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獨臂佛陀
獨臂佛陀
二人跟着月兒，走進了雞鳴寺。
這寺廟并不大，只有一個簡單的神殿。
穿過大殿，他們很快便來到了後堂。
只見堂內盤膝坐着一位老僧人，雙目緊閉，臉上布滿了皺紋，雙手皮膚幹裂得猶如樹皮一般。
“南無阿彌陀佛。”
老僧睜開眼睛，念了一句六字真言。
“月兒，今天的花，可曾澆水了？”
月兒抿了抿嘴，識趣地離開了後堂，走的時候還不忘把門關上。
道廉向老僧人作了一揖。
“晚輩拜過大師。今日貿然登門，實屬冒昧，還望大師見諒。”
老僧人擺了擺手，緩緩站了起來，轉身走去添香油。
“少俠不必介懷。你我既相遇，此乃緣分也。”
曉筠此時才發現，老僧的左手是缺失的。這讓她想起了小時候曾聽奶奶說過的一個故事。
五十年前，中原武林出現了一位奇人。此人身穿袈裟，和尚打扮，平時不住在寺廟，喜歡雲游四海，卻從不化緣。手中所使兵器是一黃金鍛造的長劍，名曰“浮屠”。此劍鋒利無比，卻十分脆弱，一般人難以駕馭。
常有人找他比試武功，他一概答應，來者不拒。後來贏的次數多了，他漸漸聲名鵲起，從一寂寂無聞的小輩，跻身成為大宗師之列，還曾一度問鼎武林至尊之位。而他手中那把“浮屠”，如今仍占據着兵器榜榜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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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江湖傳聞他因得罪權貴，被仇家砍去了左手。但他仍活躍在江湖中，人稱“獨臂佛陀”。而在十年前，他突然消失了，江湖上再也聽不到有關此人的消息。
曉筠克制不住內心的好奇，沖口而出。
“恕晚輩冒昧，敢問大師是否十年前退隐江湖的‘獨臂佛陀’靈隐大師？”
老僧的手稍稍停頓，然後又繼續添香油。
“俱往矣。”
此刻，曉筠沒有發現，道廉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老僧添完香油，重新坐回蒲團上。
“姑娘，能否請您幫忙把月兒叫過來？”
曉筠心中甚是疑惑，月兒才剛出去沒多久，大師也沒跟他倆談論何等秘密之事，現在又要把月兒叫回來？
但她還是爽快地答應了老僧的請求。
門關上後，道廉剛想說話，耳邊卻傳來了老僧的聲音。
是傳音入耳之功！
“別說話，你聽着就好！”
道廉立刻領悟，點了點頭。
“我佛慈悲，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讓我遇見你，實乃吾輩之福報。”
道廉強忍着沒說話，但淚水早已汩汩而出。
此刻，老僧說話的語氣十分慈祥。
“傻孩子，別哭，以後的路還很長。”
道廉聽話地點了點頭，把淚水忍了回去。
“你過來，讓爺爺摸一下你的臉。”
道廉走到老僧身邊，雙腿跪在地上，淚水又開始忍不住往下掉。
老僧伸出那幹枯的右手，幫道廉擦拭着臉上的淚水。
“都長這麽大了！”
話音剛落，一股暖流從老僧手心洶湧而出，直接轟進道廉的身體。
道廉雖不懂武功，但此刻也能明白，爺爺是想把內力傳給自己。但如此一來，年歲已高的爺爺必定元氣大傷。
道廉拼命掙紮，想掙脫爺爺的手，奈何自身一點武學基礎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爺爺把內力源源不絕地往他體內輸送。
過了一會，老僧把手收了回來，臉色比此前蒼白了許多。
“阿彌陀佛。你們趕快走吧！帶上月兒！”
道廉拼命地搖頭。
老僧摸了摸他的頭，繼續用傳音入耳之功說道：
“乖！去守護你想要守護的人吧！”
此時，門外響起了月兒的聲音。道廉連忙站起來，退回剛才的位置。
“爺爺，我來了！”
曉筠牽着月兒的手走了進來。
“爺爺，你沒事吧？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老僧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月兒，你今年幾歲啦？爺爺老了，記不住了。”
月兒立刻躺進老僧懷裏，撒嬌般說道：
“下個月便十歲了！以後每年我都會提前一個月跟你說，這樣你就不會忘記了。”
老僧伸出右手，摸了摸她的頭。
“月兒乖，爺爺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啊？是關于吃的嗎？月兒最喜歡吃的！”
老僧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爺爺今天終于可以去彼岸了，那裏有很多吃的。”
月兒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爺爺，我不許你離開月兒！”
