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周紫蟬和如意從小一起長大,互相了解,心有靈犀。
周紫蟬心裏想什麽,如意不一定能猜透,但她要作做什麽,通過她的言行舉止,如意絕對心有感應。
比如此刻周紫蟬要借銀子,寧願流落街頭也不肯低頭。
如意立刻配合着跪地哭求。
周家全家被戮,但凡是個有熱血的男兒,都不會讓這種情況下的孤女流落街頭。
周紫蟬是千金小姐,不能随便低頭。
盡可以拿出相府後代的矜傲,保持住士可殺不可辱的氣節。
如意是婢女,沒那麽多講究,臉面不重要,氣節更是沒有一點。
跪地磕頭這種事,她做的要多熟練就有多熟練。
她以為,世子爺聽她哭訴的這麽凄慘,肯定毫不猶豫的站出來,保護小姐。
死死的攔住小姐,不讓她離開。
可誰知道,她話音剛落,對方就開了口:“來人,給周小姐準備五百兩銀子。”
如意:“……”
惶恐不安的看向“世子爺”,見他面沉如水,一雙黑沉的眼裏更是沒有半點憐惜,心裏忍不住罵道:小姐怎麽定了這麽一門親事。
指望不上就算了,還不肯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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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如李将軍既溫柔,又有能力。
除了不是出身皇家,哪點都比眼前這個皇孫強。
如意沒想到,周紫蟬也是特別意外。
她不可能像如意那般跪地磕頭,此刻她抱着包袱坐在椅子上,一雙清亮亮的眼裏染了水霧,小嘴抿着,好像随時都會哭出來。
世上哪有這麽狠心的男人。
這是鐵了心不認這樁婚事了。
周紫蟬很想甩袖子走人,保住自己的風骨。
可是風餐露宿了兩個月,她已經沒什麽信心能帶着如意順順利利的生存下去了。
就算能生存下去,她全家的大仇呢?
可她也拉不下臉求人家。
“既如此……”周紫蟬從椅子上跳下來,手裏仍然沒有放開包袱,對如意道:“我們走。”
陸增淮只想看看周紫蟬到底會怎麽做。
見她真要走,又改了口:“這麽晚了,你們去哪?”
周紫蟬擦了擦眼角的水珠,背過身子不看他。
只留給他一個不算特別倔強的細瘦的背影。
如意剛才對陸增淮還懷着十二分的尊重。
眼看着小姐要走,她還有什麽好客氣的。
她瞥了陸增淮一眼,從上掃到下,眼裏充滿了鄙視。
“還以為皇家的人都是有良心的,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陸增淮被一個丫頭罵了,心裏氣惱。
陸世麟留這麽一個爛攤子風花雪月去了,讓他在收拾。
不過倒也好奇,兩個姑娘還會說什麽。
“我們皇家怎麽沒良心了,今天要是說不出一二,大不敬知道什麽罪吧?”
如意冷冷的哼了一聲,扶着周紫蟬輕輕的捏了捏她的手臂。
“小姐……”
周紫蟬抿了下嘴唇,回過頭,霧蒙蒙的視線看向陸增淮。
她人比如意溫柔,不像如意那般鋒芒畢露。
可此刻的溫柔裏也充滿了涼意。
仿佛一把剛剛出竅的尖刀。
看得陸增淮心頭猛跳,甚至有些後悔剛才說那些話。
想她一個孤女,已經走投無路。
他确實有點沒良心。
周紫蟬不急不躁的開口道:“我爺爺為了大梁鞠躬盡瘁将近五十年,皇上登基伊始,我爺爺連家裏的鍋都賣了,就為了給皇上籌集軍饷。”
“還曾追随皇上遠征大漠,出謀無數,立下數不盡的功勞。”
“之後又做了十年宰相,就算沒功勞,還沒有苦勞嗎?”
“如今他被人害死……”
“別說我們兩個定有婚約,就算沒有,難道你就不該為他做點什麽?”
“如今将她唯一的孫女拒之門外,就不怕寒了大梁朝臣們的心嗎?”
周紫蟬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聲音裏還帶了幾分稚嫩。
可說起爺爺的功勞,底氣十足,又充滿了驕傲。
當然一雙美目裏也含了幾分鄙夷。
作為一名皇孫,只知享受,不知感恩,周紫蟬才瞧不上。
陸增淮為了不讓自己繼續遭受小美人的鄙夷,終于改了口:“先吃飯,有事明天再說。”
周紫蟬冷冷的拒絕道:“嗟來之食,不屑吃。”
還是個有骨氣的小姑娘:“好,吃不吃随你,不過出了這王府,會發生什麽事本……我可不敢保證。”
“不如把應付外界那些未知困難的力氣留着,好好想想明天怎麽說服我。”
周紫蟬以前聽說世子是個很随和,很善良的人。
爺爺很滿意這樁婚事。
否則也不會把他的畫像畫下來。
可今天周紫蟬覺得,別說善良,這人連良知都沒有。
她說了這麽多,還要讓她想想明天怎麽說服他。
別說兩個人訂過親,就算陌生人,人家遭遇這麽大家變,他也應該力所能及的提供幫助。
就算不肯幫忙,收留一段時間總行吧。
周紫蟬懷疑,這人巴不得她趕緊走呢。
順便再把婚退了。
她偏不讓他如意。
“如意,”周紫蟬氣呼呼的說道,“我們吃飯去。”
就這麽周紫蟬抱着包裹跟着幽蘭進了餐廳。
雖然相府不如王府,但周紫蟬也是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
看了眼桌子上的食物,不是顏色不夠好,就是味道不夠正,反正沒有一道入她眼的。
可誰讓她最近都沒怎麽吃過飽飯,腹中饑餓,也就顧不得那麽多了。
周紫蟬挑挑揀揀,最後只吃了幾塊桃花酥。
陸增淮看她在那嘀嘀咕咕,小手一會兒伸向這道,一會伸向那道,最後也沒加起一口菜。
仿佛在說:
“這個火候不夠。”
“這個鹽放多了。”
“這道菜怎麽能加辣椒?”
