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第四十章

院子裏安安靜靜的。

小白和弟弟白清籬在書房裏畫圖看書,偶爾兩人閑聊幾句。

她們兩人幾個侍從從十幾天前被人帶來這個地方開始,一直就和外面斷了聯系。來人當時拿出了信物,說是奉太子殿下命令護她二人周全,小白也就安安心心等待太子歸來。

這幾天,隐約有打鬥的聲音傳進院子裏,似乎外面整條街都不安生。

青蘭和趙嬷嬷有些焦急,想要出去打聽消息,都被小白攔住了。

那日,她跟着太子心腹悄悄從後門離開侯府時,似乎看見有個與她極為相似的女子往前門去了。

也許,那也是太子的安排。

眼下,她還是安靜等待結果便好。

一個月後,小白終于得到了外面的消息。

二皇子逼宮,其生母謀害昭明帝,已然被太子擒獲;

武安侯白承安這場動亂中被齊肩削斷了一只胳膊,如今在天牢中奄奄一息;而其母老柳氏在京城內亂後就中風卧床不起了,整個侯府如今只有白承安的一個姨娘在苦苦支撐。

太子陸昭,當日歸京時不止東宮幾個侍衛,還有他從南邊帶來的軍隊,對付二皇子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只是當時太子進城時,稍微遇到了一些阻力。

“嬷嬷,你直說便是,”小白見趙嬷嬷有些欲言又止,心中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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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嬷嬷沉默半晌終于開口:“老奴聽說,當日二皇子抓了一個人質來威脅歸京的太子,而那個人質,大家都說是您——”

小白不怎麽意外,但她好奇趙嬷嬷如此沉默猶豫的原因,只見趙嬷嬷偷偷看了她一眼,然後小心翼翼說:“當時二皇子讓太子自斷一臂,才能将——您放了,就在世人都以為太子肯定會犧牲——您的時候,他真的拔劍往手臂要自斷一臂。只是,當時太子的心腹已經悄悄靠近,太子不過剛在胳膊上劃了一道口子,您——就被救了下來。”

趙嬷嬷咽了一口唾沫,才把最後一句話說出來:“現在街頭巷尾都在說太子對您一往情深,就算自斷一臂也不願傷您一分一毫,有人說他将來是愛民如子的明君,還有人說他和您從小定親青梅竹馬感情深厚……”

小白安靜聽着,漸漸垂了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麽。

*

三天後,太子的人将小白送回了侯府。

侯府亂糟糟的,只有一位姨娘在勉強主事。

小白接手了中饋,将侯府安頓起來;又去了鋪子,看着已經慢慢恢複經營的鋪子,想起了雅思軒。

*

掌櫃見到小白時,愣了許久。

他小心翼翼将小白請到雅間裏,問她要訂貨還是要鑄模。

小白只要了一壺茶,就讓掌櫃退下了。

她安安靜靜坐着品茶,掌櫃來了三回,她也不說話。

日頭照進窗戶,小白就這麽看着它漸漸移動,然後消失不見。

掌燈時分,小白離開雅思軒,回到侯府。

剛進二門就聽見了有人在吵鬧叫嚣,一問才知道,是白清篆和白清籮兩姐弟在鬧騰。

小白站在原地,看着兩人如同惡狗般沖了過來。

“啊——”白清籮被人攔着卻不停掙紮,她披頭散發着尖叫起來,“白清竹,你還是不是人?父親在牢中生死不知,你還有心思出門閑逛!”

“白清竹,你如今都要當皇後了,找太子說說情将父親放出來不過一句話的事,可如你如此鐵石心腸,看着父親受苦,卻無動于衷,你就是如此為人子女的?你如此不孝,将來還有何臉面母儀天下!”

到底白清篆讀了幾年書,知道要用皇後身份威脅她救出白承安。

小白只呆坐一天,卻覺得累得不行。

她看了趙嬷嬷一眼,趙嬷嬷馬上會意,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一擁而上,将二人堵了嘴巴綁結實了,直接丢了出去。

白清籬一臉憂色,看着小白。

“阿姐……”白清籬想說很多,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阿姐沒事,”小白勉強露出一個微笑,然後回到房中,直接和衣而眠。

*

小白再次接到進宮的消息,是十天之後了。

這十天中,京城百姓談資一件接一件。

先是二皇子被賜毒酒,二皇子黨羽被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整個朝堂仿佛都被清洗了一遍。

