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顧杉辰六歲時生過一場重病,為了送他去醫院,深夜少人的路上,顧爸爸情急之下開車闖紅燈,意外撞死了人,也延遲了送顧杉辰就醫的最佳時間。
顧杉辰退燒後,智商急速下降到幼兒期,顧爸爸撞死人坐了牢,饒是如此,顧家也背了一屁股債。
顧彌不上課的時間全用來打工賺錢了,她甚至考慮過退學,若非顧媽媽死活不願意,顧彌如今連個高中學歷都沒有。
H市學費最便宜的高中是二中,也是學習氛圍最差的學校,顧彌初升高那年毫不猶豫選了二中,她成績好,讀二中可以免學費,後來因為打工實在浪費時間和精力,成績漸漸跟不上。
顧媽媽發現後,狠狠打了顧彌一頓,盡管都把她打得皮開肉綻了,顧彌依然死性不改,她說學可以不上,錢不可以不賺,家裏欠的債她必須還。
為了賺錢,她甚至敢獨自一人去上酒吧的夜班,後來當然也免不了顧媽媽的一頓毒打。
直到入了娛樂圈,摸爬滾打兩年多,終于算是還清了所有的債務。
有時候顧彌會後悔高中的自己為了賺錢而跑去酒吧,雖然酒吧工資高,但裏面着實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什麽事也都可能發生。
顧彌第一次見到随或就在打工的酒吧裏,那一次之後,他們結下不解之緣,也結下了莫大的仇怨。
——說是仇怨,倒不如說是孽緣吧。
顧彌自嘲地搖搖頭。
二中離顧杉辰所在的初中部并不遠,從家到初中部剛好能經過二中。
顧彌把顧杉辰送到學校後,一個人沿着小路往回走,小路人不多,大多是些準備去上課的學生。
顧彌順着路朝前看去,離二中不遠了。
這條路,應該是通向二中後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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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彌猶豫了一下,停在了二中後門對面的公交站臺邊。
十月的天氣已經不同于八九月了,早晚溫差很大,顧彌出來時穿着長風衣,戴上帽子和口罩,裝扮十分随意,乍一看和普通女孩子沒有多大區別。
只要沒人仔細注意,應該不會被認出來。
顧彌這麽想着,往後退了半步,仍然十分謹慎地将自己藏到站臺柱子後面。
離上課時間還有不到十分鐘,後門邊上站着個戴白色棒球帽的女生,女生手裏提着書包,踮腳朝遠處張望着,沒多久,她望着的方向氣喘籲籲跑來一個拿着書的男生。
女生氣呼呼把書包甩男生懷裏,罵罵咧咧地拉着他的手沖進校門,男生被她扯着跑了兩步,很快便反握住女生的手,加快速度跑到女生前面,最終變成男生抱着兩個書包,手牽着女生一路狂奔向教學樓。
顧彌看得有些出神。
說實話,她有點羨慕那些能夠從校服到婚紗的感情,比如說她的好友周厭語,比如說……
“市二中站到了,請要下車的乘客依次從後門下車,開門請當心……”
124號公交車緩緩停在路邊,車門打開,下來兩個戴着耳機的年輕男生。
顧彌眼前的視線被公交車擋住,年輕男生交談着從她身前走過。
顧彌揣在兜裏的手機忽然響起,她吓了一瞬,回過神,來電顯示是經紀人常岚。
“你最近在H市忙不忙?家裏的事處理好了沒?”
常岚是圈子裏比較有名的經紀人,行事作風幹淨利落,顧彌當初跟着她省了不少麻煩。
“有什麽急事嗎?”顧彌不答反問。
“我剛接了個gg,就在H市,拍攝周期不長,挺适合你,問問你接不接,不接的話我換給其他人了。”
“什麽時候?”
“後天。”常岚說,“比一般的gg費要高很多,也比較輕松,試試?”
顧彌想了想,說:“好。”
“那就這麽辦了,我等會通知那邊的負責人。”
“謝謝常姐。”
“不謝,挂了啊。”
結束通話,顧彌一擡頭,愣住。
面前站着兩個星星眼的年輕男生,戴着耳機,正是之前從公交車上下來那兩個。
“我就說肯定是顧哥!你還不信!”其中一個男生攥着耳機激動不已,“顧哥顧哥,我我我!我是你粉絲!超鐵的那種!你的戲我都看了不下十遍!最近上映的一部電影我也刷了三遍,現在正要去刷第四遍啊!”
顧彌:“……啊,謝謝?”
