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四月結婚, 六月裏已經珠胎暗結。

得知柏櫻懷孕,張舒凝抱着她激動萬分又不敢用力,小心扶她坐在棠溪聿病床上, 立馬開始打電話,給柏櫻身邊加派保镖和助理。

“小櫻,我抱抱你,”棠溪聿仿佛面對的是一只薄瓷娃娃,手舉在半空中停住不敢動, 說話更加不敢大聲, “我的小姑娘, 要做媽媽了。”

他撐着床努力坐起來一些,蒼白骨節分明的手, 極小心的把柏櫻抱在懷裏, 撫摸她秀發,再輕輕向下,撫摸她的背, 她的腰。

還傻傻的問她,“會不會害怕?晚上我想抱着你睡。”

身上手臂各種管子的男人, 還掙紮用力想把她抱在腿上,柏櫻笑着抱住他,軟軟的給他按揉心髒的位置,提醒他自己還是個病人呢,“我好開心,有你在, 我什麽都不怕。”她才不怕, 覺得幸福滿滿。

棠溪聿真的是好爸爸,趕在手術前, 他請來律師,撐着虛弱的身體,簽署了一份特別文件。內容柏櫻也不知是什麽,但可以确定,是為她肚子裏的孩子未來在考慮。

專家大咖雲集,棠溪聿裝三腔起搏器的手術雖然做了好久,但終于成功。

昏睡了一天一夜,他才漸漸開始蘇醒,柏櫻看他各項指标是随時會醒過來的,但就是遲遲醒不過來。她也不急于叫他,只是緊緊拉住他的手,仿佛怕他跑掉一樣。

好不容易棠溪聿醒了過來,他張開眼睛相當于一對漂亮的裝飾,什麽也看不見,蒼白的嘴唇動啊動,一句話也說不出。

“阿聿,你醒啦,睡得還好嗎?”

他被她握住的手,動了動。

柏櫻繼續跟他講,“手術很成功,新的起搏器已經在你身體裏,一切正常。”

他的手持續的用力,好像在提醒她什麽。

“你很好,我也特別好。放心吧,小姨多派了人照顧我,我坐在你的床邊,用的是特別的座椅,超級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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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這樣說,他顫巍巍使勁的手卸了力,不再一直用力捏她,安心了。

血糖偏低,但凝血功能不好,一點點傷口都很難愈合,何況為了取出導線,棠溪聿胸口還被開了更大的刀口。

三天可以出院的手術,他在醫院躺了八天。

可以自己吃飯了,棠溪聿握着勺子吃不下,說沒胃口,家裏廚師的手藝,外面酒店專門定的餐,他統統不喜歡,柏櫻心疼他,親手喂,喂到了唇邊都不肯張嘴,是真的胃口很差。

“我要回家。”他不願住在醫院,消毒水那個味道,無論怎麽樣也還是有。

“好,咱們回家。”

眼睛看不見還不聽話,喂棠溪聿吃飯比喂小嬰兒還費勁,沒有一點抵抗力,卻不願意待在醫院裏,看他越來越瘦,一點胃口也沒有,柏櫻同意他回家休養了。

坐輪椅被推着出院,司機一路小心開車,棠溪聿終于回到家,才發覺,家裏真的是最最好的地方。

聽柏櫻手镯叮叮咚咚在身邊,他伸手去摸床頭櫃子,摸到了手機、電腦、盲文書,是他熟悉的家,棠溪聿勾唇笑了。

“小櫻,你坐下,不要動了。”茫然的伸手,卻摸不到人,他想她好好休息,不要太辛苦。

“來啦,怎麽了,我給你倒杯水吧。”她沒忙什麽,只是在查看他常用的藥,雖有專人負責,但柏櫻還是習慣自己每樣親自查看。

緊緊抓住她的手,他微微搖頭,“你坐在我身邊,不要動。”

“我啊,是最最年輕的準媽媽,你放心吧,我不舒服不會逞強的。”柏櫻清楚自己的身體,她都沒有問題的。

“你不可以不舒服。”

霸道老公上線了。

術後消瘦了很多,瘦的身上衣服空蕩蕩,抵抗力低,仍很虛弱,甚至不被允許出門的人,卻會霸氣護着老婆,他的老婆,不是因為不舒服才休息,而是要做好所有的功課和防護,壓根不允許發生不舒服事件。

