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
顏星耀答應了孫微言的請求,在他狼狽至極地跪在地上時。
孫微言不敢相信。
居然……這麽簡單?
他怔怔地擡着頭,一動不動地瞧着眼前的人,那樣子不像在看一位以演技聞名的影帝,倒像在看一尊普度衆生的菩薩。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過虔誠,顏星耀也覺得十分有趣,他彎下腰,促狹地笑:“怎麽?還不起來嗎?”
“啊?”孫微言這才回過神。
他在顏星耀的攙扶下站起身,還沒來得及向顏星耀道謝,又聽到他說:“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孫微言再次怔住。
顏星耀的眉目好似遠山,星眸裏點綴着粼粼波光,孫微言毫不意外地陷了進去,好半天移不開目光。
“對,你。”顏星耀重複一遍。
“……”孫微言受寵若驚。他在劇組這些年,和不少明星搭過戲、說過話,但從沒有人問過他的名字。
“我……”孫微言太激動了,一句話梗在嗓子眼。
顏星耀倒是極有耐心,一直用鼓勵的眼神望着他。
被這樣的一雙眼睛看着,也許有那麽一霎,“孫微言”三個字幾乎要脫口而出,但他還是決定恪守一個無名小卒的本分,把自己的名字埋在心裏。
孫微言退開一步,刻意和顏星耀保持一點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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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躬着身,這是身為助理最常見的姿态,卑微、恭敬、毫無存在感,即使有攝像機在拍,也不會拍到正臉。
孫微言的語氣也是客客氣氣的:“您叫我‘宮先生的助理’就可以。”
“宮先生的助理”,既是他的身份,也是他的名字。
至于他的本名,根本不值一提,也沒有人會記住。
“宮先生的助理?”顏星耀蹙起眉,看向孫微言的目光漸漸多了一些審視的意味,“是他讓你這麽說的?”
兩人心知肚明,顏星耀所說的“他”,自然是指宮笑塵。
顏星耀輕哼一聲,鄙夷又不屑。
他早就聽聞宮笑塵這個人極是冷漠霸道,對待下屬也不近人情,什麽“宮先生的助理”,仿佛古代的皇帝給近侍賜名,不允許有自己的名字。
窗外風雲突變,黑沉沉的烏雲壓了下來,好像要下雨了。
“太過分了!”顏星耀咬着牙,看樣子好像馬上要拉着孫微言起義。
孫微言知道他誤會了,連忙說:“不是這樣的。”
顏星耀猛地看過去。
怎麽?他居然替他說話?
孫微言的慌張讓顏星耀更加篤定了自己的判斷,到底是怎樣嚴苛又沒人性的言行,才會把人吓成這樣。
顏星耀又悲又憐:“我就知道。”
怎麽辦,誤會好像更深了。
孫微言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是來撮合兩個人在一起的,不是要拆散他們的。
“真的不是。”孫微言急得快哭了。
“好吧。”顏星耀不想讓他為難,所以避開了這個話題。反正總有一天,眼前的人一定會親口把名字告訴他。
顏星耀悠然一笑,向孫微言伸出手,說:“我叫顏星耀,很高興認識你,宮先生的……助理。”
他故意把“宮先生的助理”幾個字說得很重,有無奈也有對宮笑塵的抗議,孫微言聽得出來,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妄圖鋪滿天空的烏雲露了馬腳,外面短暫地放晴了,一束光落了下來。孫微言伸出手,又後知後覺地收回,他倉皇地身上擦了兩下,說:“你好……”
宮笑塵還在樓下,孫微言不敢讓他多等,他向顏星耀告辭,急匆匆地跑了下去。
眼前這個坐在車裏的人就是這本書的另一位主角——宮笑塵,身份是個霸總。
根據作者的設定,宮氏家族的根基深不可測,商業版圖廣袤無邊,作為宮氏家族新一代掌權人,宮笑塵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霸總,而是一位掌握着這個國家經濟命脈的重要人物。
只要是這本書裏的人,一定聽過宮笑塵的名字,也見識過的他的手腕。
只要宮笑塵想,他随時可以成為各國首腦的座上賓。
但是有一件事,孫微言一直沒有弄明白,那就是宮笑塵具體是做什麽行業的。
大概、也許、可能是一個橫跨金融、醫療、酒店、航運、制造、甚至是殡葬業的跨國財團吧。
反正就是商業巨子,有錢就對了。
有錢人的一個特征是特別忙。
這可苦了孫微言,因為作者根本沒寫宮笑塵在忙什麽(實際上是因為作者沒上過班,不知道真正的霸總是什麽樣子,每次都用“開會”一筆帶過)。
為了維持住霸總的人設,孫微言只能絞盡腦汁地給宮笑塵找點事做,以便讓他忙起來。
每次進入總裁辦公室,孫微言一定要抱着一摞文件夾請宮笑塵簽字,至于簽的是什麽文件,鬼才知道,畢竟宮笑塵在這本書裏的作用是談戀愛,不是工作。
有錢人的另一個特征是脾氣不好。
孫微言第一次見到宮笑塵時,因為一點意外,不小心笑了出來。
當時的孫微言并不知道,這是對宮笑塵極大的冒犯。孫微言甚至來不及道歉,宮笑塵便一把抓住他的下巴,慢條斯理地問他,什麽事這麽好笑。
那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孫微言深切感受到什麽叫目光能殺人。
自那以後,他不斷提醒自己要謹言慎行。
今天,他又惹得宮笑塵不高興了。
其實孫微言根本看不到宮笑塵的表情。
他宛若高高在上的神明,周身隐匿在黑暗裏,只有在車窗降下一點時,散漫的光才敢在他的下半張臉掀起冰山一角。
那一道被明暗撕扯的線條極有規矩地定格在一個地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彌足珍貴的光線不只讓宮笑塵的薄唇更顯寡情,也讓他精致優越的下颌角越發淩厲。
宮笑塵正把玩着一個打火機,他沒有将它點燃,只是娴熟地在手上變換方向,金屬質地的打火機偶爾發出清脆的聲響,好像子彈在有力地上膛。
孫微言擔心宮笑塵等得太久,一路小跑過來,此時微微喘着氣:“宮先生。”
“嗯。”宮笑塵将打火機收起來,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其實宮笑塵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原本應該寸步不離的助理突然跑沒影兒了,害得他在這裏等了半天。
他本想狠狠地數落孫微言一頓,可是看到他滿頭大汗的樣子,又在不知不覺間改了口:“你去哪兒了?”
