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緩緩歸矣（一）
緩緩歸矣（一）
“奴婢未曾見王爺前來，不過聽楚側妃說，只要公主您好生待在府裏，王爺便不會追究。”
“是麽？”我示意要下床走走，慕慕扶着我到院子裏，那棵梨花樹依舊如往日一般繁盛，徐風揚起瓣瓣梨花飄落，我走過去折了一枝梨花，口中喃喃念着“星辰蕭瑟，與君長訣”，慕慕問我是什麽意思，我笑答不過是一句悲涼的詩。
徐風越起越大，梨花落得愈發多了，慕慕說：“公主，天上烏雲密布，怕是要下雨了，您身子還沒好全，進屋罷。”
“嗯，”我丢了那支梨花，轉身進了屋。
一睡便入了夜。
楚漫來看我的時候，我正在擦拭星無劍，她瞧了瞧劍，稱贊了幾句想拿來使使，我見她身子不便有些猶豫，她便說：“無礙，我自小習武，如今孩兒也不過三四個月，使劍還是行的，你不要擔心，我就使些簡單的把式。”
我把劍遞給楚漫，她使了幾招，一旁的婢女個個看得膽戰心驚，她将劍還給我問道：“劍很好使，是王爺送給你的？”
我搖頭道：“是我二哥給的。”
“二哥？是南璃國的二王爺拓跋恪？”
“嗯，你認識我二哥？”
楚漫笑着說道：“不算認識，幾個月前西部邊境與你們南璃發生了點沖突，是你二哥帶兵來鎮壓的。”
“二哥！”我有些激動，“我二哥過得還好麽？”
楚漫略微皺眉：“墨尋與他交過鋒，我只是在一旁觀望，并沒與你二哥說上話，但聽墨尋說你二哥在南璃掌握了一部分兵權，由此看來他應該過得還好。”
心裏的石頭一瞬落地，這麽久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關二哥的消息，二哥從小就很聰明能幹，父皇委派他的事，他總能做得很好，可是太子老針對他，我一點也不喜歡太子。
楚漫回漪蘭院後，慕慕帶着人伺候我洗漱，院外沒有侍衛看守，之前被蕭訣遣走的婢女也都回來了，我鑽進被子裏睡覺，慕慕留了幾盞燭火，便把屋裏的婢女都遣散出去，她說等我睡着了再走，可我被人盯着看委實睡不着，幾番說道後慕慕才關了門出去。
我正準備阖上眼，卻突然聽見院子裏有刀劍相抵的聲音，慕慕驚慌地喊着“住手”，而後她沖進屋來，雙眼泛紅地望着我說：“公主，求您救救楊俨！”
楊俨？
我立馬披了衣衫沖到院子裏大聲吼了句：“住手！別傷他！”
那四名黑衣人便應聲收了劍，楊俨單膝跪在地上，悶哼了聲，慕慕忙跑過去扶住他，此時小辛上前一步拱手對我說道：“王妃，此人半夜闖進王府怕是另有所圖，還請王妃将此人交與屬下處置。”
“不必，此人我認識，你們都退下，告訴蕭訣，他若要治罪就盡管來，”我道。
小辛頓了會便帶着其餘三人隐入黑暗之中。
慕慕艱難地扶起楊俨，我走過去，楊俨颔首與我道：“多謝王妃。”
他說完又是一聲悶哼，我說：“我去屋裏拿傷藥，慕慕你帶他到那邊的廂房裏。”
等我拿來傷藥，廂房裏已燃起明亮的燭火，地上是一灘灘暗紅的鮮血，現在我才看到楊俨的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原本黛色的衣衫全被染成了紅色，他臉色發白，眼裏盡是血絲，我渾身一顫，怎麽會有人下這麽狠的手？
慕慕打了熱水來，我和慕慕卻躊躇着，不是因為楊俨全身那觸目驚心的傷，而是因為楊俨是個大男人，我和慕慕都不方便幫他查看傷口，楊俨許是見我倆為難，他靠着床頭便道：“王妃…末将…可…可以上藥…您和慕慕…不用……”
楊俨還沒說完，慕慕就向我請求道：“公主，楊副将傷重，奴婢伺候人慣了，也不在乎這些，公主您先回避罷。”
慕慕将我推出房外，我便回屋去等，估摸着過了一炷香的時辰，慕慕來告訴我，楊俨的傷口已經全部包紮好了，我讓慕慕去歇息，慕慕悲着一張臉說：“公主，是奴婢的錯，奴婢考慮不周，楊副将半夜闖進清蘅院，若王爺質問起來，公主定會因為奴婢受罰……讓奴婢把楊副将帶去奴婢的屋子，這樣王爺問起，公主也能全身而退。”