公交車站偶遇粉絲,顧彌也不好扭頭就走,陪着粉絲拍照合影簽名,一番折騰下來不僅沒能脫身,身邊反而圍了更多的人。
顧彌臉上的肌肉都笑酸了,帽子被擠得掉到草叢裏,耳邊的長發淩亂貼着臉頰,口罩帶子摘了一邊,另一邊挂在耳朵上搖搖欲墜,或許再過不久,這副口罩就要陣亡了。
人潮之外響起一陣汽車鳴笛聲,一道陌生女音從外圍傳來。
“顧姐,該走了。”
和聲音一樣陌生的女生穿過人潮,拉住顧彌的手,一邊朝人群道歉,一邊往車門方向走。
顧彌瞅着她的後腦勺,努力回憶她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思考半天只得出一個不太好的結論。
她們根本不認識。
女生拉開車門時在顧彌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
“随總讓我來的。”
顧彌搭在車門上的手指蜷了下,她轉頭看了眼身後層層疊疊的人頭,默默地低下頭,向現實彎下了腰。
車開到一條隐蔽的道路上才停下,陌生女生下了車,随或坐進了副駕駛。
“要不是試試坐副駕駛?”随或啓動引擎時,擡頭朝後視鏡掃了一眼。
顧彌靠着車門回他一眼:“我怕你在坐墊下面放了核/彈。”
随或哼笑了聲:“你這是想和我殉情?”
“你有毒。”顧彌說,“建議你左轉直行三公裏。”
“然後就能看見一家精神病院。”H市本地人随或調笑說,“親愛的,或許你應該知道,精神病院解不了毒。”
“但能治好你的腦子。”顧彌又嗅到了他身上的那股香味,側過頭,擡手揉了揉鼻子。
随或瞥見了她的動作,打方向盤的手遲疑了一瞬,似乎是在懷疑什麽,然後他摁下了車窗。
顧彌被風吹了一臉,她擡手順了順頭發,一臉正色。
“随或,如果這世上有人能治好你的腦子,我願意把我所有存款送給那個醫生。”
“不如你送給我,到時候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随或随口說。
顧彌卻陷入了沉默,當真思考起這法子的可行性。
随或忍俊不禁:“你還認真思考了起來?思考結果是什麽?”
顧彌擡頭,口吻平靜:“可能性是零。”
随或勾了下唇。
顧彌靠着車窗,慢吞吞補充:“我是說,我把存款全給你,然後讓你以後別出現在我眼前這個可能性為零。”
她說完這句話後,看見車外閃過的一家店,忽然開口:“停車。”
随或剎車。
顧彌沒有立刻下車,她摸了摸口袋,沒摸到口罩,帽子也丢到二中門口的公交車站那兒了,猶豫了。
眼前卻莫名其妙多出一副口罩。
黑色的布料,白皙的掌心,男人的手指修長,骨節瘦削漂亮得不像男性。
顧彌突然想起來,随或有厭食症。
他以前并沒有厭食症的。
她遲鈍地擡起頭,罕見地不帶絲毫不耐煩地注視着他的臉。
男人的臉相較于五年前有了許多不同,眉目深邃,輪廓也愈發鮮明,臉頰卻清瘦許多。
顧彌有些恍惚。
是了,難怪她最初看他總覺得哪裏奇怪,原來是他瘦了,眉眼也在這種清瘦之下顯得淩厲,有許多地方都和以前不一樣了,甚至就連性格,也發生了微妙的轉變。
随或擡了擡手,示意她:“口罩,幹淨的,沒人用過,你不是要下車麽?戴上,免得被人看見。”
顧彌抿了下唇,目光從他如刀臉骨上迅速滑過,撈過口罩戴上。
指尖自然而然觸碰到他手心,輕輕滑過。
“剛才看出了什麽?”随或收回手,中指指尖磨蹭了一下掌心,攥緊,眼裏閃過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笑意。
顧彌把口罩帶子扣到耳朵後面,頭發從兩邊落下。
随或總是這麽敏/感,從五年前,甚至更久前就是這樣了,普通的二世祖怎麽可能這麽會看他人臉色呢?
顧彌一直都知道,随或并非尋常意義上的纨绔子弟,與其說他纨绔,倒不如說他淡泊,不争名不争利,倦懶随意地将自己塑造出一個敗類形象。
“你是不是太自戀了?誰看你了?”顧彌矢口否認。
“我又沒說你看我,你自己承認了,是不是?”
“……”
随或不知道從哪又找出一頂長邊帽,他手長,稍稍傾些身子便能輕而易舉将帽子戴她頭上。
瘦長的五指揉在明黃色帽子頂上,他沒有立刻收回手,反而稍稍壓了壓帽頂,直到碰到她發頂才停下,像小孩子的惡作劇。
随或離她稍微近了些,聲音低下來:“所以,你剛才确實在看我。”
顧彌用食指頂了下帽檐,面無表情轉移話題:“你是小孩嗎?還故意壓帽子?”
目光閃爍,明顯是不想回答他方才的問題。
随或拉開些距離,沒有逼她,周身松下來,太陽光從打開的窗子外面掃進來,暖洋洋的。
他手肘支在方向盤上,撐着側臉瞧着他,睫毛長的不可思議,眼睑落下一層薄薄的灰影,像光影之下透明的蝴蝶翅膀,輕輕一碰就會碎成光。
随或扯了下襯衫領帶,突兀地開口。
“顧哥哥,草/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