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

深夜寂靜。

小白披衣坐在窗前,看着眼前如墨般沉沉夜色,皺眉沉默良久。

夜半涼風吹來,小白覺得心口發涼,攏了攏衣襟。

又枯坐良久,心中依然惶惑,她不知夢中那人到底是誰。

如果是自己,那只能是她沒能解除婚約,被迫入宮。

但被趕去冷宮……

她自認不會去争寵或害人,那就是陸昭違背承諾無故将她趕去冷宮,或者是陸昭的女人陷害她。

她夜裏的警示之夢從來不曾出錯,那麽,冷宮受辱确有其事。

夜風更涼了,小白覺得全身都在發抖。

她要如何才能退婚?

*

一大早,青蘭帶着女婢給小白梳洗。

見她眼下青色,不僅大吃一驚:“姑娘這是怎麽了?夜裏睡得不踏實?”

青蘭想起府裏下人們私下議論,太子可能馬上就要死了,所以才急着給二皇子擇妃,而二姑娘白清籮很可能被側為良娣,若是以後二皇子登基,她就是妥妥的貴妃。

Advertisement

說不定,還能效仿現在分貴妃,當上太後!

她正想着如何安慰幾句,卻見大姑娘一邊梳頭一邊問她:“上次說的木頭裏面包裹炭條,做得如何了?”

“啊?”青蘭一愣,半天才回想起來,“哦,說是試了幾回,能做出來,今日下午就能送過來。”

小白點頭:“再采買一些厚實點的紙,最好大一點,這麽大……”

青蘭見小白張開手臂來比劃大小,連連點頭,心裏記下了要辦的差事。

剛才一肚子想着要寬慰主子的話,突然就不想說了。

小白連續兩天忙着趕圖紙,梨花帶着人在外面采買原材料,鋪子也整理得很幹淨,就只差最後一步制作了。

她想起了慕容昀的雅思軒,打算前期找人代加工,等以後攢了錢就自己開一個加工廠。

*

陸昭收到消息,從宮中趕到雅思軒的時候,小白正一個雅間裏和掌櫃一邊看圖紙,一邊解釋做法。

隔着門聽見她的聲音,如涓涓細流滋潤幹涸大地,陸昭總覺得連日辛苦都消散不少。

小白見張大哥進來,趕緊起身相迎。

掌櫃說了,慕容昀不在,但張大哥比慕容昀更加能做主。

掌櫃離開,侍女送了茶水過來,小白把自己要做的東西簡單說了:“張大哥,我想開個鋪子,主要售賣音樂盒。”

她簡單說了音樂盒是個什麽物件,想請用雅思軒的窯爐和工匠幫忙制作一些零部件,“剛才和大掌櫃說了大概,價格和工期方面他覺得沒問題,只說最後要請你定奪。”

陸昭聽着她輕聲細語地說着。

他清楚記得,兩人自分開至今,已然有整整二十三日未曾見面。

只有稍有空閑,他都不由自主地記起她,記得她在山莊裏徹夜不休的修改連□□,記得她在漆黑的深夜裏偷偷哭泣,更記得蠻人已死她卻依舊不松口堅韌不屈的樣子。

心跳在不由自主地慢慢加速。

想起那日已然和白氏分說清楚,陸昭看着眼前姑娘,喜悅漸漸吟饒心頭。

婚約是長輩受人恩惠定下,他不會毀諾,給了白氏承諾的同時也給了她警告,他對白氏問心無愧。

今後,只需慢慢向她表面心意……

他不會和父皇一樣見異思遷,白氏給了她皇後尊榮,他就守着她一人和和美美過完一生。

不過,只要想起白氏占了皇後名分,她卻只能永遠屈居白氏之下,陸昭心裏就有些膈應。

也罷,往後讓白氏少出宮門便罷。

小白詳細把大掌櫃的報價和工期又詳細說了一遍,卻見對面之人只含笑靜靜看着她,以為哪裏說得不對,又再次确認:“張大哥,這樣可行?”

陸昭現在只覺得把雅思軒直接送給她就行,“可以,我待會吩咐大掌櫃便是。”

這樣就好。

小白心裏松口氣,她不想占人便宜。

正事說話,兩人說了一會閑話。

陸昭刻意回避那樁事,免得她難過,但小白卻主動提起,向他再次表示感謝,并保證待她的音樂盒制作成功,一定把第一個送給他作為謝禮。

陸昭笑着謝過,不想談這個話題,就好似不經意問起:“上次說起,你要回來退婚,未婚夫家可同意?”