然後是冷宮中的貴妃娘娘發了瘋,她自稱是皇後娘娘,将來送食盒的小太監打得頭破血流,這樣過了幾日,後來宮人發現她半夜吊死冷宮裏。

這次進宮,不是賢妃娘娘召見,而是太子貼身太監直接要将她接進宮中。

小白卻推說身體不适,不便進宮,待宮中派了太醫過來時,小白已經去了雅思軒。

*

還是那日那個雅間,小白向掌櫃要了一壺茶,也不說緣由,就靜靜坐着喝茶。

日頭漸漸西沉時,雅間外面響起了腳步聲。

小白緩緩放下茶盞,轉頭時看見門口站了一人。

他似是匆匆而來,往日穿得一絲不茍的黑衣今日似乎有些淩亂,似乎猶豫了一瞬,才邁步往裏走。

“……張大哥,”小白猶豫良久,還是這樣叫他。

陸昭對面而坐,緩緩露出一個笑容:“叫小白久等了,最近庶務太多,等忙過這一陣就好了。”

小白回以一個歉意的微笑,這次,換她斟了茶,緩緩推到“張大哥”面前:“是我不懂禮數,非要來雅思軒叨擾,張大哥莫要怪罪才是。”

陸昭原本端起茶盞正要輕抿,聽了這話手頓了頓,才緩緩輕啜:“小白哪裏話,你我乃是過命的交情,如此說豈不是見外了。”

他嘴上說得輕松,另外一手卻漸漸捏緊了手指。

他猜她遲早會知道,可他總覺得不會這麽早,等她嫁進宮裏,兩人再慢慢加深感情,等知道時也許早已釋懷,可是,他逃避了十天了,今日應該是躲不過了。

不,也許不止十天,她可能在他南下時就已經知道了。

陸昭心跳開始加快,快速思量對策。

小白也端起茶盞,慢慢親啜。

然後,她緩緩地、輕輕地放下茶盞,仿佛放下一件很珍貴的東西,留戀卻又幹脆的放手,她凝視他,眼神中帶着期待的光芒,她問他:“張大哥,之前你曾許諾我大長老之位,如今可還算數?”

陸昭似乎喉嚨口被噎了石頭,梗痛得厲害,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開口。

若答算數,她就說已經退了婚事要去昆侖上任;

可若是當着面反悔,那又情何以堪!

他一沉默,仿佛空氣都凝滞起來。

心口悶悶的,有些疼。

小白等了一會也沒有等到答案,似乎也不惱,她見視線轉向窗外,眼神中漸漸露出笑意。

她說:“我前段時間看了許多關于大型防禦類機括的古籍,也畫了很多圖紙,只要能去昆侖當大長老,相信我一定能很快熟悉差事,馬上着手開始修複機括。”

“而且,”她彎起嘴角,笑得好像十分開朗,“我不需要昆侖給發月例,只要昆侖給我個住處就行,我自己開鋪子掙了錢,這輩子只要不是天災人禍,我基本上能衣食無憂了。張大哥,你看,我這樣的下屬,懂得不少還不費銀子,只要去了昆侖,保證把機括修繕得妥妥當當。如何,什麽時候能出發去昆侖?我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陸昭靜靜看着小白的笑容,記憶中她很少這麽笑過。

可是,他寧可她不要笑。

如此勉強的笑容,他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小白……”陸昭很多話要說,看着她笑着笑着,眼眶卻漸漸紅了,張嘴卻之餘一聲嘆息。

正要下決心說明一切,卻見小白拿出一個瓷瓶。

他疑惑中見她拔開塞子,在手絹上倒了倒,手絹上出現了一些淡綠色散發清香的汁液。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只見她拿着手絹就往臉上抹。

一邊抹,她一邊開口。

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似乎又是在說給他聽。

“張大哥,你之前應該聽我說過,我家中長輩在我年幼時,給我訂了一門親事。”

“親事是門好親事,應該是我高攀了未婚夫,且年少無知時,曾經行差踏錯,所以,這門婚事其實不适合我。”

“可到底年歲會長,心智也會漸漸成熟,待發現未婚夫極其出色時,我可恥的動心了。他身份尊貴,相貌俊朗,學識淵博,手段玲珑,總之,什麽都好,那時候他問我是否要延續婚約,我貪心的沒有反對。”

小白的話,像是一個巨錘。

陸昭手指關節捏得發白,卻不知如何阻止她接着往下說。

“然後,我就被自己愚蠢和貪婪反噬了,我被外人羞辱、被親人殘害,差點丢了性命,可只是如此我還能厚顏無恥地活着。可是,我的親弟弟被人糟踐,我向事先允諾過我的未婚夫求助。”

“誰知道,我連人面都見不到,談何求助,我真是又傻又天真!”

陸昭見她低頭一直用手絹擦臉,聽見了自己心髒咚咚狂跳的聲音。

只聽她悠悠嘆氣,“你知道嗎,我之前還當面告訴你,我曾經喜歡過他呢,現在想來,我還真是愚蠢到無可救藥了。”

說完,陸昭見她擡頭,視線緩緩朝他看過來。

他熟悉的另外一張臉露了出來。

小白擦幹淨臉上妝容,定定看着他,自嘲般說出最後一句話:“陸昭,我是真的喜歡過你。”

說完,眼淚流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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