族公主捧着那盒首飾一邊笑一邊哭，不服氣地說誰要這破東西啊，你的女兒長得這麽國色天香，大堆王孫貴族在外面排隊等着娶呢。

下葬那天她抱着弟弟跪在墓前，滿身貴氣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的戎裝男子撐着傘守在她身旁，被心情欠佳的她怒目而視，只留下了一顆大白天裏也能熠熠生輝的明珠。

朱履客略一細看就認得，那是能讓妖界道門的人也能搶破了頭的南雍國至寶，傳聞中蘊藏了南部大陸大半氣運的祥物，二十年前南雍國主親手賜予他的掌上明珠，被譽為五朝十四國最尊貴的女人，和靖公主。

貪寶的狐貍精第一次沒有把那東西收為己用，只是面色沉靜地捏碎那珠子，用她僅恢複了一成的法力，将其中的氣運引導入弟弟體內。

“吾為青丘國媚國狐，所修輪回道，每歷一世，必要先斷盡因果才能轉世，汝母和靖公主于我有養育之恩，吾朱履客在此立下心魔契，此生不償此恩，誓不登天。”

只差一步就能頓悟天道的媚國狐為了自己所剩無幾的良心，跪在禪宗佛音廟前七天七夜，求得住持為養母作法，一身殺孽的她在臘九寒天從北街走到城門，一家家跪過去，終于讨得半盞燈油，為養母做了祈福禱願的百家燈，火光十晚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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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她以陸合德之名入玲珑坊，一舞動京師。

東楚王朝最位高權重的男人淪為她的裙下之臣，朱履客牽着陸玄在皇宮中橫行無忌時曾得意笑說弟弟你若想要，姐姐可以把整個王朝的寶物捧到你面前，就是那蠢皇帝此刻坐着的那龍椅，你要是坐得穩，我明天就能讓它易主。

一心一意想報恩的媚國狐可能永遠不會想到，和靖公主最大的心願，不是讓她的親生兒子一世富貴心想事成，而是如她死前所說，只是希望自己不聽話的養女嫁個好人家罷了。

朱履客終究辜負了最想償恩的人遺願，一朝禍國殃民，斷了東楚王朝國運，遭心魔契反噬，修為跌出妖主階位，三十年內與登仙境界絕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