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影展

影展

當天下午的拍攝十分順利。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算是順利度過了萬事開頭難之後，事實卻遠非如此。實際上那部戲磕磕絆絆，他們又拍了整整兩年。

這兩年中在遇老師的指導下，白航宇又成長了許多。

步入2019，姚文青才終于把正片剪完，緊趕慢趕，趕在截至的最後一天送給了電影節主辦方。又連夜帶着白航宇、遇卓和沈清源趕着最後一班飛機飛往裏昂。

在飛機上，他們還為怎麽走紅毯的事有過一番争執。

白航宇力主手拉手，遇卓認為太秀。遇卓提議各走各的，白航宇說這會被傳分手。沈清源湊過來熱心提議說他們兩個可以并排走，雖不拉手但不時進行眼神的交流，可話還沒說完就被姚文青拉回來，叫他別老瞎搗亂。

最後媒體拍到的鏡頭是，不愛拍照的遇卓大踏步走在前面，只凹了幾個造型的白航宇幾乎是一路小跑，才在轉角處趕上，抓緊最後的機會扶了一下遇卓的腰。就是這張扶腰的照片被外媒抓拍，網上放了個大特寫，後來不出意外地受到了LGBT群體的熱烈追捧。

一直到在電影首映式之前幾分鐘，白航宇還拉着遇卓到處跟人合影。等一齊坐在觀衆席上的時候，他才注意到姚文青和沈清源的座位像是有意似的和他們隔了好遠好遠。

“怎麽回事啊？”他問遇卓。

遇卓擺擺手，讓他小聲說話，先看電影。

燈光暗下來，白航宇的眼神一直盯着的卻是遇卓無比專注的側顏。電影剪輯的時姚文青只叫了遇卓參與，對其他所有演員一致保密，所以白航宇也不知道最後這個故事被剪成了什麽樣子。在這兩年裏姚文青嘗試過好多個版本，伸展出無數支線，拍的白航宇都分快不清哪裏是頭哪裏是尾。

遇卓卻安撫白航宇說，這就像生活，誰不是混沌前行，誰又能知道自己在別人的劇本裏究竟扮演着什麽角色。

而今天，他們終于要一齊來看最終的版本。

主題曲緩緩響起，領銜主演處打出了沈清源和白航宇的名字。如果不是白航宇看遇卓看的太過專注，他可能會早些發現遇卓的名字早已悄然缺席。

兩個多小時的電影，從頭看到尾，卻沒看見遇卓的影子。一個片段、一句臺詞，全都沒有，被剪了個幹幹淨淨。

在在大銀幕上，只有年輕而莽撞的葉标和同樣年輕的沈清源談了一場有始無終的戀愛。結尾字幕打完，他才終于在編劇欄找到了遇卓的名字。

“又被他忽悠了！”白航宇四顧着要去找姚文青，“看我一會兒怎麽跟他算賬！”

遇卓擡頭，他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目光看着白航宇，不知何時已濕潤了眼眶。

有些慌張地，白航宇側身去輕撫遇卓的背，聽到對他低聲耳語：“演的真好航宇，我是真的為你高興。”

掌聲響起來的時候，他們兩個還只是倉皇地擁抱在一起。

《邊緣人物》同時被提名了同志金棕獎、最佳編劇獎和最佳攝影獎，成了本次電影節最大的黑馬。白航宇則很觸黴頭的和沈清源一起同時被提名為最佳男演員。

姚文青已俨然成為冉冉升起的新星導演，他開始頻繁地出席各色活動，準備在法國一直逗留到頒獎之後。遇卓卻要趕飛機提前回國，臨近除夕，他想回家陪母親過年。

在賓館裏，白航宇拼命往遇卓包裏塞着各色禮物紀念品，最後箱子實在合不上，又趕忙重新倒出來，再做第N遍精簡。

“這個要帶，阿姨肯定愛吃。”

“這件厚衣服也不能落下，剛看天氣預報說老家要降溫了。”

“還有這個，這可是歐洲酷兒公益聯盟專門給咱們頒的獎杯，我太愛丢東西，還是你拿着最保險！”

白航宇一直拼命地跟遇卓的行李箱較着勁，連夾層的夾層都沒放過，他把手伸進去，突然摸出了一個看起來有些老舊的皮質檔案包。

拿在手裏有些莫名其妙地：“這什麽呀？我怎麽說蓋合不上呢。”

