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容隐出來的時候,沈沐心看到他的面色有些難看。

“殿下,您這是怎麽了?”沈沐心快步上前詢問他,浦方也趕忙上前去扶住他。

只見容隐用雙手環抱着自己,哆哆嗦嗦地吐出幾個字。

“好冷啊……”

沈沐心摸了摸容隐的額頭,對浦方一臉嚴肅擔憂地說道:“殿下的額頭好燙,莫不是發了高熱。”

兩人忙不疊将他帶回了東宮。

浦方去請了太醫,太醫給容隐開了幾副藥就離開了。

浦方命人下去煎藥,最後有些不放心,就自己下去煎藥了。

齊歸說書房還有些事,也先離開了。

沈沐心站在容隐的床榻旁邊,她似乎聽見容隐在迷迷糊糊地在說什麽。

她彎下腰,側過臉,伏在床上将左耳湊過去。

“大哥,對不對。”

“大哥,對不起。”

……

他一遍遍地重複着這句話,聽得沈沐心跟着難過。

她沒有辦法,只好耐心地對他輕聲安慰道:“殿下,這不是你的錯。”

沈沐心知道,容風對他來說,是無比重要的人。

不知道他是不是聽到了沈沐心說的這句話,後來竟沒有再出聲了,像是安靜地睡着了。

沈沐心看到容隐的眼角有一顆無聲的眼淚順着臉龐滑下。

她溫柔地用手将他那顆淚珠抹去。

沈沐心站起來,不免得想皇帝的目的。

方才她和浦方站在大牢門外,看見一行人進去,其中那個領頭的就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

她幾乎是一瞬間就知道了他們要去哪裏。

為何偏偏要選在這一日對容風行刑?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今日是容隐去探望容風的日子。

這是什麽意思,殺雞儆猴嗎?

這些人的心思實在是太重。

容隐這樣純良的人,如何跟他們鬥。

沈沐心不敢想,也不願想,上一世她離開了以後,他孤身一人是如何留在這裏,和這群虎狼之輩争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的。

浦方帶着藥回來了,沈沐心看見了就自覺地讓開位置,可浦方卻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最後轉過頭對她說道:“木心先生,還是你來吧。”

“為何?”沈沐心疑惑地問他道。

“因為你比較可靠,我感覺我做不好,還是你來吧。”浦方撓撓頭說道。

說完他就将那碗熱氣騰騰的藥遞了過來。

沈沐心接過藥碗,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容隐,而後對浦方說道:“好吧。”

她蹲下,将一勺湯藥仔仔細細地吹了吹,然後小心翼翼地喂進了容隐嘴裏。

容隐這時候看起來竟然出奇地乖巧。

沈沐心将空碗遞給浦方,浦方命人将藥碗端了下去。

“木心先生,天黑了,回去休息吧,這裏有人守着呢。”浦方對沈沐心說道。

沈沐心點點頭,卻沒有任何動作。

“木心兄,回去休息吧。”齊歸也走了進來,關切地對沈沐心說道。

齊歸看到浦方,二人相互微微颔首。

沈沐心對他們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等會兒就回去。”

浦方和齊歸二人聽完面面相觑,浦方站立良久,最後無奈地對他們點點頭。

“那好吧,那你早點歇息。”浦方說道。

沈沐心也只是敷衍地點點頭,催促着他們離開。

最後只剩下他們二人。

如今,她對容隐總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許久她才弄明白,那是心疼的感覺。

她在心疼他,很心疼。

夜深了,仍舊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她也有些困了,又怕容隐等會兒醒了身邊沒個照看的人。

她便幹脆在他的床榻邊上趴着睡,想着眯一會兒就好了。

容隐醒過來的時候,看到了在床榻邊上伏着沉沉睡去的人。

她的側臉和記憶中日思夜想的面容重合。

他很肯定,她就是他心中所念之人。

只是現在他也知道她的顧慮,他們兩個人,永遠都在試探。

容隐情不自禁地擡起手,想要将她臉上的碎發撥到一邊,卻不想沈沐心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睛。

沈沐心坐在地上,擡起頭,一雙睡眼朦胧的眼睛就這麽盯着他。

見他醒了,她不由得欣喜出聲。

“殿下,您醒了,如今感覺怎麽樣?還冷麽?”沈沐心擔憂地對他問道。

容隐搖搖頭,對她輕聲說道:“好多了。”

看見她一個人在這裏,他又問道:“你怎麽不回去休息?”

“殿下,您沒事實在是太好了,小的可擔心您了。”沈沐心故意沒正形地對他說道。

容隐聽完,只是無奈地笑了笑,然後對她說道:“行了,知道你擔心我了,快回去休息吧。”

沈沐心點點頭,但是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說道:“殿下,您口渴嗎?或者是,您餓了沒?”