每天抱住老婆,柏櫻的臉蛋,手,胳膊腿,肚子,棠溪聿都要仔細摸一遍,弄得柏櫻又想笑他又覺得感動,她說自己很好,他已經不相信了,非要自己仔仔細細摸一遍才放心。

棠溪家對于柏櫻懷孕,對外是保密的,雖說沒有不透風的牆,但無論如何傳言和猜測,皆矢口否認。

張舒凝請了很多孕産方面的專業人士,來照顧柏櫻,給她安胎,更讓棠溪聿安心。

孕吐大多在清晨,過了早餐那個時間段,柏櫻胃口還不錯。

“在家陪我吃了飯再去上班吧。”坐在沙發裏,棠溪聿已不敢随意伸手摸索,總怕傷了懷孕的嬌妻。

手術後棠溪聿一直靜養身體,但迅速恢複體力幾乎是不可能的。人人穿着清涼的夏天,他依舊長袖長褲,清晨和夜間還要再加衣服,他身體消瘦下去好容易,胖一點卻分外困難。

“好,我不急着去上班。醫院人人知道我是你太太,這個醫生我是做不下去了。”她故意調笑他,自己的身份因嫁給棠溪聿而改變,這是無法回避的事實。

“你不高興了?為什麽?”助理、保镖貼身照顧,棠溪聿沒聽說老婆有什麽不愉快在醫院發生,又不懂普通人升級為大佬太太的煩惱,所以很是費解。

“沒有不高興,很開心可以和我的先生一塊兒用餐。”

“你好好走路,不要管我。”

摟着她的腰,一步一摸索把她護到餐桌旁,棠溪聿親自摸到餐椅給柏櫻拉開。他做起事來很慢,因為看不見而太過專注,儀态又好,柏櫻常常是仰頭看他線條清晰的下巴,已覺得好幸福。

怕孕婦吃膩,廚房日日換花樣給柏櫻煲湯水,今天是燕窩豆漿,棠溪聿側頭問她想喝點什麽?

“喝這個豆漿。”

摸到小湯碗邊緣,他小心推給她,又擡手試探,碰到湯勺便安心了。

柏櫻好感動,她的老公,何曾親自照顧過什麽人呢?

“阿聿,不要只顧着給我呀。你也要多吃飯,再長胖一點才更好看。”

答應的很痛快,棠溪聿非常聽老婆話,“好,我努力長胖,你靠着我睡也舒服一些。”

他身上的疤愈合并不好,柏櫻哪裏敢碰,棠溪聿是比孕婦矜貴得多的病人,身體也更需要多加照顧。

因為有研究生課程要讀,又加上有孕在身,柏櫻把作為一線醫生這份工作,左右權衡之後完全放下了。

她更加積極的投入到了醫院的管理和聖尼克基金會的事務中來,為了棠溪聿的囑托,也為了自己的一份私心。

沒有屬于自己的幫手,柏櫻只能一個人偷偷的查棠溪岚,并不是因為幾句閑言碎語而産生懷疑,而是她多次透過檢查數據,太了解棠溪岚的身體。他這個奇怪的嚣張行為,更像是披着愛情的外衣,實則在謀劃巨大的陰謀。

綜合醫院是棠溪聿的,如果出事,那麽無論是名聲還是責任,棠溪家都推卸不了,柏櫻不想老公做這個冤大頭,于是才要查清楚棠溪岚的種種陰謀。

幾天後,接近午餐時間,由于早餐吃的晚,柏櫻不急于吃飯,而是坐在辦公室,等一份最近孤兒院的報告文件。

夢裏很久不曾出現過,敲門進來的人不是助理、秘書,竟然是李琦從孤兒院親自送來文件,十年時光匆匆走過,兩個人就這樣再次見面了。

滄海桑田鬥轉星移,李琦看到第一眼完全沒認出柏櫻,當然,他跟快反應過來,坐在巨大辦公桌旁,長裙墜地的氣質美女,曾經是他的最愛。

他被基金會中某位主任支使,要求他親自、快速送文件到會長辦公室,千萬個不願意李琦也不敢說出來,硬着頭皮大中午給送來了文件。看到大老板是年輕美女他已經一驚,發現是故人後,更是吓了一跳,一時反應不過來,該問好還是假裝不認識。