“慕慕，楊俨傷得那麽重，如果再折騰怕是會好不了，你不要擔心，蕭訣他想罰我哪裏會愁找不到理由，你去照顧楊副将，我先睡下了，”我捂着錦被，慕慕關上門便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我讓院子裏伺候的婢女都退出去，慕慕給楊俨換上新藥，我端了碗清粥正想推門進去，透過門縫便瞧見楊俨抱着慕慕，我的腦子裏快速飛過昨晚發生的事，趕緊退回梨花樹下坐着。
過了會，慕慕出了廂房走過來，我問慕慕：“你喜歡楊俨麽？”
慕慕臉上瞬間驚慌無比，連忙跪下來道：“公主，奴婢……”
我扶起慕慕，笑了笑道：“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我還想着等我們回了南璃，就讓母妃給你尋一戶好人家，現在看來是不用了，楊俨是軍旅之人，他肯對你好便會對你好的，好好珍惜。”
慕慕低着頭道：“公主，楊副将其實是逃過來的，這兩個月以來他一直被人追殺，最後實在沒辦法只能逃到王府。”
我心中一驚。
慕慕接着說：“昨晚公主睡下後，楊副将告訴奴婢，那晚他與顧将軍護送九王爺進宮後，他便回軍營裏執勤，半夜的時候突然出現一幫刺客，他帶着人突圍出來，可那些刺客緊追不放，最後只剩下楊副将一個人，他沒機會向任何人求救，那些刺客應該很快就會找到他，奴婢不想楊副将死，也不想公主因奴婢為難，奴婢……”
“慕慕，自從來到方耀，我可沒少讓你為難，走一步看一步罷，你先去照顧楊俨，什麽都別管，”我将慕慕哄回屋，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楊俨豪爽，慕慕婉約，兩個人會喜歡上也是自然，慕慕陪了我這麽久，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人，我怎能讓她像現在的我一樣呢？
到了辰時，李管家便帶人來了，蕭訣肯定知道這件事了，但他卻沒來，我确定他們不會傷害楊俨後，才肯讓李管家将楊俨轉移去了東苑。
一直惶惶等到未時，蕭訣終是來了，他将所有的婢女侍從全都屏退出去，屋子裏只有我和他兩個人。
蕭訣坐在床邊，我站在他面前，沉默了好久，他才緩緩開口問我：“你想救楊俨？”
我說：“是。”
蕭訣問：“為什麽？”
我回答：“他對慕慕很重要，我不想慕慕過着和我現在一樣的生活。”
蕭訣的嘴角微不可見的僵了僵，他站起望着我，眼裏似有一抹譏诮，他道：“我可以救楊俨，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好，你說。”
“永遠待在我身邊，不能離開我。”
我愣了愣，唇角漫出一抹苦澀的笑，我說：“好。”
蕭訣撫上我的肩膀，對我道：“楊俨現在不能露面，等他傷好，我會安排他在暗處保護你，你也能曉得我沒有騙你。”
我點頭，蕭訣抱住了我，我沒有推開他，過了半晌他嘆息了聲，道：“輕輕，守住你的心，再等等我好麽？等我把以前的蕭訣還給你。”
他要怎麽還？又怎麽能還得回來？我已經不知道他對我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他說的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他不讓我回南璃，無非是因為南璃的勢力，他謀劃了這麽久，怎會在這個時候放我走。
就算我等，我的蕭訣真的還會再回來嗎？
我慢慢推開蕭訣，說：“你去忙罷，我答應過你的事，我會做到。”
蕭訣的手逐漸僵硬，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我，頗有些無奈悵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