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難得撿了三天假期的曾巧兮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洗漱時,她好像聽到了有人穿鞋出門的聲音,這才想起這間房子從昨晚開始多了個人,還是個男人。
刷牙的手一頓,她看着鏡中素面朝天的自己,一時間有些懊惱昨天的決定。
可畢竟是她讓人家無家可歸,還攤上了一堆糟心事,不為彌補一下她寝食難安。
這要是不認識的人,不知道要鬧成什麽樣。
雖然賀之洲是她徒弟,她也不得心安理得地推卸責任。
而且,人家心裏說不定早就不滿了,只是礙于面子或同事關系不好意思表現出來,畢竟自己對于他能否留院具有一票否決權。
曾巧兮來到廚房,燒了壺熱水,泡了包黑芝麻糊墊肚子,想着如何補償賀之洲。
要不親手下廚請他吃頓飯?只是這樣是會不會太沒誠意?
要不讓他在這白住一年,間接彌補他的經濟損失?
要不代他去跟房東道個歉,承認自己的過錯,不讓他背黑鍋?
曾巧兮琢磨來琢磨去,決定三管齊下。她實在不喜歡欠別人的,尤其是熟人,更不可以。
人情可貴,經不起消耗。
既然要做飯,就得有炊具。掃了眼空空如也的廚房,曾巧兮當即掏出手機去網上下單了廚具。
正巧這時,賀之洲從外面回來:“師傅,吃飯了嗎?我買了招牌小馄饨,一起吃?”
曾巧兮低頭掃了眼碗裏的黑糊糊,面不改色地将其倒進了水池,還不忘放水毀屍滅跡。
“好。”
賀之洲将兩盒馄饨從塑料袋中拿出,擺好筷子,坐在餐桌前,突然鼻尖微動,像只哮天犬一般仔細嗅了嗅:“我怎麽聞到了芝麻糊的味道。”
曾巧兮洗完手,從廚房走到餐桌前,打開打包盒:“有嗎?”而後低頭吃起了馄饨。
賀之洲半信半疑地朝廚房望了眼:“師傅,下午我約了人,準備商量一下裝修的事兒。”
曾巧兮咬了口馄饨,口齒不清道:“我也去。”
“不用,這種事兒一個人就夠了,你安心在家休息。”
曾巧兮見他态度堅決,倒也不再堅持,她對于裝修一事确實一竅不通,實在幫不上什麽忙,能做的只有給予他經濟上的支持。
“這樣,我先給你轉5萬裝修的錢,要是不夠,我再補。”
賀之洲知道,他若是不收,曾巧兮不會心安。
“行,這個裝修隊之前給我家裝修過,他們的頭兒和我爸是朋友,我會讓他們給個友情價,盡快完工。”
曾巧兮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麽,站起身走到門邊,拉開鞋櫃抽屜,從裏面取了什麽東西出來。
賀之洲一臉納悶,但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曾巧兮的背影。
一身居家服,米白色的衛衣配深棕色的格子長褲,頭發灑落在肩頭,倒像個鄰家姑娘。
不似在醫院那般清冷嚴肅。
找了一會兒,她走到賀之洲面前,攤開掌心:“這是房子的備用鑰匙,給你一把,出門比較方便。”
天氣難得放晴,陽光透過窗柩灑在女人的側臉上,柔和了棱角。
黑色鑰匙匍匐在女人小巧白皙的掌心,似乎在對他說:歡迎入住。
賀之洲拿起那把鑰匙,勾起唇角,笑容肆意綻放,仿佛這不是一把簡簡單單的房門鑰匙,而是一柄通向幸福Wifi的□□。
下午,賀之洲去面見了裝修公司的負責人——靳工。
靳工看了眼他拍的照片,眉頭微擰:“情況倒是比我預想的還嚴重些,趕工的話,最起碼也得三個月才能完成。”
賀之洲倚在沙發上,面上不見一絲愁容,甚至還有點喜滋滋的味道,看得靳工頗為不解,更讓他震驚的還不止于此。
只聽對面之人緩緩道:“不着急,您慢慢修。”
饒是身經百戰的中年男人也被他這番操作搞得有些摸不着頭腦,現在年輕人都這麽難以理解了?