說完,他就覺得眼前姑娘不太對勁,說起自己開鋪子是自信滿滿,可說起退婚,整個人仿佛沒了力氣,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

“見了未婚夫一面,他倒是高高在上說了一堆,然後,我剛要開口,就被趕走了,”小白垂頭喪氣,“我連退婚的想法都沒說,就灰溜溜地回去了。”

陸昭差點氣笑了。

他大衍國唯一能制作連弩的機括大師,在西北戰事中立下不世奇功的機括高人,他連側妃皇貴妃都覺得委屈的女子,竟然被她的未婚夫如此嫌棄和怠慢。

原本想好讓她自己若是解決不了,就由他親自來。

眼下,是時候了。

“他是如何高高在上說了一堆?他家世不凡,家中世代高官,得皇帝中用?”陸昭循循善誘,希望能得到蛛絲馬跡。

再家世不凡、再受皇帝中用又如何,蠻夷都要滅國了,放眼天下,誰還能阻擋他!

見她愁眉不展,陸昭親自倒了兩盞茶,其中一盞遞到她面前。

小白接過茶輕輕抿了一口,茶湯有些苦澀搖頭。

緩緩放下茶盞,想起太子說的幾句話,連笑容都有些發苦。

“他說,看在長輩的情分上,依諾給我正妻之位,但嫁過去就是守活寡。”

“他還說,如果我安分守己,嫁過去後不去欺負他的妾室和孩子,就讓我衣食無憂,否則,性命難保。”

“唉……”

小白一聲長嘆,連日來的郁結仿佛找到了傾訴的地方,面對救命恩人,她也沒什麽好保留的。

“其實我那天見他,只是想告訴他我想退婚而已,我對他的正妻之位根本沒有一丁點的想法,甚至,我自己能掙錢,不缺他一口吃的。”

“他那樣的家世地位,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根本配不上。”

“之前被他表象迷惑,以為像他就算站得高,我若是努力一些說不定也能夠得上,可傷痕累累之後,我明白了,我這是癡心妄想。”

“我想明白了,所以,我去見他是想提退婚的,誰知,他吩咐完了就趕我離開,我卻根本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我這兩天正愁着呢,要如何找機會再提退婚。”

“咦,張大哥,你怎麽了……”

小白原本沉浸在自己低落的情緒中兀自說着,冷不丁擡頭卻見對面之人額頭青筋一個個暴起,眼睛也慢慢變得赤紅,整個人似乎在微微顫抖。

那樣子十分怪異,甚至說得上有些駭人。

小白正滿心疑惑,卻聽“咔”一聲,他手中茶盞竟被徒手捏碎。

茶湯伴着掌心的血水濺開,在他淺色衣襟上染了一大片。

他卻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整個人失去了意識,只緊緊捏着碎瓷,任由瓷片一直割入掌心,鮮血直直滴落。

小白吓壞了:“張、張大哥,你怎麽了,是我說錯了什麽嗎?”

她想起東宮太子乃是一國儲君,也許多年韬光眼下就會有什麽大動作,但她仔細回憶并未牽累任何親人朋友,所以她語氣篤定地趕緊安撫:“張大哥,你放心,雖然我未婚夫家世顯赫,但我與他不過見過兩面,說話不超過三句,我一小小蝼蟻他應該也懶得得過問,更不會牽連我的朋友……”

小白見他渾身僵硬并不斷顫抖,只好小心翼翼地掰開他的手指,輕輕地從裏面取出碎瓷。

陸昭聽見自己心跳猶如擂鼓,狠狠錘擊自己胸膛。

胸口仿佛被破了一個大洞,冷得五髒六腑都生疼生疼的。

他好像跌進了阿鼻地獄,數不清的惡鬼争相撕扯他的血肉和靈魂,他覺得哪裏都痛,又覺得自己應該早點就受這樣的酷刑,徹底死在這裏才好。

意識模糊見,右手被一雙修長纖細的小手掰開手指,小心拿出了割進掌心的碎瓷。

如此溫柔相待,以後也許做夢才能有吧?

陸昭心中問自己。

但他不甘心,所以他模糊聽見自己的聲音:“你……是哪天去見你未婚夫的。”

小白正專心給他清着碎瓷,将宮宴的日子脫口而出。

陸昭只覺頭頂被驚雷擊中,眼前有一瞬間的失明。

黑暗中,他只覺此生可能要永堕黑暗了。

“……多謝,”陸昭勉強收回心神,痛苦地找回自己說話的聲音,“剛才一時不慎,吓着你了。”

他垂下眼簾,似乎有些不敢直視眼前之人,“對不住了。”

他一句對不住聲音很輕。

小白搖頭:“沒事,你下次小心點。”

陸昭覺得嘴裏都有些血腥味泛上來。

下次,還有下次嗎?

“好,待會找大夫包紮一下,”陸昭心神恍惚,眼神卻不敢離開她一分一毫。

她今日走了,日後還會再來嗎?

小白見事情談得差不多,主人手受傷了還要找醫生,她也不變多留。

起身告辭。

*

半個時辰後。

大夫背着藥箱,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主上手掌還在滲血,卻站在窗口一動不動。

大夫不敢上前,更不敢離開,愁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