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在一條通往洞口的甬道裏,林星河找到了自己的外衣,想來是老子不悅走過這條道,還被其它魔種發現了。

林星河要把衣裳穿回來,段君屹卻不高興,先一步用自己的衣裳把他裹得嚴嚴實實。

順着這條甬道找出去,他們在一個洞窟外停了下來——裏面有魔種交談的聲音。

周圍的高大石叢方便隐蔽,攀附在其上的幼态菌體又恰到好處地混淆了氣味,林星河便得以安穩地縮在段君屹的懷裏,悄聲說:“站在高處的那個是不悅大哥的弟弟,自稱老子不平,目前是它掌權。”

段君屹捂住他的嘴,“知道了,先看看。”

洞窟的腔室裏,巫從容和計無明被十多個黑影圍着,一個繼續搗藥,一個提燈照亮,看起來從容不迫,心态可以說是相當的好。

老子不悅站在一旁,從肩膀到腹腔有一大片異樣痕跡,黑色的菌絲像羽毛一樣展開,微微顫抖着,似是舊傷。

一個下屬說道:“二爺不可以再這樣對待主子,這藥水叫傷口不能愈合了。您現在到底是我們的二當家還是上官家的二小子?”

林星河正納悶為什麽要這樣問,就見老子不平轉過身來——正面竟然是上官司朔的身體!只不過殘破不全。比如一條腿是肉腿,另一條腿卻是黑色魔腿,兩條小臂也都變成了“觸手”。

林星河震驚,掐了下段君屹的大腿,提示他快看。段君屹卻熱烘烘地攥住他的手,低頭往他鼻尖上吻了一下。

林星河心潮澎湃,險些收不回心思。乍一收回來,卻看到老子不平掐住了說話的那個屬下的脖子,不顧它的痛苦灌了什麽東西進去。

場面太過殘暴,只見那屬下捂着喉嚨倒在了地上,然後劇烈抽搐,短短幾秒鐘就化成黑煙消散了,只留一個玻璃瓶子在原地。

老子不悅發怒,沖上去和老子不平打了起來。周圍的魔種都有些不知所措,想拉架又不敢,只能躲到一邊幹看着。

林星河知道此時的老子不悅肯定打不過他弟弟,想再次調用體內能量,卻被段君屹兇兇的眼神阻止了。

段君屹說:“我需要知道上官司朔的意識還在不在,但這有五成的可能驚動他,你待在這裏不要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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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星河隐約明白了,說道:“好,你設法抓住老子不平,只要不悅大哥重新掌權,我們就可以和平談判。”

段君屹點頭,把林星河按在心窩處,開始針對那“半具”上官司朔進行精神力壓制。幾秒鐘後,穿着上官司朔殼子的老子不平跪倒在地,原本要落下來的拳頭也脫了力。

林星河激動地說:“被壓制住了!”

段君屹也瞧見了,說道:“上官司朔果然在跟魔種共用身體,恐怕是在借用魔種的生命力,一旦脫離,必死無疑。”

林星河說:“看來他們之間打了某種死結,不然光憑上官司朔一具肉身,根本沒辦法承載那麽多魔種上浮屠界。只不過老子不平低估了上官司朔的怨念,被占用了身體竟然還有自己的意識。這下可好,像螞蟥一樣死死吸着它,看它怎麽辦。”

段君屹說:“你躲好,我去對付它。”

說罷長腿邁出,三步并作兩步出現在了衆魔的面前,又在衆魔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放出了電網槍,成功網住了抱頭掙紮的老子不平。

林星河:“……”這麽輕松??

衆魔這時也終于回過神來,呼喝着捉拿入侵者。老子不悅卻道:“誰敢動!誰敢亂動誰就是與我老子不悅為敵,都退後!”

有屬下提醒道:“老大,他是外頭那夥的!”

老子不悅:“我知道,退下!”

衆魔後退,電網裏的老子不平也終于封鎖了上官司朔的意識,不再受到精神力的壓制。有手下想幫它從電網裏脫身,段君屹便将電網槍瞄向對方,止住了對方的動作。

段君屹說:“這裏已經被我軍重重包圍,你們沒有勝算,不如握手言和,共謀出路。”

衆魔望向老子不悅,老子不悅點頭,卻聽電網裏的老子不平叫喊:“別信他的!什麽共謀出路,他們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我們可以成為地上世界的霸主,有什麽必要跟他們握手言和?”