“大侄兒,你怕不是受了什麽刺激?”
賀之洲抿了口咖啡,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叔兒,你看我這容光煥發的樣子,像是有病嗎?”
靳工背後發涼:......還真特麽有點。
出于對大侄兒的關心,靳工當即打電話将此事告知了黃女士。
接到黃女士問詢電話的那刻,賀之洲倒是并不意外。靳叔這個大喇叭,遲早出賣他,只是他沒想到會這麽早。
“小洲啊,出了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告訴我?那你現在住在哪?怎麽不回家?”
賀之洲只好将事情的前因後果仔仔細細交代了一遍,并且補充:“我現在住在同事家,您別擔心。”
那頭默了兩秒,“那你怎麽還跟你靳叔叔說,不着急裝修呢?”
“......”
賀大少想到了靳叔會打小報告,卻沒想到報告打得如此細致,頓時給他無語住了。
“靳叔叔怕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他年紀大了,不用特地為我趕工,我現在在同事家住也不錯。”
黃霞這才安下心,提醒道:
“對了,今天晚上的家庭聚會你沒忘吧?這次去你大伯家,你表哥要帶他女朋友回來。
他眼瞅着就要三十了,終于有了對象,據說女方也是你大伯學校的,把你大伯給樂得呀。
晚上他要是吹牛,你可千萬別頂嘴,一把年紀了,讓他樂呵樂呵。”
賀之洲眉頭一挑,賀蘭闕這家夥什麽時候竟然有女朋友了?
那他得去看個熱鬧,是什麽樣的人能鎮住這只老狐貍!
順利躲過了黃女士的盤問,賀之洲又給房東太太去了個電話,解釋事情的原委,并且表示,房租他照付,也會自掏腰包将房子裝回原來的樣子。
房東太太一句沒為難他,反而安慰:
“沒事,這意外誰也預料不到,而且住在你樓上的姑娘,今天下午特地來給我道歉了,說都是她的錯,和你沒什麽關系。”
賀之洲愣住,望着道路兩旁遮天蔽日的梧桐,唇線微抿。
“你也別為難人家小姑娘,事情找到解決辦法就行。”
賀之洲被房東太太一口的吳侬軟語逗笑,他敢為難曾巧兮,借他十個膽,他都不敢。
“是,我知道了。”
挂斷電話,賀之洲剛想問問曾巧兮道歉的事兒,卻先收到了對方發來的微信。
[明天你有空嗎?我想請你吃個飯,聊表歉意。]
[幾點?]
[晚上六點?]
[OK,你定好餐廳位置發我。]
那邊安靜了兩秒,才發來一個定位,賀之洲初看覺得有點熟悉,再看徹底熟透。曾巧兮發的是她家的住址!
他不解,發個問號過去。
[為了顯示我的誠意,我決定親手下廚。]
賀之洲想起她那空空如也的廚房,昨天搶救的時候連一副鍋碗瓢盆都沒湊齊,就有個沖芝麻糊的瓷碗,八成也是超市的贈品。
寒酸成這樣,她竟然還要親手下廚!那飯能吃嗎?
賀大少猶豫片刻,趕緊低頭在手機上一頓猛敲。
[要不我們還是出去吃?]
那邊很快回複:[出去吃太沒誠意了,廚具我已經買好,明天早上就能到。]
是什麽給她的勇氣做?又是什麽給他的勇氣去赴約?
賀之洲欲哭無淚,卻不好意思打擊她的積極性,最後還是在對話框默默敲了個“好”字。
發完,他視死如歸般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希望它明天可以活着回來。
曾巧兮對于賀之洲的擔憂一無所知。
難得空閑,她給好友路漫漫打了個視頻電話,準備問問她的近況,順便打聽一下弟弟在學校的事兒。
路漫漫是曾巧兮的高中同學,也是曾巧兮工作後唯一一個還保持聯系的大學同學。
“大忙人,終于想起你姐們了?”