“月兒乖，你遲早也會來找我的，爺爺只是提前過去幫你把好吃的準備好而已。乖，咱倆提前說好的，不許哭。”
月兒坐在爺爺懷裏，拼命地搓自己的衣角，強忍着即将溢出的淚水。
此刻，站在一旁的道廉心中亦悲痛萬分，爺爺這些話，似乎也是說給他聽的。
“二位少俠，老衲有一不情之請……”
此情此景，曉筠也不禁為之動容。
“老爺爺，但說無妨，能做到的，我們一定會盡力辦妥。”
老僧從蒲團底下抽出一本經書，然後站起來走到道廉身旁。
“老衲年事已高，早在一個月前便已算到了今天。本應了無牽挂，奈何苦了月兒這孩子。如今二位的到來，乃上天恩賜，佛祖保佑。所以，老衲鬥膽懇請二位帶月兒下山，尋回她的爹娘，功德無量。”
曉筠想說點什麽，卻被道廉搶先一步。
“爺爺請放心，我們會照顧好月兒，幫她尋回爹娘。”
老僧看着道廉，滿意地點了點頭。
“既是有緣，老衲便贈你一本經書。佛渡有緣人，功德無量，善哉善哉。”
道廉從老僧手上接過經書，只見上面寫着《甘珠爾》三個字。此乃藏傳佛教之經典。
“老衲即将西去。月兒，帶二位少俠下山吧！”
說罷，老僧緩緩地走了回去，雙腿盤膝坐在蒲團上，默默地閉上眼睛。
不一會，他的頭便緩緩垂下，正式到達彼岸了。
月兒十分堅強，沒有哭。
她打掃了一下衛生，然後輕輕地把門關上。
“哥哥姐姐，我們走吧！”
曉筠心情仍舊十分沉重，可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
“我們就這樣讓爺爺一直坐在裏面麽？”
月兒點了點頭。
“爺爺說過，哪天他去了彼岸，就讓他的身體一直留在房間內。這樣他就會化成一顆佛珠。”
“嗯，是舍利子。”
……
三人選擇從後山離開，這樣就能避開官兵的搜捕。
後山的路并不好走，比起前山要陡峭許多，且都是些泥濘小路，雜草叢生。但有月兒帶路，他們很快便到達了山腳。
此時，雞鳴寺外，正圍着五十名蒙古兵，帶頭的是一蒙面紅衣女子。
只見一獨臂老僧正手執黃金劍擋在寺門外。
“浮屠”在晨光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仿佛要把面前的一切吞噬。
紅衣女子心中不禁一凜，此人絕非等閑之輩。
“老和尚，趕快把人交出來，可以饒你不死！”
老僧沒有說話，如石像般杵在門外，紋絲不動。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罷，紅衣女子手中長劍一輝，直接砍向老僧面門。她不敢怠慢，一上來便是殺招。
“起！”
老僧只念了一個字，紅字女子的劍便飛了出去，直接掉落山崖。
紅衣女子臉色一沉，連忙向後飄出兩丈，然後大聲喝道：
“給我上！”
五十名蒙古兵，手執長矛，一起沖向老僧。
殺！！……聲勢十分浩大。
“破！”
只見“浮屠”平地而起，瞬間化作萬象光芒，直接射向蒙古兵。
蒙古兵連忙用盾牌擋隔，場面十分狼狽。
“滅！”
萬劍歸一，化作巨大的黃金聖劍，猶如金甲騎士般沖向蒙古兵。
紅字女子見勢不妙，連忙運足十成功力，瞬間往後飄出五六丈，這才勉強躲過致命一擊。但她帶來的五十人，此刻已變成了一堆屍體。
紅衣女子吓出一身冷汗，心中仍驚魂未定。
“前輩，今天多有冒犯。告辭！”
說罷，紅衣女子便落荒而逃。
老僧收起長劍，獨自走回房間，把門重新關上。
“廉兒，爺爺只能幫你到這了。往後的路，要靠你自己了。”
剛才一戰，他已耗盡最後的一成功力，如今是真正的油盡燈枯了。
或許這就是天意！五十年前，他看破，卻無心成佛；十年前，他頓悟，卻只能在佛前苦苦追尋；如今，一切歸零，他始終放不下紅塵。
老僧坐在蒲團上，漸漸閉上了眼睛。
也許，他已到不了彼岸，但心中，終究是圓滿了。
塵歸塵，土歸土。
山下三人，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今天這一幕。
老僧選擇了獨自面對，好讓他們心中少背負一些。
或許，對彼此來說，都算是一種圓滿。
“大叔，接下來怎麽辦？”
道廉沉思了一會。
“先回家吧！”
曉筠不同意，覺得他家現在不安全。
但這一次道廉卻出乎意料地執着，還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堅持着一定要先回家。
曉筠盯着道廉，覺得他一定有事瞞着自己。不過也罷，這幾天他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比以前靠譜多了，盡管偶爾還是會有點吊兒郎當。
“走吧！那我們回家！”
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了馬蹄聲。
曉筠立刻警惕起來，從腰間抽出長劍，嚴陣以待。
道廉笑一笑，示意她不用緊張。
“是小白馬！”
月兒高興得拍起手來，她最喜歡這匹小白馬了。
曉筠把劍放回劍鞘，抿了抿嘴。
“這馬還真通人性！”
“你是在贊我嗎？”
“走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