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爾覓
爾覓
洛清銳乘坐艦船抵達時,半邊鋼鐵軀體的埃德蒙星已經燃起硝煙。
天瑜星雲的恒星懸挂在半空,溫度比太陽稍涼,宛如一片淡紅圓盤型的背景圖。
艦船接通埃德蒙星地面通訊指揮部:“彙報情況。”
那邊傳來的是多憲的聲音:“洛大校!這裏是多憲!我和陛下被流民沖散了,現在陛下身邊只有海伯森一隊人!這些流民早就實際控制了地面的停靠港!”
洛清銳打斷他:“說重點。”
多憲:“是、是——”他迅速反應,“沖散坐标33-12-0,敵我兵力差距初步預估有接近兩萬人,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無離子槍、粒子炮、核武器。流民僞裝成了本星居民,極難區分!”
地面停靠港被占領,偌大的軍部艦船肯定會被認出來。
“暫時托管S735號軍艦,全體換乘突擊艦與驅逐艦。”洛清銳最後對多憲說了句“有新情況随時通知”便挂斷了語音。
那邊,多憲的下屬滿面擔憂地問:“陛下此前那樣對洛大校……他會真心幫我們找陛下嗎?洛大校會不會……恩将仇報?”
多憲盯着眼前漆黑的暗巷,沉默了片刻。随後他說:“他不會。”也不知道回答的到底是哪個問題。
軍部配備的出勤艦船随時做好了作戰準備,S735號艦船上可供作戰使用的艦船全部出于最佳狀态。
目的坐标是一座巨大的、開采了一半的礦場,巨大的金屬結構撐起它空洞了半邊的內核,數不清的人正從四面八方趕來,将之團團圍住。
從高空往下看,就像是數不清的螞蟻圍住了一個灰色的坑洞。
姜達看清形式後,表情有些沉重:“洛大校,現場看起來似乎都是埃德蒙星居民,敵我難以分辨,無法展開救援。”
洛清銳再次撥通了多憲的通訊頻道:“陛下躲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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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憲:“陛下躲在……”他忽然想起了剛剛下屬問自己的問題。洛清銳當真能心無芥蒂地去救陛下嗎?
他其實心裏拿不準。
洛清銳聽出他的猶豫,催促道:“陛下的坐标在哪裏?你在猶豫什麽?等軍部新的增援至少還需要一小時,你們等得起嗎?”
多憲等不起。他立刻回答:“海伯森帶着陛下躲進了坐标所在的礦洞裏。”
姜達在洛清銳身旁,聞言低罵了一句:“坑洞裏彎彎繞繞,稍微一有動靜就有坍塌的風險,怎麽躲到那個裏面去了?這怎麽救?”
多憲:“那以姜副将高見,你看地面還有哪裏可以躲?”
姜達從窗口看了眼地面。
礦洞之外,方圓上萬公裏皆是荒漠——埃德蒙星本來就是礦星,除了礦洞,只在少數幾個城市有人聚居。
姜達:“大校,這怎麽辦?”
洛清銳抽取地面數據,調出礦洞平面圖,片刻後聯系上了一位建築專家:“加古先生看看,倘若要從地面進行救援,從哪裏打通一個直通地面的逃生井合适?”
對方看完,立刻标記了幾個點。
另一邊,多憲和身邊人的藏身處忽然被一隊流民搜到,雙方爆發激勵的交火,多憲的手下折損一人。
手下捂着一個兄弟冒血的胸口,眼睜睜看着對方在自己眼前閉上了眼。
多憲紅了眼。
幾個兄弟抹了把眼睛,恨恨地說:“怎麽會這樣!”
這趟埃德蒙星之旅,原本不是這樣。
斯炎從商會手中拿到埃德蒙星私人所屬權後,立時出發,想要前往在洛清銳意識投射裏見過的酒館。
他原本沒想這麽快來,但是晚上入睡前,斯炎翻出了此前從洛清銳家裏搜出的證據分析報告——他不僅存了檔,還把這些證據進行了全面、細節的分析。
他才發現,報告上顯示,部分信件上的塵埃裏,有爾覓的塵埃。
這件事可以有很多種解釋,但斯炎第一反應便是在洛清銳意識投射裏見過的酒吧,于是他召集兩隊人,喬裝之後連夜出發了。
從進入埃德蒙星開始,處處就不對勁。
進入港口時審查手續的複雜程度遠超星盟規定,他們似乎在有意排除或者确認前來埃德蒙星之人的身份。
這個猜想在看見有鳳尾蘭花标志的上四軍運輸艦被勸返時得到了證實。
“聯系那艘運輸艦,問問情況。”斯炎示意身邊人。
海伯森立刻聯系上對方,詢問情況。
運輸艦的艦長向他哭訴:“海伯森大人!您不知道,這是我今年白跑的第五趟了!每次他們都以手續不齊拒絕我靠近停泊,結果等我補齊程序再來,他們又有新的文件讓我補!”
