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于歸（七）

于歸（七）

到了後半夜，我睡得正香就被蕭訣從床上提了起來，我實在太困了，根本不曉得自己是如何走出屋去然後爬上馬車的，我只想睡覺，只想睡在軟軟的大床上，可這馬車颠簸得厲害，我好幾次差點撲到地板上，幸得蕭訣及時拉住我。

他說：“靠着我睡罷，你再多摔幾次，我肩上的傷口該裂開了，到了王府，我再叫你。”

我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随後挪到蕭訣的右邊，枕着他的肩膀睡覺，我怕自己又摔出去就抱住他的胳膊，終于睡舒服了。

到了王府門口，蕭訣叫醒我，此時天色蒙蒙明了，蕭訣随李叔去了書房，我奔向清蘅院，沖進屋裏一頭栽倒在床榻上，睡意正濃時卻被一聲驚叫驚醒，大半的睡意全跑了。

我眯着眼起身，打了個呵欠道：“慕慕，幹嘛大驚小怪的，你這一叫我完全睡不着了。”

慕慕跑到床邊，将我全身上下檢查了個遍，又哭又笑道：“感謝老天爺保佑，公主您終于回來了，奴婢這幾日提心吊膽的，要是公主出了事，奴婢就算是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不是我死，是蕭訣死，”我揉了揉眼，慕慕又是一聲驚叫，我說：“他活過來了，被你這麽一吵，我算是清醒了，臉好不舒服，慕慕我想洗臉。”

“是，奴婢這就去準備伺候公主洗漱更衣，”慕慕破涕為笑，沒一會兒，慕慕帶來幾個婢女将我捯饬來捯饬去，忙活一番後，屋子裏終于清靜了些。

慕慕将窗戶打開，天已大亮，暖陽灑在窗臺上，如雪的梨花飄了進來，彼時我正翻箱倒櫃的尋找蕭訣送我的那把玉扇，尋到後，我便去院子裏的美人榻上坐着，慕慕端來了早飯，我問道：“蕭訣他吃早飯了嗎？”

慕慕笑道：“王爺已經吃過了，公主您快吃一些填填肚子。”

“哦，”我将玉扇放在一旁，喝了些粥便問慕慕：“慕慕，你可知這兩日皇宮裏發生了何事？”

慕慕回道：“公主與王爺失蹤的第二日，皇上便派來了顧大将軍和林尚書将府中的下人都盤問了一遍。”

“可是上次青蓮居的那個林尚書？”

“是，顧大将軍和林尚書走後，奴婢便去向李管家詢問公主的情況，李管家什麽也沒說。”

“李叔？”我頓時驚疑，再問道：“你确定是李叔這兩日一直待在府裏？”

慕慕點頭道：“奴婢确定，公主與王爺失蹤後，便是李管家在打點府裏上下，有官員前來問話也都是李管家在接待，奴婢不會看錯人的。”

我一時沒緩過神來，李叔這兩日明明待在木屋，如何會在王府？加上那個叫連楓的，蕭訣身邊的人都很懂得尊卑禮數，倒是那個連楓太過随意了，就像是什麽都不放在眼裏一樣。

還有他說的那句話，似在嘲笑我也似在嘲笑蕭訣，而我确實是對蕭訣的了解太少了，我不清楚蕭訣的一切，蕭訣也從沒告訴過我，此前二哥有了自己的府邸後，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我不曉得二哥在做什麽，每次有人來找二哥，二哥都會支開我，讓我先回宮。

“公主？公主？”

慕慕一叫我，我才斂回了思緒，我道：“怎麽了？”

“還有一事，奴婢不知當說不當說？”慕慕猶豫地望着我。

“你說罷。”

“那日顧大将軍和林尚書走後，顧貴妃便傳召奴婢進了宮，她向奴婢詢問王爺的情況，奴婢只曉得王爺失蹤，顧貴妃見問不出什麽就放奴婢回府了，奴婢回來時遇到了顧将軍，顧将軍說讓奴婢不要擔心。”