“還有這魚,你們府裏是不是沒有廚子,明顯刀工不過關。”
無奈的扯了下嘴角。
就這姑娘的性子,真能吃得下流落街頭的苦?
還好意思跟他借銀子。
周紫蟬和如意吃飯的時候,陸增淮的伴讀劉維林闖了進來。
他從小和陸增淮一起長大,兩人同吃同住,陸增淮能去的地方,從沒限制過他。
今天他也沒把自己當外人,聽說府裏來了客人,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
一進屋就嚷嚷道:“聽說府裏來了小美女,在哪呢?”
陸增淮涼涼的掃了他一眼,不悅道:“誰讓你進來的?”
這話把劉維林說暈了:“這府裏哪是我不能進的地方?”
他一邊說着一邊充滿審視的打量起陸增淮:“這還沒成親呢,就跟我這麽外道了,莫不是開始金屋藏嬌了?”
陸增淮擔心屋裏的人聽到,嚴肅道:“少胡說,先出去。”
劉維林怎麽可能出去,他假裝往外挪了兩步,眼睛卻瞄着屋裏:“怎麽我就出去這麽一會兒,府裏就發生了這麽大的事。”
“聽說長得可漂亮了,叫出來讓我看看。”
“對了,小美女哪來的?”
他隔着窗戶,還真看到了周紫蟬的樣貌。
雖然小姑娘穿的不怎麽樣,幹巴巴的又瘦又小,可以他多年的賞花經驗來看,這姑娘絕對是個美人坯子。
“啧——”
“還真是個小美女。”
陸增淮嫌他聒噪,而且也沒什麽和周紫蟬交代的,便出了屋。
擔心劉維林過來打擾,嚴令道:“以後這荷塘小院任何男子不得進入,違令者,廷杖伺候。”
陸增淮平時看着很好說話,但劉維林了解他,狠起心來,別說他這個伴讀,再親近的人也下得去手。
只可惜,他還沒見到小美女。
出了荷塘小院,劉維林到底纏着陸增淮問出了周紫蟬的來歷。
他想也不想的說道:“你那個侄子什麽德行,你還不知道,真要把人接過去,用不了幾天,小美女就得被他欺負了。”
“要我看,小王爺幹脆把人留下來得了。”
陸增淮臉色大變:“這是什麽話,她是世麟的未婚妻,還得叫我一聲叔叔。”
劉維林忍不住笑道:“這不是沒成親麽。”
“再說,你真能狠心把人趕走?“
陸增淮有什麽下不去狠心的。
“最遲明天中午,把人送出去。”
他是陸世麟的親叔叔,把侄媳婦留在府裏,傳出去像什麽話。
劉維林見不得他一點憐香惜玉都不懂的樣子。
陰陽怪氣道:“唉,小美女投奔錯了人,以後有苦頭吃喽。”
陸增淮只當沒聽見。
反正周紫蟬不能留。
周紫蟬知道,這個看起來長得人魔狗樣的少年公子沒有一點良心。
根本就沒想過留下她。
吃過飯,她和如意又洗了個澡,晚上坐在床邊細細籌謀。
如意沒有主意,只有最笨的辦法。
“小姐,不如我們就死賴着不走,他還能把我們兩個拖出去。”
周紫蟬搖了搖頭:“沒用的,你看他那人,一點人情味都沒有,我們賴着不走,只會讓他讨厭。”
如意難過道:“那怎麽辦?”
“不如我們去找李将軍吧。”
周紫蟬還是搖頭。
如意不解道:“為什麽?”
周紫蟬:“李将軍已經幫了我們不少了,我們不能再給他添麻煩。”
如意:“可是李将軍說了,您可以找他。”
周紫蟬:“說起來,我還是皇孫的未婚妻,真要去找他,萬一有人拿此事做文章,他就算有九條命都活不成。”
如意嘆了口氣:“那怎麽辦?”
周紫蟬奔波了大半個月,從杭州趕到京城,期間一個囫囵覺都沒睡過。
這府裏荷香四溢,有淡淡的助眠作用,她只坐了一會就打起了哈欠。
“算了,明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