老子不悅一腳踹過去,“你閉嘴!混賬東西,要不是你貪得無厭,也不會害我族民白白丢了性命!”

老子不平說:“是你太窩囊!我們幾乎把浮屠界攪翻了天,只要再堅持一下就成了。你呢,你不光暗中教姓林的對付我們,還吃裏扒外幫他逃走。眼下內憂外患,族民都在洞外守禦防敵,你不管他們死活卻在這裏談什麽握手言和?我呸!族民的犧牲都要記在你頭上,你是個叛徒,根本沒資格發號施令!”

老子不悅待要反駁,老子不平卻直接打斷了他,吼道:“別再廢話了!弟兄們聽我命令,這個入侵者就是北疆靈主段君屹,殺了他,吊在洞外鞭屍示衆,那幫樹靈一定會沖進來為他報仇。這裏是我們的地盤,他們鬥不過我們,直接殺個片甲不留!”

老子不悅道:“誰敢!”

老子不平哈哈大笑,被電網烤得噼裏啪啦直冒火星子也不消停,喊道:“連這叛徒一起殺了!老子今天大義滅親!”

衆魔更加不知所措了,一個是站在入侵者一方的大當家,一個是站在己方但看起來很癫狂的二當家,到底聽誰的?

這時有一團黑影從洞外飛了進來,站定之後看到眼前景象有些不敢動,老子不悅問它怎麽了,它才壯着膽子答道:“外面又來了一撥南疆的軍隊,咱們四面都被包圍了。”

老子不悅問:“有喊話嗎?”

黑影說:“目前還沒有,像是在等消息。不過他們全副武裝,一個個都戴上了那種面具,就是那種看不見頭臉兒的,罩得嚴嚴實實的面具,只怕咱們不好再像上次那樣鑽他們窟窿眼兒了。”

話音剛落,外面開始喊話了。洞窟內回音重重疊疊,嗡嗡嗡的聽不真切,老子不悅就叫黑影出去聽,聽完再進來彙報。

黑影應聲,不多會兒返回,答道:“是南疆靈主親自帶隊來的,要我們三分鐘內投降,并把他兒子放出去,否則直接火攻。老大,他們來真的,炮筒子跟油箱都架好了。咱們被困在這裏逃不出去,到時候還不得被燒成灰?”

老子不平趁機挑唆:“弟兄們都瞧瞧,這就是那幫家夥的和談誠意!還有什麽好尋思的,姓林的小子一定躲在不遠的地方,他跟這姓段的分不開。你們去把他找出來,跟姓段的一起押到外面,且看看誰還敢用火攻!”

段君屹聞言果斷再放一槍。這回不是電網槍,老子不平那條僅剩的肉腿直接被打爆漿了。黑血順着斷口往外湧,它疼得嗷嗷狂叫,發出的聲音卻是兩個調子,一個是它自己,另一個是上官司朔。

段君屹說:“要麽和談,要麽你們全部像它一樣。想要誠意,可以,但也要我看到你們的誠意。”

老子不悅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弟弟被爆腿,說不心疼也不可能,加之打從內心深處就不喜歡段君屹,便說道:“既然是你提出的和談,那就由你先表态吧。”

段君屹瞥去一個冷冰冰的眼神,倒也沒跟他讨價還價,直接打開終端接通了林元空的訊號。

林元空只關心林星河的安危,說道:“最多一刻鐘,我必須看到我兒子走出來,否則先把外面這群燒光,不信它們不放。”

段君屹切斷訊號,說:“現在我們有一刻鐘時間。我知道你們并不适應地上環境,之所以來到地上就是因為無法忍受地下的寒冷。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半年之內一定重燃地火,你們不妨回到熟悉的地方,恢複從前的生活。”

老子不悅說:“我同意,這對雙方都好。”

老子不平卻嚷道:“都別聽他的,他沒資格做主!姓段的在詐咱們,他根本做不到,因為他舍不得殺姓林的!等老子拿到了超級聚靈珠就可以幫弟兄們改造身體,适應陽光不成問題,幹嘛還要回到地下去?是弟兄就別慫,把他們抓起來,老子保證能贏!”

段君屹冷笑,“你知道我軍為什麽沒有白天進攻麽?就是怕你們被太陽吓退,打起來沒意思。”

老子不平被激怒,“你放屁!吓唬誰,老子是被吓大的!”

段君屹看着時間,“現在還有十二分鐘。”

雙方僵持不下,一旁的巫從容忽然嘆息,說道:“我勸你們還是配合一下比較好,別想着改造身體适應陽光了,辦不到的。”

老子不平罵道:“你懂個屁!”