孫微言不敢造次,垂着眼睛小聲回答:“我問顏先生可不可以再考慮一下。”
宮笑塵微不可察地輕哼一聲,仿佛有幾分不屑。
他沒有問孫微言結果如何,因為答案顯而易見,他堂堂總裁都請不動的人,孫微言一個小助理能說得動?
打火機又動了起來,輕快的、靈動的,好像舞者修長翩跹的四肢,透着幾分愉悅。
宮笑塵沒有責怪孫微言的不自量力,身為上位者,需要有人為他身先士卒,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但是孫微言畢能有這份心,也是好的。
宮笑塵正想着要怎麽安慰他的小助理,孫微言已然按捺不住雀躍,他大着膽子擡起頭,歡天喜地地說:“他答應了。”
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如同野獸的嘶吼兜頭而下。
宮笑塵手裏的打火機倏地定格,冰藍色的火焰像閃電似的撕開黑暗,霎時間,宮笑塵胸前的領帶結亮了起來,好像野獸睜開了眼睛。
他答應了?宮笑塵微微蹙眉。
孫微言擔心他們之間留下誤會,急切地清了清嗓子,想要幫顏星耀解釋一下:“其實顏先生這個人……”
“顏先生?”陰戾的眸光掃過來,宮笑塵驀地将打火機攥在手裏,從眼神到語氣都透露着危險,“怎麽?你很了解他?”
“我……”孫微言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又惹得宮笑塵不高興了。他該怎麽回答?是了解?還是不了解?
孫微言愣在那裏,像孩子似的不知所措。
奇怪的是,見他這副樣子,宮笑塵的臉色奇跡般地緩和了一些。他收回視線,一字一頓地提醒:“記住,你是我的助理。”
很久之後,孫微言都記得這句話,還有當時的情形,憋了好長時間的雨落了下來,噼裏啪啦地在他的身上開出深色的花。
在孫微言看來,這句話實在有些莫名其妙。他當然知道自己是宮笑塵的助理,所以才會竭盡所能幫宮笑塵博取顏星耀的好感。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宮笑塵似乎對顏星耀并不怎麽上心。
顏星耀說了可以考慮,宮笑塵既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喜悅,也沒有吩咐孫微言和顏星耀約個時間詳談,他只是非常平靜地向孫微言擡了擡下巴,催他上車。
孫微言繞到副駕駛的位置,拉開車門坐上去。
車是全球限量加長版的頂級豪車,空間十分寬敞,但宮笑塵坐在裏面還是顯得有些局促。
作為全書第一高的人,宮笑塵的身高超過一米九,一雙長腿總是會輕而易舉地越界。
孫微言一邊偷偷打量後面的人,一邊在心裏安慰自己。
也是。
現在故事才剛剛開始,兩個人還不熟悉,相信用不了多少時間,他們就會愛得死去活來。等兩個人在一起,孫微言也該功成身退,從此回歸現實世界。
豪車的一個特點是十分安靜,孫微言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好幾次都要睡過去,但他不能,所以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掐醒。
“宮先生,到了。”在孫微言又要睡着的時候,車子停了,司機恭恭敬敬地提醒。
這是一幢超高的大樓,宮笑塵住在頂部兩層,住一層空一層,因為宮笑塵不想被人打擾。
司機打開車門,宮笑塵下了車,昂首闊步往裏走。
孫微言打起精神,一路小跑跟在後面。
司機下班了,孫微言還沒有。
電梯一路向上,門開時就是宮笑塵的家。巨大的圓形門廳,燦若星辰的水晶吊燈,滿眼的金碧輝煌,仿佛置身于中世紀的宮殿。
孫微言第一次來時鬧了一個大笑話,他以為把宮笑塵送進門就可以走了,沒想到宮笑塵進門後突然不動了。
他就那樣定定地站在玄關處,好像一尊被時光定格的雕像。
宮笑塵不動,孫微言也不敢動。
當時的他害怕極了,仿佛再往前一步就會觸發機關。
好半天後,孫微言才沒話找話地說:“您要不要坐一下?”
都到自己家了,還這麽客氣?
孫微言傻傻地笑着,直到宮笑塵面無表情地張開雙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宮笑塵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