我頓了片刻，放下碗筷說道：“她沒為難你就好，我吃飽了，慕慕你退下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慕慕便收拾碗筷退出了院子，我倚靠着美人榻，将玉扇打開又合上，心裏亂糟糟的，又有些發愁。

到了中午，蕭訣回來了，讓我給他的肩傷重新上藥包紮，我很快就幫他弄好了，以至于接下來的日子裏都是我在做包紮傷口的活計，蕭訣得空時會讓我陪他在花園裏散步，飯桌上，我很謹慎地一口一口吃着飯菜，深怕打了嗝蕭訣又提起我用嘴喂他喝藥那件事。

夜裏，我睡在床裏邊，盡量離蕭訣遠一些，我睡覺有些不安分怕碰到他的傷口，他可能也怕就沒說什麽，可是有一晚我不小心打到了他的左肩，他居然叫喚起來，硬是拉着我不讓我睡覺，在我耳邊說了一晚上的鬼故事，我很害怕就抱着他的胳膊說什麽也不撒開。

從那晚開始我漸漸覺得蕭訣記仇，可後來我才發現蕭訣的肩傷恢複得很快，沒出半個月，傷口便已經愈合長出了新的皮肉，我的活計不用幹了，但蕭訣似乎喜歡上了吓我，每每他跟我說鬼故事時，他說着說着就自己先睡着了，我怎麽叫他他都不醒，害得我一晚上都在惶惶中度過。

不過我倒是挺佩服蕭訣，他每晚說的鬼故事都不帶重樣的。

在蕭訣養傷期間，顧月寧曾派人送來好多珍貴稀有的藥材，且幾次讓皇上傳召我進宮，對我的态度十分地好，并跟我道了歉，說是之前不該打了我，更不該冤枉是我下的毒，我回府時她就會送我一些南璃進貢的綢緞、珠寶和瓷器香茶，後來她向皇上請命來王府找我，我曉得她其實是想來看看蕭訣，每次她來，我就知趣地回避。

顧月寧都這樣放低身份對我了，我要是不接受她的道歉，那就是我不識擡舉了，況且蕭訣有她作陪，心裏一定很開心罷。

雖然我做了搭橋牽線的新活計，但我還是很自私地希望蕭訣的傷趕快好起來，那樣顧月寧就不會來了，所以這半個月裏，我每天都以李叔的名義讓蕭訣吃一些大補的雞湯和藥膳，他也欣然接受，沒發現我的小心思，蕭訣的傷也不負所望，沒出半個月就好了。

有時候我也很讨厭自己的這種小心思，可我總會忍不住這樣想，唉。

在經歷了一個月的追查之後，禹城終于不戒嚴了，皇上派在王府周圍看守的禦林軍也都撤了去，蕭訣被行刺一事随之停止了追查，我聽李叔說那些刺客太狡猾，抓到的都吞毒自盡了，查不出是何人所為，再耗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而且此事是蕭訣自己去請皇上下令不追究的。

自從蕭訣出事到現在，我耳邊聽到最多的是皇上和顧月寧，而蕭訣的母後從未派人來探望他，對蕭訣不聞不問的，我知道蕭訣不得他母後寵愛，但畢竟是親生兒子，至少來問候一句也成啊，我問慕慕，慕慕說她也不知道。

不過讓我驚奇的是在王府裏，我看到那個林尚書和其他的大臣一同去蕭訣的書房，随即想到此前在青蓮居，尚書夫人說過林尚書想在蕭訣的手底下做事，沒想到他真的來了，還送了好些禮答謝我，可我當時忘了這事根本什麽也沒跟蕭訣說起。

慕慕說那個林尚書在追查刺客的時候特別盡心盡力，也許蕭訣是看中了他這一點也不一定。可蕭訣會不會覺得是我給他招來了麻煩呢？我想以後還是不要亂接帖子為好，免得讓蕭訣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