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網 蓄謀已久
第65章 網 蓄謀已久
林格被龍嬌多次懷疑過戀愛。
初中時她人緣好, 和班上哪個男生都能聊得開,每逢周六周日,好幾個男孩子輪着叫她出去玩。起初龍嬌心裏還泛着嘀咕, 每每餐桌上提起, 捧着一個碗, 都嚴肅地要林格當心,注意,別學那些壞孩子搞什麽早戀,都是一群小孩子,什麽都不懂呢……
林格嗯嗯嗯地應着,轉頭全抛在耳後。
她那時候天天在外面跑,揚州的天氣又是晴一陣雨一陣的,一天之內能把夏天所有的氣候過一遍。太陽最毒辣的時候她也往外跑, 皮膚都要被曬傷。假小子一樣, 嘻嘻哈哈, 一天到晚都沒個正經。
某次,暴雨,龍嬌看到那些男生嬉皮笑臉地搶林格的傘後, 又覺得自家姑娘的腦子還沒有壞到這個地步。
高中時,龍嬌懷疑林格早戀的源頭, 是女兒忽然變得“淑女”。
說淑女也不太恰當,但的确是從高二開始,林格夏天的衣櫃裏開始多了許多之前從不會選擇的裙子。
知女莫若母。
大學時候的林格一定也談過一場長時間的戀愛, 經常捧着手機傻笑,氣色好到像三月份的桃花, 開始喜歡看一些愛情電影, 會對着鏡子注意臉上的皮膚狀态, 有事沒事還總是拉着林譽之在一起聊天,問林譽之,她這條裙子好不好看呀?覺得她今天剛學的這個眼妝怎麽樣呀?
若不是陷入愛河,怎麽會如此開始注重異性的評價。
龍嬌如此謹慎地判斷着女兒的感情狀況——她的失戀應當也是在林譽之離開的那段時間,也正是因為失戀和兄長離開的雙重打擊,才令林格那段時間一蹶不振,一直病恹恹的。
好在都已經過去了。
現在的林格,在龍嬌眼中,就是和一個肌肉大無腦的體育生分手不久、暫且看不上其他男性的狀态。而林譽之,則比女兒稍稍好了一些。至少現在有了那麽一點點戀愛的蛛絲馬跡——
“你們倆關系最好,”龍嬌說,“媽知道,你有點什麽事都會替他瞞着,但現在情況不一樣,格格。”
林格說:“哪裏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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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暗暗地松口氣,額頭上的汗把遮瑕膏都打暈了一小片,不嚴重,還有頭發遮擋。
龍嬌說:“狀況不一樣了呀,以前你們都在上學,要一門心思放在學習上,所以戀愛不好,爸媽也千方百計地不讓你們早戀。”
林格說:“是啊,當初上大學時候您還說不要早戀,然後大學一畢業就開始旁敲側擊地想讓我談戀愛相親結婚。”
龍嬌說:“唉,媽媽還不是為你着想,怕你被外面的男人給騙了。還是得認識的好,就像王——”
她硬生生換了例子:“就像你哥,我看着他長大,也算是知根知底。”
這話要是放在初高中時候,林格一定會狠狠地、嚴肅和媽媽一頓聊天。從現在的性觀念約束到那些任務一般的“兒女婚姻規劃”。現在不會了,林格望着龍嬌發絲裏的蒼蒼銀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
龍嬌又回到最初的話題,嚴謹推測:“譽之這幾天看誰都笑眯眯的。”
林格說:“因為他桃花眼。”
龍嬌說:“昨天我看他啊,坐在沙發上看照片,看了好久,我老花眼,看不清,遠遠地看,就是一個女孩子模樣。”
林格說:“那是他不要臉。”
龍嬌正色:“格格。”
林格:“……嗯哼?”
“那買那些東西呢?”龍嬌說,“總是有需求吧?”
