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周末,曾巧兮抽空去樓下看了眼被自己禍禍過的房子。大門敞開着,裏面有幾個油漆工正在粉刷牆面,身上臉上都沾染了斑駁的漆點。

“你好,請問這個房子大概什麽時候裝修完?”

油漆工們應聲回頭,互相看了眼,默契地喊了聲景工。

一個胡子拉渣的中年男人穿着髒兮兮的夾克走到門口,看見曾巧兮,默默掐滅了手中的煙頭,挑眉道:“你是?”

曾巧兮伸手往上一指:“我是樓上的住戶。”

景工哦了一聲,脫長的尾音裏帶着些許恍然大悟:“你就是......把我大侄兒房子淹了的倒黴蛋?”

倒黴蛋:......

約莫是意識到自己的幸災樂禍過于直白,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那個......我沒別的意思,其實你也不算太倒黴,我大侄兒才慘。”無妄之災。

這話聽上去怪怪的,似乎有點指責的意味。

景工找補不回來,大咧咧呲牙一笑,開門見山道:“那個......姑娘,你來有什麽事嗎?”

曾巧兮抿了抿唇:“我想問一下什麽時候竣工?”

景工下意識去拿夾在耳後的煙,漫不經心道:“我大侄兒都不急,你急什麽?估計就這個月底吧。”

曾巧兮掃了眼景工,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賀之洲明明當着她的面說會盡快完成裝修,怎麽到他嘴裏就不急了?

說了聲謝謝,她回到樓上,換鞋的時候瞥見滿滿當當的鞋架,不由地有些出神。

放眼望去,門口的大碼帆布鞋,茶幾上的薯片,冰箱裏的可樂、陽臺上晾曬的白色衛衣......都不是屬于她的東西。

Advertisement

什麽時候她竟也習慣了另一個人的存在?

“師傅,大早上你幹嘛去了?”

賀之洲拉開冰箱門,從排列整齊的紅色易拉罐中拿了聽可樂,盤腿坐到沙發上。

曾巧兮正忙着将茶幾上的薯片盒子擺齊,頭也沒擡:“去樓下看了眼。”

賀之洲手一頓,神情僵了僵,拉環卡在開與不開之間,進退兩難。兩秒過後,他勾起一抹輕笑,睨了一眼曾巧兮:“你這是在罰站?”

曾巧兮看了眼他手中的可樂:“你這次是從左手邊開始拿的嗎?”

賀之洲手指用力,将拉環扯下,丢進垃圾桶,灌了口冰可樂,一臉驕傲:“當然,我可是從谏如流。”

“碳酸飲料喝多了會導致骨質疏松,誘發身體肥胖 ,破壞牙釉質,我讓你別喝,你怎麽不納谏? ”

賀之洲:......

“師傅,今天下廚嗎?我想吃宮保雞丁。”

曾巧兮瞥他一眼,垂下眼眸,無聲地嘆了口氣,都快搬走了,就滿足滿足他的願望吧。

兩人來到超市采購,周圍人聲吵嚷,紅色鋪天蓋地,來買年貨的人們摩肩接踵,絡繹不絕。

賀之洲拉了個小推車跟在女人身後,充當跟屁蟲,趁其不備,偷偷往推車裏丢零食,動作之快,堪稱“神偷”。

“師傅,可樂打折欸,這麽多才三十幾!”

曾巧兮看他一眼,語氣稍顯無奈:“冰箱裏不是還有嗎?”

