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次日醒來,林星河發現自己是躺在小旅館床上的,剛認來的不悅大哥卻不知道去哪兒了。

一拍腦袋——昨夜好像說了很多傻話,什麽“我從來沒有被人這麽重視過”“從今以後你就是我親大哥”之類的。

“醒了?”

“啊!誰?”

稚嫩的聲音響起時,林星河吓了個哆嗦。扭頭一看,窗口竟然站着一個十來歲模樣的小男孩。

那張臉俊得出奇,輪廓如同玉石雕琢,五官端正,目光深邃,皮膚白皙,已經能夠窺見長大以後會是何種驚世駭俗的模樣。只不過表情冷漠,眼神肅然,顯得有些過于沉穩了。

林星河渾身一激靈,認出這就是昨晚在巷口遇到的那個小男孩,也是印在瓷罐上的照片正主。但問題是,他怎麽會在這兒?

林星河開口:“你是?”

“靈奴,從今天開始屬于你了。”小男孩不大高興,看了眼窗外的日光,說,“已經是午後,你夠能睡。”

林星河:“…………”

大腦忽然死機,“靈奴”是什麽意思,奴隸嗎?“屬于你”又是什麽意思,到底是什麽時候把這孩子帶回來的?

小靈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但又不大理解他犯傻的原因,補充了一句:“你從賭場帶回來的瓷罐就是承載靈奴的容器,結契之後就能把靈奴放出來。”

林星河大驚,想起不悅大哥說過瓷罐裏裝的不是一般物品,還說賭場新進了一批貨,原來就是這種貨麽,全都是靈奴麽?這是犯罪啊,難怪不讓讨論啊!

“不行,我得趕緊去報警。”

“都說了已經是午後了,這批靈奴在昨晚就被全部領走,也不必急在這一時半刻。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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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林星河困惑,因為這小靈奴的語氣重在一個“你”字,就像是舊相識。他試探地問:“你知道我是誰?”

“當然,”小靈奴話到嘴邊,卻微微一頓,改口說,“昨晚不是見過麽,在那個巷子口,你被一群黑影糾纏。”

林星河松了口氣,“是啊,我是離家出走,随便坐了幾趟車就來了金海岸。你呢,你昨晚不是跑了麽,怎麽被抓進賭場的?”

小靈奴說:“與其操心這個,不如先把自己的氣息收斂起來。花期快到了,胡亂發散信息素的後果你怕是承擔不起。”

“呃……”林星河撓撓頭,有種放假在家睡懶覺被老媽拎起來教訓的錯覺,撒謊說,“其實我是個野生靈,從小就沒長輩教導,也不會使用精神力控制信息素。”

小靈奴瞥過一個眼神,這回直接沒搭理他。

幾次三番熱臉貼冷屁股,林星河覺得自尊心受挫,索性不聊沒用的了,問小靈奴家住哪裏,要送他回去。

小靈奴說:“你救了我,不打算讓我為你服務麽?”

林星河覺得稀奇,問道:“那你都提供哪些服務?”

小靈奴說:“保镖,随從,貼身靈侍,就算你想拿來當脔寵也可以,只要你敢想。”

說得風輕雲淡,那表情卻分明是在表達:只要你敢想,我就敢當場弄死你。

想想人家耍樹枝的本事,林星河連連擺手,“我可不是幹那種勾當的,救你只是巧合。看你言談舉止應該是豪門大戶的小少爺,流落在外家裏肯定急壞了,還是早點回去吧。”

小靈奴卻皺起眉頭,“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在裝傻?”

林星河:“什麽??”

小靈奴說:“我和你結了契。”

林星河:“所以呢,什麽氣?”

小靈奴:“……”

打量間,小靈奴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反問道:“連三歲小孩都知道靈奴契約是什麽,你不知道?你是不是記憶力受損了?”

林星河面露慚愧,小靈奴心道果然,解釋說:“你用自己的血為我解開了束縛,我必須為你做事,直到你達成所願,真心實意放我走。”

林星河笑了,“這聽起來很荒誕。”

小靈奴說:“看看你自己的手。”

林星河擡手,瞧見左手掌心竟然有一道長長的傷口,酒精麻痹了痛覺,所以沒及時發現。傷口表面還有凝結的液珠,顏色沒有人類的血液那麽鮮紅,只是淡淡的粉紅,像蜜桃汁。

林星河說:“但我還是不想雇傭童工,真心實意放你走。”說完對上小靈奴鄙夷的冷眼,無奈聳肩,“好吧。”

