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揮手再見
揮手再見
聲音沒有了,藏在後面的思緒沒有停。
衆人看不明白,宮笑塵要幹什麽?
這麽重要的會議,說停就停,他不讓別人叫醒孫微言,反而讓大家離開,怎麽,他要陪孫微言一起睡嗎?
答案當然是不可能的。
公司裏表面上看着一團和氣,其實各派關系錯綜複雜,宮先生能坐穩這個位置,只依靠宮氏血脈是不能讓人信服的。
他手段淩厲,做事幹脆利落不留情面,不管老人新人,宮先生都是一個态度,能力不行,可以給機會,可以給時間,實在不行就調崗養着,公司養得起,但是态度不佳,是絕對不能留的。
什麽叫态度不佳,沒有比孫微言在開會的時候睡覺更典型的。
這完全是觸犯了宮先生底線的行為。
一想到等孫微言醒了,人還迷糊着呢,就要獨自面對暴怒中的老板,連個能說情的人都沒有,大家就心驚肉跳又唏噓不已,還有一點不能明言的慶幸。
哎,真是太慘了,還好不是自己。
關門之前,有膽子大的人偷偷往裏面看了一眼。
孫微言對周遭的變化全然不知,他睡得正熟,脖子上的領帶也抵不住困倦似的睡倒在一邊。
會議室在一樓,三層挑高,玻璃幕牆外,高大的樹木投下溫柔的樹影,仿佛為疲憊的人蓋上了薄毯。奔湧的風将樹葉吹得沙沙作響,像嬰兒的床鈴,撫慰了孫微言甜美的夢。
偷看的人也只是看了看,除此之外,他什麽都做不了。
門關上了,宮笑塵将椅子轉了半個圈,以便将孫微言完整地納入視線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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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坐着,手肘放在桌上,幾根手指虛搭在臉頰。
宮笑塵沒有立刻喊醒他的小助理,而是在一旁靜靜地瞧着,他倒要看看他能睡到什麽時候。
習慣掌控一切的宮笑塵幾乎能想到幾分鐘後的模樣。
孫微言在一片安靜中驚醒,意外發現會議室裏只有他們兩人,臉上的表情從錯愕到驚恐,再到痛哭流涕地求他原諒。
其實也不是不能原諒。
宮笑塵大度地想,人嘛,總有犯錯的時候,身為管理者,也不能一味地緊,張弛有度才是上位者的立身之本。
那就小懲一下吧。
怎麽懲才好?
宮笑塵正想着,孫微言像是感受到了什麽,忽地一動。
他就坐在孫微言的對面,哪怕小到一個吸鼻子的動作,都會被他悉數捕捉。宮笑塵不自覺地彎起唇角,怎麽,要醒了嗎?
宮笑塵不自覺地探身,目露期待,嘴角上揚,他一想到孫微言醒來後的狼狽樣子就覺得好笑。
漸漸的,宮笑塵笑不出來了。
孫微言沒醒,不只沒醒,在一聲揉碎了慵懶的低吟裏,孫微言換了一個更為舒服的姿勢。
……
宮笑塵呆住了。
不醒是吧?行,我再給你五分鐘時間。
他今天還就和孫微言杠到底了。
五分鐘、十分鐘、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連宮笑塵自己都沒意識到,在孫微言開會睡覺這件事上,他的底線似乎越來越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宮笑塵就這麽一動不動地守在孫微言的身邊。
說一動不動也不準确,他并沒有多少耐心,每隔一會兒就會變換一個姿勢,手從臉頰移到膝頭,再将兩手交叉在前胸,最後又把手放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不管姿勢怎麽變,他的眼光始終沒有從孫微言身上離開,現在更是死死地釘在他的身上。要是目光能殺人,孫微言早就死了幾百遍。
這合理嗎?
宮笑塵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小助理是豬嗎?怎麽能睡這麽長時間?
糟了,不會猝死了吧?
宮笑塵被這個想法吓了一跳,他趕忙站起身,幾步過去,伸出手指放在孫微言的鼻尖下試了試。
嗯,有氣。
宮笑塵也有氣。
真沒見過這樣的,一定是他太縱容了,才讓孫微言這麽有恃無恐。
宮笑塵不等了,他剛要出聲,睡在椅子上的人呼吸沉了沉,當他疑惑地掃過孫微言的臉龐時,一行眼淚從孫微言的眼角落了下來。
孫微言哭了。
宮笑塵的心驟然縮緊,人也發慌,不是吧,他還沒責備他呢,怎麽就哭了?
大概是做惡夢了,孫微言的呼吸越來越急,眼看着快要喘不過氣,宮笑塵推了推他:“孫微言?”
正是這一聲沙啞的呼喊把深陷夢境的孫微言拽了回來。
他大睜着眼睛,抛開一抔又一抔的眼淚,還有數不清的驚懼與迷茫,好像一只無家可歸的小獸,可憐極了。
“你還好吧?”宮笑塵把手放在孫微言的肩上,吓得孫微言一激靈。
“宮、宮先生!”意識到自己是坐着的,孫微言趕忙站起來。
他向四周望了望,空洞的目光仍舊找不到焦距,過了好一會兒才,他才認出來這是會議室。
他想起來了,他是來開會的,可是人呢?都去哪兒了?難道會議結束了?
孫微言雙腿一軟,差點給宮笑塵跪下:“對不起,宮先生,我睡着了。”
他不只睡着了,還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那個總是蹲在地上撿食餅幹渣的孩子站起來了,他滿足地拎着兩大袋餅幹,和他這個闖入夢境的陌生人說了再見,然後消失在暖融融的夕陽裏。
想起夢裏的情形,剛剛才收了一些的眼淚又像蝴蝶似的撲了出來,止都止不住。
眼淚很燙,灼得宮笑塵心煩意亂,他隐忍着怒氣,問:“你怎麽回事?沒睡好?”
“我……”
孫微言不是沒睡好,是根本沒怎麽睡。
昨天晚上回去後,孫微言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後來索性爬起來,找了顏星耀主演的電影,然後更睡不着了。
他不敢說實話,抹了一下眼淚,扯出一個羞怯又讨好的笑,說:“我昨天、昨天看您很喜歡那個佛跳牆,所以、所以就花了點時間研究新菜,不知不覺就……”
“……”宮笑塵怔住了。
他想過很多,甚至想到,他的小助理可能是出去鬼混了,所以才會這麽疲憊,但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這個理由。
接連攀升的怒火轟然傾倒,零星的火焰不成氣候地哀嚎着,最終被一陣暖風悄無聲息地撲滅。
他的小助理居然這麽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