賀之洲癟嘴,嘟囔:“那點也就能撐到月底。”

曾巧兮正專心找做菜用的調料,話都沒來得及過腦子,脫口而出道:“月底足夠了,你走了,我又不會喝。”

空氣驟然安靜,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所有的聲調都被緊緊扼住咽喉。

賀之洲放下手中的易拉罐,低下頭,沉默着沒說話。縱然他百般回避,卻還是躲不開這個話題。

房子裝修好了,他再沒理由賴着曾巧兮。

“裝修好了還不高興,再也不用和我擠了。”

少年垂着頭,一言不發,只是默默收回了搭在紅色易拉罐上的手。濃密修長的睫毛忽閃如蝶翅,在亮如白晝的室內埋下一塊陰翳。

約莫是察覺到了他的低落,曾巧兮沉思一陣兒,拿起那排可樂,放進推車,心道現在的小孩真難哄,不給買飲料就搞冷暴力。

紅色易拉罐和那串飄逸的字母映入眼簾,少年倏地擡頭,彎了唇角,在白皙的臉上勾起一抹明快的弧線。

那道弧線直接從賀之洲的臉上,勾進曾巧兮的心裏。

“喝不完我可不會幫你。”曾巧兮匆忙移開視線,扭頭往前走。

少年握緊把手,快步跟上,小聲嘟囔:“我才不用幫。”

人聲吵嚷,将新年的氣氛烘托得淋漓致盡。可惜,工作不會因為過年的腳步逼近而有絲毫退讓。

周一剛查完房,曾巧兮接到了曾麗人的電話,說她明天要去外地進貨,沒辦法參加小碩的家長會,讓她去應付老師。

“明天下午3點啊,你別忘了。”曾麗人完全是通知的語氣。

“可我明天上午還有臺手術,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結束!”

電話那段似乎是有人在喊曾麗人,她丢下句“你自己看着辦”,便匆匆挂了電話。

曾巧兮望着窗外發了會兒呆,無奈之下,只得打電話給路漫漫,告訴她,手術一結束就趕過去。

至于手術什麽時候能結束,她也不知道。

“沒事,小碩這孩子沒什麽好操心的,就是最近吧,有一些傳聞......”

曾巧兮心中一緊:“什麽傳聞?”

“別擔心,不是什麽大事兒,等明天你來了咱們再細聊,這個事兒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

“好,那我明天快到附中了給你打電話。”

曾巧兮挂了電話,指尖在桌面輕叩,一聲一聲,規律而單調。

門外的邱鴻飛聽到裏面的動靜,用胳膊肘拱了拱賀之洲,頭發絲都泛着八卦的味道:“你師傅去附中幹嘛?”

賀之洲瞥他一眼,有些好笑:“我哪知道?”

邱鴻飛揣着一顆八卦的心無處安放,懶懶趴在桌上,閑得開始扒拉仙人掌的刺:“你怎麽這麽喜歡仙人掌?上次那盆挂了沒多久,又忙不疊買了盆新的?”

賀之洲将花盆往自己這邊挪了挪,一副護短的模樣:“別亂動,不是買的,是送的。”

邱鴻飛的八卦之魂頓時複燃,急切問道:“誰呀?誰送的?哪個小護士?”

賀之洲猶如世外高人般看他一眼,但笑不語,無論邱鴻飛怎樣逼問,他都三緘其口。

“對了,上次毒害你盆栽的兇手找到了嗎?”

賀之洲手指微攏,斂了斂嘴角:“......沒有”

邱鴻飛如軟體動物般再次趴倒,拉開魚缸蓋子,用手指撥弄着水中的小魚,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對了,你怎麽知道曾醫生會唱歌?”

賀之洲居高臨下睨他一眼:“天機不可洩露。”

邱鴻飛長嘆一聲,覺得這天是聊不下去了,撇嘴道:

“曾醫生這回可是出盡了風頭,年會過後,醫院裏的那些單身男醫生,個個鉚足了勁往咱們心外科跑,尤其是骨科的淩醫生,一天能路過八次,真是司馬昭之心。”

說曹操曹操到。

故事的男主角推門而入,熟門熟路地往裏間走。

賀之洲一個健步沖了上去,攔在他面前,語氣冷硬:“找誰?”

淩明軒掃他一眼,不耐煩道:“我找曾醫生。”

“我師傅不在。”

邱鴻飛:???

