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沈沐心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被容隐看在眼裏,他卻明知故問她道:“怎麽了?”

“沒怎麽,沒怎麽。”沈沐心發現自己的情緒可能太過明顯,便搖搖頭否認,說完便低下了頭。

好在容隐也沒有再追問。

“你為何要将他帶來?”容隐又冷不丁地問道。

“因為……”沈沐心想了想提前編好的措辭,卻不論怎樣都說不出口。

那些幕僚也都是苦讀的貧苦書生,若因為她的一句話,就讓他們再次變成無家可歸之人,那她就罪孽深重了。

她想過了,欺負齊歸的人應當只是個別,她要慢慢揪出那些人。

見她說不出原因,容隐也不想再追問。

“行了,天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容隐說道。

沈沐心問道:“那您呢?”

“我還有些公務要忙。”容隐和平常一樣回答道。

“那小的陪着您。”沈沐心也和平常一樣說道。

沈沐心自從來了容隐身邊做小書童,就發現他日日都會處理公務到深夜。

她也會陪着他到他忙完。

容隐沒有拒絕,因為他知道,就算他不同意她待在這裏,她也會在門外悄悄地陪着自己。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陪着彼此。

深夜,東宮太子書房。

沈沐心站在容隐身後,昏昏欲睡。

“困了就去睡吧,天冷,別着了涼。”

容隐沒有回頭看她,可就像是在後腦勺也有一雙眼睛似的,他似乎總能知道沈沐心在幹什麽。

沈沐心聞言一激靈,立刻又站直身子,随即看了眼窗外說道:“是挺晚了,殿下,要不您也回去休息吧,這些公務明日再處理也不遲啊。”

“你先回去吧。”容隐仍是那句話。

沈沐心極輕地在心中嘆了口氣,她拗不過他,但也不想留他一人在這裏。

她總感覺他很孤獨。

此刻她還不知道,其實容隐已經在懷疑她的身份了,只是奈何一直找不到證據,他也不願相信自己的未婚妻會成為一個男子。

她悄悄打了個哈欠,而後看着窗外發呆,沒成想,不一會兒,外面就飄起了鵝毛大雪。

“殿下,你快看,下雪了!”她激動地對容隐說道。

容隐卻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嗯,我看到了。”

“我好久沒有見過雪了。”沈沐心感慨似的說了一句。

現在想起來,上輩子,真是好遠好遠的地方。

那時候,她若是看見下雪了,定然是要在院子裏堆一個雪人的,然後和姐妹們一起打雪仗。

又或者是帶着容隐和自己偷偷跑出去,與那些志同道合的人一邊品茶一邊看雪,再對一對詩。

那樣的生活,她如今是想也不敢想了。

“殿下,您不喜歡下雪嗎?”沈沐心問道。

他擡起頭,看着窗外的飄着的雪,心中想。

“每年下雪,都會有很多窮苦百姓被凍死,餓死,他們家中沒有炭火,沒有食物,只能等死,看來今年,又有百姓要受苦了。”

但他面上只是對沈沐心搖搖頭,說道:“沒有不喜歡,也沒有很喜歡。”

說完,他便繼續埋頭處理公務。

沈沐心聽到了他的心聲,怔愣許久。

她一直知道,容隐是心懷天下的人,但是她不知道他竟然是如此的大義凜然。

他想要造一個盛世,而她前世貪于享樂。

沈沐心也不知道,那時她帶着容隐違背自己的本心去玩樂的時候,他心中在想什麽。

現在想起來,她前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去了解容隐的內心。

她或許,知道了自己重活一世的意義。

現在的皇帝昏庸無能,致使百姓民不聊生。

她想,她要陪着容隐還天下一個盛世。

“殿下,我不喜歡下雪了。”她說。

容隐聽到沈沐心在身後輕聲堅定地說出這句話,不由得動作一滞。

“為何?”他放下手中的筆開口問她道。

沈沐心見他認真起來,便說道:“因為……”

她故弄玄虛地笑了笑,說道:“因為,太冷了。”

說完,她還裝模作樣地雙手環抱住自己。

容隐似乎早已習慣了她整日沒個正形,便勾勾唇說道:“冷就先回去吧,沒人逼你待在這裏。”

這下輪到沈沐心接不上話了。

難得能噎住了沈沐心的話頭,容隐的心情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連帶着說話的尾音都帶了幾分笑意,他說道:“行了,回去吧,本宮困了。”

沈沐心被堵住了話頭,心情不算太好,聽到容隐說要回去休息時,又重新擡起頭說道:“好啊,殿下。”

容隐起身走在前面,沈沐心緊緊跟着他,出書房後又熟稔地關上門。

容隐習慣性不動聲色地等在原地,聽到沈沐心說了聲:“好了,殿下。”

他才重新提步往前走去。

沈沐心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逐漸與容隐建立了更深的信任,她時常覺得,這一世比上一世有意思且安心得多。

容隐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他只覺得這個木心先生很像沈沐心,手中卻又沒有十足的證據。