仿佛看到的是極其膽小的小動物,眼光一瞬也移不開,李琦淺淺的呼吸,腳步輕輕的向前一步步走去,似乎他輕輕哼一聲,眼前精致洋娃娃般的美女便會幻化不見。

聽到敲門柏櫻很小聲的說了“請進”,待她從書本中擡起頭來,看到了一個中年男人的面孔,第一眼,她只是覺得奇怪,為什麽不是自己的助理?看第二眼時,柏櫻全身血液逆流,所有毛孔緊張起來,她真真實實的被驚呆了。

這個男人不是很高,但他身體結實,力氣大到驚人的手臂,可以鉗住她令她無法動彈絲毫;他的每一個親吻,霸道的吮吸、啃咬,每一聲呼吸也仿佛烙鐵,刺激的她心頭刺痛。毫無預警,恐怖地獄般的記憶如潮水,淹沒了她,她只想逃……

李琦一個字沒說,柏櫻已經跑了。

吓壞了,還好腦子聰明記得拿手機,她提着裙子轉身跑進了辦公室裏的套間,鎖死房門,柏櫻貼着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柏櫻看了看自己死死捏着的手機,給棠溪聿打了電話。

“阿聿,我肚子疼,你來,接我回家,好不好?”話語聽起來仿佛撒嬌,其實她是顫抖身體在說,軟糯低吟,聽起來可憐兮兮。

半躺半卧在輸液的棠溪聿,擡手習慣性摸了摸耳機,認真聽了老婆的話,微微擡下巴答應了下來,“乖,小櫻,你在聖尼克的辦公室吧?我馬上過去。不要怕,照顧好自己。”

聽到柏櫻軟綿綿的回答,講話淡淡沒有力氣的棠溪聿面上平淡無波,行動力卻超強,他微微側頭找人,“羅助理,我要出門。”

“先生,”羅助理留在床邊,一步不曾離開。

“馬上請護士來拔針,叫車準備好,你幫我換衣服,跟我去聖尼克接太太回家。”清楚又準确下了命令,棠溪聿左手撐床慢慢坐直身子,擡起輸液的右手,等待下屬的行動。

縱使心裏如油煎一般焦灼,棠溪聿眼睛看不見動作也依舊緩慢,凡事依賴別人,他仍是保持了良好的風度儀态。拔了針,羅助理扶他起身穿鞋,披了薄外套引領他匆匆出門。

表面看起來,棠溪聿只是臉色蒼白,并無其他波瀾顯在臉上,但他心髒哪裏受得住突然來襲的焦急擔憂的情緒?坐在車裏,無論羅助理把座椅調整得多麽舒适,棠溪聿還是越來越難受,胸悶疼痛、嘴唇開始泛着紫色,羅助理不等他開口,已經拿水拿藥,喂他吃下。

下了車,棠溪聿完全分辨不出來方向,站在那裏他身子微微發顫,羅助理一百個不放心,緊緊抓着先生胳膊,生怕他突然倒下。

“我沒事,別擔心。”棠溪聿拍了拍羅助理的手,示意他放心。

被羅助理扶着才走了兩步,柏櫻的助理沖出來,顧不得禮節,直接跟棠溪聿彙報,“先生,太太把自己關在辦公室的套間裏,我們誰敲門她也不開,也不說話……”

打斷她的話,棠溪聿伸手向身前探,已經有了急切的意味,“沒關系,我去接她。”

之所以焦急萬分,正因為棠溪聿了解柏櫻,她從沒麻煩、支使他做過任何事,今天一反常态的要求他來接她,他不用問已經知道,一定是出了事。他的小姑娘不是大女主,是膽小的小女生啊。

擔心吓到老婆,棠溪聿不要別人領路,用盲杖一個人一路探路走到了會長辦公室。

邊走棠溪聿還邊想,柏櫻絕不是肚子疼,肚子疼她會第一時間看醫生,才不會躲起來吓到講話聲音在顫抖。

這間會長辦公室廖畢生專門為棠溪聿準備,柏櫻用起來十分順手,套間的密碼,還是棠溪聿設定的。

他微微躬了身子,摸了摸電子鎖确定位置,認真輸入了密碼,套間的門随着電子鎖解鎖的聲音,開了。

“小櫻,小櫻,我來了。”平靜溫柔的男聲,帶着山林的清風,月夜裏的涼爽,傳達到了柏櫻的耳朵裏。

她的神來了,救她的人來了。

心跳如鼓,焦急萬分,棠溪聿勉強控制自己的神經,耐着性子揮動盲杖前行,如果不用盲杖,他是前後左右也分不清楚的。

“小櫻,老婆,你在哪?”