淩明軒顯然是有備而來,壓根沒信賀之洲的瞎話,擡腿就要往裏面闖。

“我師傅她日理萬機,你有什麽事可以先和我說,如果确實事關重大,我會代為轉達。”

淩明軒輕蔑一笑,伸出食指在賀之洲胸口點了點。

“你好像才是個實習生吧?我就算不濟,好歹也是副主任醫師,和你師傅同級,我們大人說話,還輪不到你個小屁孩插嘴。”

邱鴻飛瞅着電光火石的兩人,趕忙上前拉住賀之洲,在他耳邊低語:“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馬上就要終期考核了,這個時候你可別惹事。”

賀之洲捏緊拳頭,周身散發出陣陣寒氣。

“淩醫生,我的實習生我自己會教育,還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曾巧兮拉開門從裏間出來,冷冷地掃了眼淩明軒,殺氣騰騰。

邱鴻飛只覺空氣都冷了幾度,趕忙抱着胳膊縮回座位。

“巧兮,我沒別的意思,是他非攔着不讓我進去,我找你真有事!”

曾巧兮看了眼賀之洲,神情依舊寡淡。

“他說的沒錯,我确實挺忙的,沒空親自接待那些不請自來的訪客,你有什麽事就跟我徒弟說,讓他代為傳達,這樣誰都方便。”

曾巧兮最擅用平淡的語調說戳人心窩子的話。

被戳得體無完膚的淩明軒讪讪一笑,尴尬遁去。

邱鴻飛朝曾巧兮豎起大拇指,佩服得五體投地:“曾醫生,你真是太厲害了!三言兩語就把他怼得說不出話,活該,誰叫他總是一副看不起實習生的樣子,好像他在仁和不是從實習生做起的。”

曾巧兮瞥他一眼:“他還真不是。”

淩明軒是仁和從市醫院高薪挖過來的,來時便是副主任醫師。

邱鴻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總之,你們以後離他遠點。”

她這話看似是對邱鴻飛說的,但賀之洲明白,她是在告誡自己,不要去惹淩明軒。

一個小小的實習生惹不起副主任醫師。

傍晚天空下起了小雨,到處陰森森的,不見一絲光亮,烏雲似一塊黑色的床單蠻橫地想只手遮天。

“小洲啊,明天爺爺從老家過來,小闕說要開會,你下班之後去把小澈接上一起來飯店。”

賀之洲一手撐傘,一手拿手機,漫不經心地踩了腳水泥路上發黃的落葉,聲音悶悶的:“她自己去不行嗎?”

黃女士:“走丢了還要找,麻煩。”

賀之洲:“她是傻的?”

黃女士:“差不多。”

賀之洲:“......”

黃霞拔高了些許音量,“你這孩子,醫院離附中又不遠,自從你工作之後,你們兄妹三個就聚少離多,現在有個機會親近親近,你還不樂意?”

賀之洲敏感地捕捉到了關鍵信息——附中。

不等黃女士發作,他趕忙認慫:“您說得對,親戚之間确實要多走動走動,不然我連表妹讀幾年級都忘了。”

“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兒!”黃霞嘲諷完,又問:“你妹妹哪個班的你知道嗎?”

這......還真被問到了......

賀之洲動了動嘴皮子,笑容僵在臉上。其實,如果不是黃女士成天在他耳邊念叨高考,他估計真連賀蘭澈上幾年級都不知道。

“她在一班,明天貌似要開家長會,我跟她說了,如果放學早就等一會兒,你到了給她發消息。”

“兒子謹遵教誨。”

“對了,聽你大伯說,小澈這丫頭最近特別叛逆,好像還早戀了,你見面的時候旁敲側擊一下,她從小就和你親,你打聽打聽情況。”

這小丫頭片子挺厲害啊!被盯得那麽緊還能紅杏出牆。

賀之洲唇線微抿,油嘴滑舌道:“我親愛的媽媽,從小您就教育我,做人要坦坦蕩蕩,不能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兩面三刀。”

那邊安靜了一秒,放出殺手锏:“賀之洲,再啰嗦信不信我讓你去接你親妹妹放學。”

賀之洲:......

得了,他還是去當個兩面三刀的小人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