林格隐晦:“說不定只是這方面的伴侶呢。”
龍嬌說:“我寧可相信這世界上有鬼,也不能信你這張亂說你哥壞話的小嘴。”
林格說:“不信就算了。”
她要走,又被龍嬌抓住手腕。後者神秘兮兮,悄聲講:“其實這些年,我和你爸聊過好幾次,都覺得譽之應該是談戀愛了,你那時候還在上大學,沒心沒肺的,不知道。”
林格眉頭跳了兩跳:“什麽我不知道?”
“還記得兩條街外新開一家肉松小貝嗎?排隊得站着排塊倆小時的那家,”龍嬌說,“你那時候只知道吃,也不想想,肉松小貝怎麽來的?”
林格說:“農民伯伯種地,磨面粉,蛋糕店的師傅烤出來的。”
龍嬌恨鐵不成鋼:“你忘了?你說好吃,那麽熱的天,你哥跑了兩條街、排了那麽久的隊去給你買。”
林格不做聲。
“我後來想啊,說不定,譽之當初估計是給喜歡的那個女孩帶的,順帶着給你買一份,只是掩飾,”龍嬌越想越對,“後來,他跟他舅舅走了後,那幾年,有事沒事就往揚州跑。估計看我和你爸是假,看那個女孩才是真的。”
如果不是不合适,林格是真的想要誇龍嬌的推理過程了。這種解題思路完全沒有問題,只是龍嬌抄錯了題幹上的數字。
林格說:“然後呢?”
龍嬌愣了愣:“這……要是有喜歡的人了,下一步是不是要結婚了?”
“媽媽呀,”林格舒展地笑了,雙手搭在媽媽肩膀上,将她往外面推,“好媽媽,您就別花心思在這件事上了——等林譽之交女朋友了,我肯定告訴您,好不好?”
龍嬌被她推着往前走,搖頭:“你們倆這孩子,也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麽……”
林格在想今朝有酒今朝醉。
很少人能清晰地察覺到自己的心理問題,包括林格本人。
那些憂郁的、糟糕的壞情緒不是海嘯,是一場連綿不斷、浸淫每一日的漫長潮濕雨。是揚州的梅雨季,曬不幹的衣服,長黴的桌角,從紗窗縫隙中飛到房間內的小飛蟲,潮潮的被褥,藏在電線盒縫隙裏不停産卵的蟑螂,這些一眼看不到的東西,微小不可察的劣質因素逐日積累。
直到有一天,房間裏的人清晰地和這些細微的髒亂對視。
“當你發現房間裏有蟑螂的時候,實際上,這個房間上已經有一百只蟑螂了。”
心理疾病也是如此。
當人意識到自己患病的時候,已經病了很久很久。
心理醫生給林格的所有建議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要過度譴責自己,不必精神內耗,選擇放下,不要同自己過不起。
你不是你的敵人。
誰說心理疾病只會找上憂郁的人呢?
性格開朗活潑、外向型的人,患病概率并不比內向者低。
林格這麽一個“E人”,同樣費解地詢問過心理醫生,她為什麽會得病呢?
心理醫生回答,這是偶然性的。
每個人都有患病的概率,或者說,在如今的教育機制下,大部分青少年、工作黨都有着或重或輕的心理問題。尤其是那些從小被教育真善美的孩子,越容易因為現實世界和理想的落差而患病。
林格近期的狀态很好,但也不排除反複的可能性。
抑郁類型的疾病是一個長久戰,并不會一下子就好轉。她能做的,就是定期看醫生,定期體檢,在糟糕情緒露出個苗頭的時候,就立刻把它按下去。
自從王霆那邊“失利”後,龍嬌消沉了幾天,又很快把注意力轉移到林譽之身上,嘗試找出對方談戀愛的“蛛絲馬跡”。
在又一次送林格去上班的車上,林格提到了這點。
她說:“下次可千萬別再網購了啊,林譽之,這次還好,寫的是你名字,萬一是我名字,你讓我怎麽對爸媽解釋?”
林譽之說:“我就說是我臉皮薄,用了妹妹的名字下單。”
他又說:“不是網購,是藥店的店員配送的——缺貨了一段時間,我沒時間去拿,你又急用——”
“不要把我形容得那麽急切,”林格說,“明明是你着急用。”
“好,是我着急用,”林譽之笑,“那,下次媽媽再問起,你就告訴她,是我獸性大發恬不知恥地對妹妹下手?”