遇卓正在洗手間整理造型，聽見了突然快步出來，從白航宇手裏一把給搶了過去。

“什麽呀…？”突然覺得遇卓臉色不太好了，但畢竟追了兩三年了，白航宇的膽子已長了許多。

“不會是給我準備的禮物吧？用的着這麽神神秘秘的麽。”他探頭探腦的，往遇卓身邊湊着，“到底什麽呀老師？”

遇卓沒說話，他抽了抽身子，把白航宇給閃了過去。

“幹嘛，還真不給看啊。”白航宇嘟嘟囔囔地站直：“不會是誰給你的情書吧。”想了想決定欲擒故縱，他轉過身去，一邊裝模做樣地繼續往包裏塞東西，一邊假裝長籲短嘆。

“不給看就不給看吧，反正也是什麽都瞞着我的，也不多這一個。”

遇卓聽了突然有些動容，為了電影剪輯的事兒，兩人已經鬧了好幾天的別扭。一賭氣，他将手裏的檔案袋直接扔到了白航宇身上。

白航宇被摔了個激靈，他慢悠悠地撿起來，又給遇卓插回包裏。“不看了，我說不看就不看，塞給我看我也不看。”

遇卓走過來，他把檔案袋重新抽出來，他親手打開，從裏面取出個信封，真塞到了白航宇手裏。

“別呀，都說了我不…”下意識一低頭的功夫，他把自己給卡住了。

手裏的黃色牛皮紙信封蓋着郵戳，時間是2000年，發件人中國表演學院，而收件人是，翟陽。

這是一封來自十八年前的信。

他擡起頭來看看遇卓，遇卓就過來拉着他的手，将信封打開。

錄取通知書。

恭喜翟陽同學以專業排名全國第五十一名的成績，被錄取為中國電影學院2000級本科生。請持此錄取通知書在規定時間內到校報道。

中國表演學院。

白航宇拿在手裏看了半天，終于說出一句：“…才51名啊。”

遇卓在一旁補刀：“往年都錄到前40，那年開始擴招，錄到了55。”

白航宇撓撓頭：“這你還帶着幹嘛啊？”

遇卓拿回來，又放回檔案袋裏收好：“以前出差的時候習慣帶在身邊，忘了往出拿了。”

翟陽給他留下的東西太少了，白航宇想，所以自己要給他更多。他想通後把檔案袋重新插回遇卓的包裏，終于放棄了和行李包的鬥争，轉而将自己的拉杆箱一下倒翻在地，全騰空出來給遇卓裝東西。

“直接托運。”他轉過頭來和遇卓說，“再裝不下咱去機場買倆箱子。”

在機場看着遇卓飛機起飛的時候，白航宇接到了電影節組委會的電話。

頒獎儀式就在第二天的晚上，巴黎時間。

白航宇和沈清源被安排坐到了一起，姚文青在一旁興沖沖地向他們解釋：“這麽坐着一會兒宣布最佳男主角的時候，一個鏡頭就能帶出你們兩個的表情，比較有料。法國人就是懂幽默。”

聽完兩人對看了一眼，互不作聲。

一直憋到快開場的時候，趁着前排的金發美女回頭和姚文青搭讪的功夫，沈清源突然低聲對白航宇說：“如果這次得獎的是你，我真心祝賀。其實你入戲更深，我一直知道。”

白航宇有些意外，同窗共事三年多了，他和沈清源明面上一直不對付，心裏卻也未嘗沒有過惺惺相惜。如果不是沈清源老和遇卓說話太多，可能自己早崩不住要和他握手言和。

“別，就這部戲而言，你的演繹比我更出彩，我說真的。”白航宇鐵青着臉又補充道：“雖然遇老師還是更欣賞我些。”

兩人剛有望開展的交流眼看又被卡住，正尴尬着，一片掌聲響起，頒獎儀式已正式開始。

水晶燈低垂，大銀幕上閃耀着金光華彩。

《邊緣人物》的海報于電影之林，被展示在全世界面前。

姚文青正色，他不自覺地握拳，指尖蒼白。白航宇坐在一旁，他笑着拍拍了老朋友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