一步一停,他棠溪聿仔細分辨房間裏的聲音,他聽到了細微喘息的聲音,還未來的及辨別方向,柏櫻說話了。

“阿聿,阿聿,桌子,我在桌……”

聲音微弱無力,還低低的,棠溪聿立刻把手裏盲杖的幅度縮小,點地的力度卸掉了大半。在房間裏試探、來回數着步子和摸索牆壁來幫助判斷方向,轉了三四分鐘,他終于碰到了桌子。

桌子不同于外面會客廳大而規整的大辦公桌,這個書桌是幾何圓形,造型抽象簡約,棠溪聿碰到桌子便開口叫她,“小櫻?小櫻?”

“在,阿聿,”

她的聲音響起,棠溪聿立刻下蹲伸手去扶地,規規矩矩把盲杖平行放在地面,他開始手腳并用,跪着摸索前行。

趴一步,他會擡手試探以免撞頭,又趴了幾步,他摸到了不同于地毯的絲絲滑滑的布料。

是他老婆的裙子。

這輩子也沒這麽狼狽過,棠溪聿順着布料向前跪趴,摸到了老婆的小腿,“小櫻,是我,不怕,抱抱……”

纖細腳踝握在棠溪聿手裏,他有無數種方式把柏櫻抱到懷裏來,但他看不見,不知道眼前柏櫻是個什麽情況。于是他沒動手,而是用語言先跟她溝通,忍住了所有猜疑和恐懼,他柔聲哄着小姑娘。

抽抽嗒嗒的腔調,柏櫻嘤咛一聲,爬到了棠溪聿懷裏,棠溪聿沒有準備,看又看不到,手上力氣只夠抱住柔軟的嬌軀,只好抱着她倒在了地上。

顧不得自己的腰和一側着地的右胳膊,他大手摟緊她還有空餘空間手指來回撫摸柏櫻的頭,像安慰受驚的小奶貓循循哄誘,“小櫻,告訴我,摔疼你了麽?”

懷裏的腦袋搖了搖頭,發絲滑溜溜的,是他的寶貝。

“阿聿,你來了。”也不管兩個人躺在地毯上有多奇怪,柏櫻伸出雙手,摟緊棠溪聿脖子,小聲哭了起來。

不急于起身,棠溪聿讓她枕在自己胳膊上,給她所有的胸懷,讓她随意發洩情緒。

她模糊叫出他的名字,臉蛋貼着他胸口,很快把他的衣服哭濕了。

單薄修長的大手,從她後腦、耳朵處輕輕摸索,一直摸到了濕濕的臉蛋,棠溪聿哄小孩子一般,念叨出絕不會刺激到她的安慰詞,“乖,小櫻不怕,老公在,不怕了。”

她從不會發脾氣,更不會大哭大鬧,今天當他面哭了,一定是有特別大的事發生,他好心疼。

抱着老婆側躺在地,許久之後柏櫻不再抖動肩膀哭的厲害,棠溪聿的身子已經累的僵硬,他仍是一聲不吭。

看她不哭了,想來激動的情緒平複了一些,棠溪聿試探的問柏櫻,“小櫻,我帶你去醫院,看醫生,好不好?”

他慢悠悠柔聲的哄,情緒穩定,且并不提她肚子裏的孩子。

柏櫻早已經緩回了精神,只是趴在他懷裏開始不知所措,偷偷的想該怎麽解釋

“我看到了,看到了,李琦。”說到李琦的名字,柏櫻的聲音已經低的幾不可聞,但棠溪聿聽清楚了,他懂了。

“不怕,馬上請女保镖24小時守着你。”忍着胳膊上的疼,他一手摟着柏櫻,一手撐地慢慢抱她坐了起來,身體的僵硬疼痛完全被震怒掩蓋,棠溪聿微微皺着眉頭,努力壓制一腔怒火和胸中翻湧而來的強烈痛感。

最後還是聽了柏櫻的話,并沒有去醫院,而是把醫生請來,在家中給柏櫻細細檢查了好久。确定了孕媽媽和胎兒平安無事。

柏櫻在卧房裏接受檢查的時候,棠溪聿在一樓會議室裏,召集了自己最信任的幾位助理。

他氣自己太大意,沒有保護好老婆,讓那個人有機會能夠接觸到她。

斯斯文文的棠溪聿并不是普通人,他最擅長識人用人,立時給老婆聘用貼身女保镖,并派專業的人調查,他要知道,李琦為什麽會出現在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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