巫從容說:“是你不懂。靈核跟超級聚靈珠的關系就好比現在的你跟你寄居的這具靈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是為了複蘇地界,林星河會欣然奉上聚靈珠,如果是為了你們的私欲,林星河可能就會自毀靈核了,到時候聚靈珠跟着一起損毀,整座山巒都會被夷為平地,你們也會像水蒸氣一樣消失得幹幹淨淨。”

這番話比穿堂風還要有效,衆魔都冷靜了,心底涼飕飕的。段君屹則不着痕跡地握緊槍柄,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分明。

一時間,在場的每一位似乎都有自己的主意和立場,也有不同的顧慮,總合計不到一塊兒去。

洞外忽然傳來一聲喊:“小心腳下!”

段君屹下意識向洞口望去,果然瞧見林星河跑了進來——理智告訴他應該第一時間轉移位置,本能卻叫他先去操心林星河這樣跑出來安不安全。

林星河滿臉驚慌地撲向他,可惜遲了,老子不平的觸須從電網裏伸爬出來,纏住了段君屹的小腿。

黑煙瞬間彌漫了整個腔室,只能看見噼裏啪啦的電火花在這處那處胡亂炸響。再之後是一聲轟響,有一面岩壁竟然被撞塌了,原來那是一面虛牆,是建來供給幼崽取暖的泡沫牆。

眨眼的功夫,黑煙和段君屹同時消失不見。泡沫牆的窟窿裏窩着黑漆漆的魔種幼崽,被撞塌之後死了不少,氣得老子不悅快要裂開。衆魔大概也覺得過分,在老子不悅喝令不準動後都依言照做了,只一個林星河不聞不問地沖了出去。

穿過那面泡沫牆又是另一個洞窟的腔室,連接着一條幽深的甬道。林星河一路追尋,漸漸失去了方向。他站在甬道裏,向前向後都是無盡黑暗,明明冷得很卻急出了一身汗。

忽然靈光一現,并蒂花!

林星河深深吸氣,試着反向感應并蒂花。這無疑又要調用聚靈珠的能量,但時間緊迫,也沒別的辦法了。

于是在尖銳的疼痛之後,林星河捂着胸口找到了目标,又在兩三分鐘後到達了一個沒有燈火卻異常明亮的洞窟腔室。

這裏比別的腔室都暖,從洞頂到洞壁長滿了會發光的低矮植被,連洞壁邊沿凹陷下去的又寬又深的坑道都照亮了。

林星河看見了段君屹,興沖沖地跑進去,一不小心絆到了石頭,便像離弦之箭似地飛射出去。他啊啊大叫,被段君屹接了個滿懷,轉了兩個圈兒停了下來。

段君屹抱着他,在他耳邊輕輕一嘆,頗為無奈地說:“怎麽這麽粗心大意?”

林星河只覺得胸口也不痛了,心情也好了,蹭着段君屹的脖子說:“我擔心你。”

段君屹寵溺地嗯了一聲,卻沒打算把他放下來,說:“這個洞窟的構造很像閻嶺,周圍的坑道使得這塊岩石地面變成了垂直的斷崖,千萬小心,別往邊緣去。”

林星河點頭,“好。老子不平怎麽不見了?”

段君屹說:“它就在崖底下。”

林星河說:“那你放我下來吧,我看一眼。”

段君屹卻把他的腦袋按在自己懷裏,“別看,底下是酸池,老子不平利用酸液腐蝕了電網,現在已經脫身了,正在伺機偷襲。”

林星河說:“難怪一進來就有一股酸味。”

段君屹說:“是那些發光的燈籠藓,它們的根系源源不斷地往岩石縫裏排酸,長年累月積聚在坑底就形成了酸池。”

林星河了悟,原先在堿城抓住的那個堿蓬靈就有一個糞坑大小的酸池,想必酸液就是魔種從這地方運出去的。

右眼皮莫名開始跳動,林星河說:“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要麽我們先離開這裏吧。”

段君屹知道他怕強酸,點了點頭,“你去外面等我,再給岳父回個消息,告訴他和談很順利,五分鐘內我會解決這個禍患。”