林格說:“你瘋了吧林譽之。”
她不覺坦白是個好主意。
林格不想給爸爸媽媽增添這麽重的驚吓。
周末,林格知道王霆要登門拜訪,早早地躲了出去。
北京這麽大,只要有錢,休息的地方也不難找。林格去了健身房,上了一節課,又去之前辦卡的SPA會所,美滋滋地做了一場保養,等休息好後,才打電話給林譽之,試探性地問對方,王霆走了嗎?
接到她電話的時候,林譽之站在廚房中為龍嬌煮中藥,房間中滿是苦澀又暖和的藥材味道。
“還沒走,”林譽之笑着說,“你先享受着,到時候我去接你。”
林格嘆氣:“一小時要三百塊呢。”
“工資還沒發?”林譽之說,“等會兒,我給你轉些零花錢過去,你先用着。”
電話挂了,過了沒兩分鐘,林格火急火燎地發短信過來,問他是不是多打了一個零。
林格:「你管三萬塊叫零花錢!!!???」
林譽之回:「畢竟某個人把只插兩三下稱為’已經做了一次’」
林格:「我是以我自己糕巢來做判定标準」
林譽之:「我也是以自己估量來做判定标準」
林格:「說不過你,等我回去後還你錢」
林譽之拿起手機,還未回,聽見廚房推拉玻璃門響,王霆站在門旁,定定看着林譽之。
他說:“林譽之。”
林譽之側臉看他一眼:“霆霆。”
“別他——一直叫我霆霆,”王霆說,“你是故意帶爸媽去醫院的吧?那天,是你安排好的對不對?林譽之,你早就想整我了對不對?你明明知道我和對方只是普通同事,也明明知道那天真的只是意外——”
“這些話,你可以對我爸媽去說,”林譽之洗幹淨手,又拿了一只紫砂小鍋,衡量着食材的多少,預備着給格格做今夜的暖粥,做完spa後,她一定會出大量的汗,是溫柔進補的好時節,“我只是格格的哥哥。”
王霆重複:“只是哥哥?”
他笑了,諷刺意味十足:“那,請問,你知道你一直都在被騙嗎?”
“林譽之,”王霆直截了當地問,“之前林叔叔一直找我打聽北京兩個小區的房價,還問我對那邊熟悉不熟悉,說是有朋友贈送……我當時就覺得奇怪。直到上個月,我才聽林叔叔漏了點話風出來,說你的親生父親打算送他兩套房子。”
“這房子肯定不是白送的,”王霆說,“我又托我媽回老家打聽,得到的結果都一樣。說你的親生父親其實在揚州,這麽多年一直想認你回去,但你不願意。”
林譽之面容不改,平靜凝望他:“你想說什麽?”
“我媽的二姨看到過,格格、林叔叔和你親爸爸一同吃過飯,”王霆說,“我猜,那兩套房子,就是交換條件吧?”
“格格和林叔叔勸你認親,”王霆說,“林譽之,你覺得,格格是真的對你好嗎?她現在對你好,和你一起睡,你以為她是真的愛你?”
他以為這番話能給予林譽之沉重的打擊,但沒有。
林譽之就像一口沉靜的古井,無波無風,投下石頭都濺不起什麽風浪的鎮定。
即使王霆說出這樣殘忍、血淋淋的真相,他的神色也絲毫未改,平和地聽他講完。
“不然呢?”林譽之溫和,“她不愛我,難道還要去愛你?她正面看過你一眼嗎?”
王霆如同看一個怪物:“她可是打算用你去交換房子!”
“我知道,”林譽之平靜地笑,“但那又怎麽樣?”
——那兩套林臣儒非常中意的房子,還是林譽之不動聲色地找人出售給林許可的。
——就算是被格格“出賣”,又能怎麽樣?
如果不這樣做——
貪財的林臣儒怎麽可能會毫無芥蒂地讓格格和他“打好關系”?
格格,又怎麽會願意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