海伯森:“其他運輸艦是否能正常進港?”
艦長:“能啊!當然能,太能了!至少最近七八年,我看到被勸返的只有咱們的運輸艦,其他人都能正常進港!我原先以為是因為皇室……”他差點咬到舌頭,一想到心新帝陛下可能在旁聽,趕緊把話囫囵帶過去,“可是如今陛下回來了,他們竟然還給我們設置障礙!”
海伯森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此事為什麽不向上彙報?”
艦長:“海伯森大人,您那邊收不到消息嗎?我每年都上報啊,您不知道?”
挂斷語音,斯炎和海伯森的臉色都不好看。
海伯森主動請罪:“陛下,是臣失職。”
從一年以前開始秘密謀劃複辟皇室,斯炎便将統領上四軍的職責交給了海伯森,而這麽大的漏洞,他竟然沒有發現。
“回去再處理這件事。”斯炎沉着臉,“找個港口臨時停靠,換一艘艦。”
這艘艦船上有皇室鳳尾蘭标志,雖然能将其塗掉,皇家特殊的艦船外貌也一眼就能分辨。
換了新的艦船後,斯炎等人成功進入埃德蒙星,抵達目的酒吧。
這裏還和八年前一樣,酒保也是同一個人。斯炎點了杯酒坐了半宿,和酒保聊熟,找了地方落腳休息一晚,第二天才去。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
第二天,斯炎再去時,酒保已經倒好酒等他了:“這杯算我請你的,叫【苦難】。昨天我看你一直盯着別人杯子裏的酒,嘗嘗。”
斯炎嘗了一口,辛辣又刺鼻,混合着苦澀,名副其實。
“……為什麽這杯是紅色的?”此前見到的酒,多是如爾覓礦石一樣灰暗的顏色。
酒保哈哈笑了一聲,一眼就發現四周看似喝酒,其實注意力都在斯炎身上的海伯森等人,“一看你就是新來的。有錢人家來旅游的?喜歡這種荒蕪的感覺找個荒星都比這裏強啊。”
斯炎哈哈一笑,做足了不知人間疾苦的富貴公子模樣:“荒星哪裏能有埃德蒙星的礦洞壯觀?我就是奔着這個來的。”
酒保盯着他剪裁過分精致的袖口,扣着杯壁遮住了一些的虎口薄繭,心裏認定了這是誰家不知疾苦的小少爺出來體驗生活。他賣了個關子:“這酒的顏色,像什麽?”
“血。”
酒保:“是啊。在埃德蒙星,這就是苦難。”
斯炎怔住,目光下意識落在酒保的金屬義肢上。
“怎麽,吓到了?”見他盯着自己胳膊不眨眼,酒保有些好笑,“不用同情我,這都多少年了,我早就習慣啦。”酒保沒讓他看周圍人,怕更加吓着這位小少爺。
然而斯炎餘光早就留意到周圍,發現了不少身體有殘缺的人,數量比他意識投射裏看得的至少翻倍了。
一時心情有些沉重。
理智告訴他,如今時機正好,适合打探消息。
他放下酒杯,從大衣內側荷包裏掏出一小張碎紙屑放在酒保面前。
酒保額前的頭發在昏暗燈光照耀下投出大片陰影,将眉眼遮的嚴嚴實實,斯炎沒能看見他倏的收縮的瞳孔。
擡頭時,酒保佯裝未知:“怎麽了?找不到垃圾桶嗎?我幫你丢吧……”
斯炎按住他伸來的手:“不是,想問問你,有見過這種紙嗎?家裏人來過一趟帶給我的,挺喜歡,想買點帶回去。”
這種紙哪裏能是來旅游一趟就帶的回去的?整個埃德蒙星,只有他一個人用過這種紙!
這一瞬間,他已經對面前這位“富家少爺”的身份有了确切猜測。
酒保臺面下左手的機械臂原地翻轉一百八十度,準确按下某個開關。
面上還和之前一樣微笑:“沒有啊……”他困惑道,“埃德蒙星盛産爾覓礦産,什麽時候生産紙張了?”
酒保拿過碎紙屑,像模像樣地翻看兩秒,又還了回去,“真沒見過。”
這時來了新的客人,酒保轉身去招待,沒有再給斯炎發問的機會。
斯炎目光落在酒保身上,總覺得有哪裏不對,野獸般的直覺催促着他一口飲盡酒,快速離開。
果然,就在他離開酒吧之後,一隊氣勢洶洶的人扛着武器朝酒吧而來,踹開大門就喊:“阿睿,那人在哪裏?”
阿睿是酒保的名字。
酒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剛剛出門那個就是!”
斯炎一行人沒有任何停頓,立刻提足狂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