然而将将轉身,一道黑影就從斷崖底下竄了上來,細長的“觸手”像女鬼的黑發千絲萬縷地襲向了後背。

林星河渾身緊繃,生怕段君屹來不及閃避,段君屹卻已經察覺到了氣流的變化,帶着林星河輕輕松松地避了過去。

雙方各有累贅,就這麽交上了手。

借着燈籠藓的光亮,林星河看清了被老子不平占據的那具靈體的面目,此時真稱得上一個面目全非,顯然是為了弄壞電網在酸液裏滾過,衣裳破破爛爛不說,都沒一塊好皮膚了。

想想從前那個光鮮亮麗、白白淨淨的上官司朔,真是滄海變桑田,除了一句“你真活該”也沒別的好送給他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老子不平漸現敗勢,越打越吃力。林星河信心大漲,覺得自己這眼皮跳得不準,段君屹已經勝利在望了。

誰知下一瞬,一個嘶啞的聲音像是終于掙脫了束縛,從老子不平的嘴裏喊了出來:“你這蠢貨!林星河怕強酸,用強酸潑他!”

林星河心頭一緊,回道:“上官司朔!你還沒死!”

上官司朔陰戾地笑着,“想我死?我死也要拉上你!我不僅要你死,還要你全家都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星河怒極反笑,“憑現在的你?”

上官司朔的眼睛裏流出黑血,“對,就憑現在的我。你要是能活着從這裏出去,說不定還有機會替你父母送殡。呵哈哈哈哈!”

段君屹護着林星河的後腦,說:“別和他浪費口舌,不值得。”

上官司朔瞬間收了聲,表情卻變得更加可怖了。下一瞬,從他肩膀伸出去的“觸手”變成了正常手臂手掌的形狀,竟然硬生生地挖了一捧酸液,潑向了林星河。

林星河下意識調用聚靈珠能量,卻察覺腰上一緊,被段君屹抱着他轉了個方向。段君屹只來得及說了一句“不行”,背部就冒出了布料被腐蝕的白煙。

林星河幾乎要窒息了,聞着這股酸味,心髒一陣陣地抽着疼。酸液停留在皮膚表面只會越腐蝕越深,必須即刻清理掉,可是身邊沒有工具,他便幹脆用手去抹。

段君屹疼得厲害,察覺到林星河在做什麽時卻嚴厲地喝止了,抱着林星河朝洞外飛奔,說道:“你先走!”

林星河被扔出了洞口,落地的剎那瞧見黑色“觸手”再次纏住了段君屹的小腿,而段君屹的眼裏似乎也有黑氣一晃而過。

糟了,餘毒又發作了!

此時的上官司朔已經是窮途末路,在他的意志控制下,老子不平也無力求生,就這樣拖着段君屹朝崖底墜去。

林星河五內俱焚,大聲喊道:“段君屹!振作起來!”

上官司朔卻還在大笑,說:“沒用了,他毒發了,他要跟我一起死在這裏!林星河,到最後還是我贏了你,哈哈哈哈!”

林星河瘋狂一撲,趕在段君屹被拖下去之前抓住了段君屹的手。碎石從崖上滾落,池裏酸液濺起,絲絲冒着白煙。上官司朔猙獰的臉近在咫尺,像惡魔一樣糾纏不休。

就是這張臉,曾無數次出現在林星河的噩夢裏,咧着嘴問林星河怕不怕,問林星河想不想死。

林星河大吼一聲:“我早就不怕了,我從來沒有怕過你!”

回音震蕩,久久不休。

倏然間,一股強悍的力量震脫了上官司朔的手,纏住段君屹的那些黑色“觸手”也根根斷裂,朝着崖底墜去。

上官司朔的臉上終于再次出現了驚恐的神色,只不過這次他誰也哭訴不得了,也再無處可以賣慘求饒。

因為這一剎那的驚恐,老子不平的意志反而重回主導地位,無數細長“觸手”從上官司朔的七竅裏鑽了出來,企圖攀住崖壁。但林星河不會給它這個機會。

強悍的力量如同平山壓頂,老子不平連吭都沒能吭一聲,就随着上官司朔一起墜進了酸池裏。它掙紮了一會兒,咕嘟咕嘟冒了許多氣泡,終究是化成了一灘黑水。

在這期間,林星河始終緊緊抓着段君屹,手腕被鋒利的石片割傷了,血珠滴進段君屹的眼裏,那全黑的眸子便有了些許生機。

段君屹垂在斷崖上,少頃之後清醒過來,臉色卻随着視線的清明一點點地垮了下去。他的嘴唇顫抖,喃喃道:“星……河……”

林星河的眼睛正在滴血,卻還沖他露出了一排潔白的小牙,笑道:“太好了,我把你……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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