林星河沒轍,只好答應讓小靈奴陪自己去潔源找神樹種子,心想也許是這血契有什麽特別的規制,某種感知啊聯系啊什麽的,反正來到這世界以後稀奇古怪的事也沒少見。

小靈奴問林星河為什麽要找神樹種子,林星河看了他一眼,覺得小孩還挺八卦,就說:“因為我和另一棵神樹定下了婚約,找到神樹種子,種出神樹小苗,不僅能幫我擺脫這個命運,還能為地界出把力。”

小靈奴說:“我不明白。”

林星河說:“你還小,不明白就對了,要是能明白我就不告訴你了。簡單地說吧,因為是樹靈,所以把研究種子視為禁忌,但其實這種辦法比結合誕育更高效,批量繁殖可以篩選出更多優秀的苗株。”

小靈奴有些詫異,沉默之後說道:“你這叫逃婚,是對提親的那方極其不尊重的行為,不願意可以拒絕,為什麽要逃?”

林星河讪讪一笑,“我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我爸爸很堅決,見我反對還要把我關起來,根本講不通道理。我這小半輩子都在按部就班,被家庭遙控,被社會遙控,難道連婚姻都不能自己做主了?都已經活到這份兒上了,還有什麽豁不出去的,不試一把我不能甘心。”

小靈奴觀察着林星河的表情,那不是作僞,但他無法理解林星河在說出這些話時的心情,畢竟,不應該。

小靈奴說:“放眼整個靈界,十幾歲就孕育後代的比比皆是,你年齡已經算晚婚了,為什麽不想結婚?對方很令你厭惡?”

林星河說:“你怎麽知道我幾歲?”

小靈奴沒答,追問:“你很厭惡他?”

林星河莞爾一笑,心道小孩子的心性到底是單純,什麽事都可以拿喜歡和讨厭來衡量。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有勇氣說那麽多,對着浮屠界的那一雙父母,反倒什麽都得憋在心裏。

林星河說:“也談不上厭惡,只是不熟。這場婚事一定下來,大家全都認為是我撿了便宜,我要拒絕那就是不識擡舉,是給臉不要臉。我要是接受了呢,他們還是會罵我,因為我德不配位。可我沒有自由意志嗎?我就是不想結婚啊,我根本不認識他啊。”

小靈奴卻再次皺起眉頭,“不認識?”

林星河嗯聲,又補充:“也許他認識我,但我不認識他。因為之前我生了一場大病,昏睡太久記憶力衰退,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連他長什麽樣子都忘了,就知道是個雄靈。可怕不?”

小靈奴說:“是雄靈也沒什麽可怕的,你可以翻翻他的照片,說不定會感興趣。”

林星河哈哈一笑,“還是算了吧,感覺怪怪的。我也并非歧視同性婚姻,說可怕是因為沒辦法接受包辦婚姻,跟雄靈雌靈沒關系。”

小靈奴說:“那要是提前相處了呢?”

林星河說:“提前相處就不陌生了呗,但也得看能不能相處得來,相處不來的話更不能結婚。”

何況他背負的是生兒育女的責任,如果相處不來,孩子怎麽辦?他能為了孩子放棄自由和自我,像媽媽那樣痛苦地活着,直到死去嗎?

他不行,他真的做不到,他只要一想起過往就抓心撓肝的後悔,他不可能再讓自己後悔一次。

小靈奴望着他出神的模樣,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麽,眼裏一點盤算卻是轉瞬即逝。

退房時,值班靈再次提醒林星河收斂氣息,并借機遞上了安保公司某經理的名片。林星河這才想起賭場買來的那一小瓶芨芨草芳香油,準備噴灑,誰知開蓋一聞,竟然是薰衣草的,被那雌靈給騙了!

林星河又氣又惱,下意識望向小靈奴,小靈奴便從自助販售櫃裏拿了幾片芨芨草驅蚊貼。林星河乖乖貼上,立馬又高興了,還在小靈奴耳邊嘀咕,說值班靈竟然故意不告訴他販售櫃裏有這個,就知道一個勁兒地向他推銷保镖。小靈奴瞥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似地直搖頭。

日光退居在沉重的烏雲之後,氣溫又降低了兩度。

一大一小離開了旅店,先去警局舉報了飓風賭場,在警方承諾一定會徹查之後才趕去了金海岸的渡輪碼頭。到得渡輪碼頭,林星河排隊買票,小靈奴卻悄悄離開了隊伍。

就在這時,一道暗影閃進了不遠處的雪松林,寒鴉驚動,振翅飛起,走在樹下的小靈奴擡頭瞧了一眼,低聲說道:“出來吧。”

隔着幾棵雪松,一雙黑皮靴邁了出來。

“靈主,屬下終于找到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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