這位所謂的木心先生和沈沐心在他心目中的脾氣秉性截然相反,可是他心中就是有一種念頭,性格千變萬化,真心不會改變。

這位木心先生多次出手将他救下,而且還不求回報。

沒有人會無條件地對任何一個人好,除非有情。

他不知道怎麽述說這種情感,他只希望,自己沒有認錯,就算沈沐心現在不想坦白,他也能等,只要,她好好活着就行。

很快就到了他們住的院子,沈沐心站在院子裏,按照尊卑,她必須要等主子先回去再回自己的屋子。

容隐進了屋子,轉身要關上門的時候,他擡眼看了眼沈沐心,她站在雪景中,眼角和嘴角都彎彎的。

這氣氛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他鬼使神差地開口道:“明日,陪本宮去個地方。”

說完,他就關上了門。

剩下沈沐心一個人獨自站在雪中淩亂,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呢。

不過,對于容隐這種行為她已經司空見慣了,她總覺得,他對自己有什麽誤解卻不好意思開口。

沈沐心還沒來得及回屋,又飄起了小雪,她覺得有些冷,便小跑着回了屋子。

她回了屋子,終于可以短暫地做回自己,她把長發散下,倒在床榻上,發出一聲喟嘆,口中說着:“這樣的日子要是一直過下去就好了。”

每一天都很充實快樂。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沈沐心最先一個打開門,外面的雪已經停了,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

她無心賞景,轉身就去了容隐屋外,她總能在他開門前出現在他面前。

果不其然,容隐剛一開門就看見了沈沐心。

“殿下,早上好。”她笑着對他說。

容隐點點頭,說道:“今日穿厚些,本宮要出去一趟。”

沈沐心點點頭,說道:“殿下,您別擔心,小的穿得可厚了,倒是您,也別穿得太少了。”

容隐沒有回答。

浦方也醒了,他打開門就聽見沈沐心在門口說話,很快就趕了過來,他邊走邊說道:“什麽時候殿下的事情你也敢指手畫腳了,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沐心滿不在乎地說道:“小的這不是關心殿下嘛。”

浦方沒有說話,她只好繼續說道:“行吧,算小的多嘴。”

沈沐心和浦方的關系時好時壞,兩人日常中時時鬥嘴,可做起正事來也不敷衍。

“行了,還有正事要做。”

容隐說完就離開了,兩人緊随其後。

用完早膳,容隐就要出去了,要先回一趟書房。

沈沐心看到了齊歸正站在容隐的書房門外,兩人互相輕輕地點了點頭又笑笑,算是打過了招呼。

浦方和沈沐心跟着容隐進去,剩下齊歸一人等在門口。

容隐剛一坐下,就對外面的人說道:“齊先生,進來吧。”

齊歸低着頭走進來,恭敬地朝容隐行了個禮。

容隐對他說道:“齊先生,本宮這書房中的書籍太亂,有勞您今日幫本宮好好收拾收拾。”

齊歸行了禮說道:“屬下定完成妥當,還望殿下放心。”

容隐點點頭,想起什麽,又說道:“你就幫本宮将書籍分類一下就好,其餘的不用做,本宮的書案也不必收拾。”

齊歸眸光閃爍,遲疑一瞬間,而後迅速點點頭:“屬下謹記。”

齊歸一瞬間的遲疑被容隐盡收眼底,但他仍點頭說道:“好,那就有勞齊先生了。”

浦方也敏銳地看到齊歸的停頓,但見容隐沒有發作,也就當沒有看見。

容隐交代完就擡腳離開了書房。

沈沐心離開前信任地對齊歸點點頭,輕聲說了句:“我先走了,你好好幹。”

齊歸笑了笑,點點頭。

他們交代完後就離開了,留下齊歸一人。

齊歸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笑容一點點流逝。

容隐做什麽都帶着沈沐心和浦方,卻不帶上他,說白了就是對他的不信任,說什麽伴讀,都是幌子罷了。

容隐為了讨好沈沐心,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沈沐心不懂容隐出行為何不帶上齊歸,卻也沒有笨到去主動詢問他。

容隐的馬車很大,沈沐心和浦方都可以和他坐在一輛馬車上,兩人坐在他的左右。

容隐正在閉目養神,浦方定定地發呆,沈沐心無聊地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就盯着那一會兒被風吹起一會兒關上的隔絕了她與外面的世界的簾子。

容隐睜開眼看到了她的模樣,便又再次閉上眼睛說道:“若是覺得無聊,就下去随行。”

浦方聽完便疑惑地看着容隐。

沈沐心知道容隐說這話是在點自己,便尴尬地說道:“殿下,您還是別拿小的打岔了,下去就不用了。”

容隐沒再說話。

沈沐心也只是低着頭,再也不敢亂看四周了。

容隐再次睜開眼看到她的樣子,忍俊不禁。

幸好沒有讓她看見外面民不聊生的樣子,如今城中乞丐遍地,權貴在街上明目張膽地仗勢欺人的場景比比皆是。

他如今尚且沒有實力能夠改變這樣的家園。

他雖不知道她的身份真假,可萬一就是她呢。

他不想讓她覺得自己沒用。

沈沐心無聊地打着盹,馬車停後,她聽見了外面馬夫的聲音。

“殿下,到了。”

她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

她和浦方迅速下了馬車。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個被白雪蓋住的屋頂的茅草屋。

沈沐心仰頭看去,入口處旁邊一塊大石頭上刻着“難民營”幾個字。

“怎麽,不敢進去?”她定定地站在原地,身後傳來容隐的聲音。

“為何不敢?殿下,您先請。”說着,她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容隐背着手,擡腳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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