“要不要小的幫您倒杯茶?或者小的去廚房給您拿些吃的。”她關心地說着些一連串話。

沈沐心許久沒有聽到回應,便疑惑地擡起頭,不料撞到他溫柔注視的目光裏。

她慌亂地收回目光低下頭。

他說:“不用了,你下去休息吧。”

語氣裏透着一股笑意。

沈沐心不理解,他生病了為何還這麽開心。

沈沐心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側過身,對着容隐的房間的方向。

“你說,你在笑什麽?”她疑惑地低聲問道。

她當然沒有聽到回答。

她無奈地笑笑,自嘲道:“我這是瘋了麽?”

另一邊,容隐躺在床上,他無力地想着今日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

好像他一直以來以為的自己得到皇帝的重用了,根本就只是他的癡心妄想。

皇帝看起來這段時日對他很是重視,他也很小心謹慎,生怕出一點差錯,惹得皇帝失望。

可是他今日是何意?

為何要在他的面前剝奪容風的性命!

皇帝還是皇後在提醒他什麽嗎?

提醒他只是一個傀儡嗎?

他越想越覺得心悸。

怎麽會這樣呢?他突然覺得一切事情都被自己搞砸了。

……

一夜無眠。

容隐起得很早,卻沒想到,有人比他起得更早。

剛一開門,他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眉眼彎彎的沈沐心。

沈沐心站在他面前,對他說道:“早上好啊,殿下。”

外面的雪也快化了,沈沐心站在門外,容隐忽然覺得她比皚皚白雪看起來還要純粹幾分。

他不自在地別開臉,僵硬地出聲問道:“你起這麽早做什麽?”

沈沐心知道容隐是一個責任心很強的人,她雖然不知道昨日在牢裏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可也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容風對他很重要,若是換作她自己,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她也會難過得睡不着的。

所以她很早就起來了,像個小偷似的鬼鬼祟祟地等在容隐的房間門口,可是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裏面的人出來,她索性就坐在門外的石階上等着他。

在她忍不住垂下頭要打瞌睡時,終于聽到裏面傳來了聲響。

她趕忙拍拍自己臉站起來,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容隐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覺得沈沐心看起來比雪還要幹淨,是因為她在外面凍得不行,鼻頭和臉頰凍得通紅。

“睡不着,出來吹吹風。”沈沐心用拙劣的借口說道。

其實這麽久了,沈沐心也習慣了謊話張口就來,因為她發現,已經拙劣的借口容隐就算是知道,也不會拆穿她。

沈沐心見容隐如往常一樣沒有說話,便反問道:“殿下,您呢?為何這麽早就起來了?”

“本宮也出來吹吹風。”容隐面不改色地對他她說道。

沈沐心起初聽起來覺得沒什麽問題就點點頭說道:“嗯。”

反應過來後,她不确定地狐疑地看着他:“嗯?!”

二人誰也沒有揭穿對方這奇葩的借口。

大冬天的早上出來吹風,任誰聽了都覺得荒謬。

……

兩人就這麽在院子裏走着,沈沐心凍得甚至想要原地生個炭火烤烤。

沈沐心在陷入自己烤火的神游想象中的時候,容隐冷不丁地開口問道:“木心先生,你覺得,人有來世嗎?”

沈沐心聽完,腳步一頓。

容隐察覺到她的停留,也跟着她停在了原地。

“您覺得呢?”沈沐心環抱着自己,無所謂地笑了笑,繼續往前走着,邊走邊問容隐。

容隐也繼續往前,他的聲音不急不緩,卻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他說:“本宮在問你。”

沈沐心幹笑兩聲,認命般回答道:“小的覺得,自然是沒有的。”

“為何?”容隐疑惑追問道。

沈沐心嘆了口氣,用難得正經的語氣說道:“人哪,受了一輩子苦也就夠了,若有來生,來來回回地受苦,那可真是太慘了。”

“若是能見到牽挂的人,和做完沒有完成的事情呢。”容隐突然定住腳步,一臉認真地看着她。

沈沐心聽完這句話也停下了腳步。

他仿佛很期待她的回答。

二人沉默良久,四目相對,這一瞬間安靜地只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

許久,她緩緩開口說道:“那若是這樣,有來生的話,定然是極幸運的。”

一陣風吹過,沈沐心冷得哈了哈氣,随後打岔地說道:“殿下,咱們去吃早膳吧,小的有點兒餓了。”

容隐就這麽站在原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緒她無法明白。

他就那麽看着她,像是在看她,卻又像是在看另一個人。

她知道他在看誰,可她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她是誰呢?

連她自己也快要記不清了。

容隐也沒有再深問,只是說了一聲:“好。”

二人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

一直到了在路上遇到了齊歸,兩人之間這份詭異地沉默才被打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