電話很快接通,裏面響起路漫漫那中氣十足的嗓音。
曾巧兮讪讪一笑,半是抱怨半是安撫道:“沒辦法啊,這當醫生哪像你們當老師,一年那麽多假期。”
“誰叫你當初非得學醫......不過你們醫生工資多高呀,我們這人民教師就那麽點微薄的薪水,還不夠你一個零頭。”
曾巧兮倒是對工資沒什麽太大感覺,她每天不是在醫院就是在醫院,吃在醫院,住也不用花錢......
“我昨天把樓下給淹了,賠了五萬。”
路漫漫猛地拔高音量:“五萬?!你這真是不花錢則已,一花就一鳴驚人啊!小兮,你要是真有錢沒地花,你捐給我啊!我可缺了!”
曾巧兮哂笑,對路漫漫誇張的形容不以為意:“你上次不是說,有個學生的哥哥很帥,怎麽?沒有後續?”
路漫漫說到這個就氣不打一處來,當臉色一垮,怒目圓睜,滔滔不絕地細數起帥哥的“惡行”。
曾巧兮趕忙将手機音量調低,耐心聽着。
“本姑娘我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先是冒充學生家長來開家長會,讓我放松警惕,然後,沒幾天就被校長領進我們班,說這是我們班新來的數學老師。”
“關鍵,人家還是校長的兒子,你說我怎麽這麽倒黴,這校長一家是不是和我有孽緣?前腳剛把她女兒塞進來,後腳又把他兒子塞了進來,我就真的無語了!”
“現在,那個該死的缺心眼,天天和我作對,還拿我寫小說的事兒威脅我,冒充他女朋友!小兮,你說這是人嗎!他就是個畜生,王八蛋!”
“這要是換做別人,老娘早就一個過肩摔過去,讓他知道什麽叫文武雙全,但人家是校長兒子,還手握我的弱點,我只得忍辱負重,茍且偷生。”
“他還逼我在校長面前演戲,等會兒我就要去他家應付他爸媽,小兮,你說,我這是招誰惹誰了,遇到這麽個斯文敗類!”
曾巧兮聽完,覺得這個“斯文敗類”确實過分,竟然趁人之危,還仗勢欺人。
“漫漫,你等會兒真要去這鴻門宴?”
路漫漫苦着臉,一邊化妝一邊哭訴:“有什麽辦法?把柄在他手裏,我身不由己啊!”
曾巧兮擅長推理,很快發現了路漫漫話裏的漏洞:“你不是說他長得挺帥?怎麽會找不着女朋友?還要找你來演戲?”
路漫漫将眉頭擰成一條河,同樣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納悶,他雖然嘴賤點,心眼多點,但确實生了副好皮囊,而且家世也不錯,按理來說是不應該缺女朋友。”
曾巧兮猶豫片刻,道出了天機:“說不定,他是在以這種方式在追求你?”
路漫漫臉色驟然大變,吓得連連搖頭:
“不可能,不可能......他那種弱不禁風的類型根本不是我的菜,而且自從我把那個李辰摔進醫院後,學校裏再也沒男的敢喜歡我。”
曾巧兮倒是覺得這手法很熟悉,抽絲剝繭道:
“你想想小時候,喜歡你的男生是不是總喜歡招惹你,他們才不管你是高興還是生氣,反正只要引起了你的情緒波動,他們就很得意。”
路漫漫眉頭緊鎖,對曾巧兮的話半信半疑。
賀蘭闕是這種人?他那種八百個心眼的人會用這麽幼稚的手法追人?
說出去都沒人信?她更不信。
“管他呢,反正就一年,演完拉倒,小兮,不說了啊,我要走了,不然來不及了。”
曾巧兮點點頭,等了三秒,掐斷電話,垂下眼眸。
看來只能下次再找個時間問問小碩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