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可惜

可惜

那些出賣了星盟的軍部成員,證據就寫在他們的私人終端賬戶和斯炎給的清單裏。

來歷不明的錢財和貴重物品就是他們出賣星盟獲得的“獎勵”。

處理這些沒有軍銜的士兵十分簡單,只需要幾個聯合任務,洛清銳就以失職為由将他們除了軍籍。

短短兩三個月,被洛清銳處置掉的就有近三四百人,在軍部裏引起了一些非議。

這天軍部例會時,洛清銳成了衆矢之地。

第一艦隊的司令官資歷僅次于嚴州大統領,他艦隊裏被除掉軍籍的人約有二十來個,人數不算多,但洛清銳沒有聽從他的勸阻和求情,打的是他的臉面。

所以他最先向洛清銳發難:“洛少将最近到底在做什麽?你的第十六艦隊這麽勇猛,怎麽也需要其他艦隊的幫助?尋求了支援又過河拆橋,洛少将是不是以為軍部是你的一言堂了?”

衆人看向坐在首席的嚴老統領,卻見他微微眯着眼,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

也是,嚴老統領什麽時候偏向過洛清銳?

其他幾個艦隊的司令官紛紛也跳出來指責洛清銳,并且把那些保持沉默的人拉下水。

馬維多原本在低頭看那些被除了軍籍的士兵名單,忽然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馬維多将軍,您的第七艦隊這次被驅逐的人數最多,足足有五十個,您就有什麽想說的嗎?”

馬維多表面鎮定,心裏其實隐約慌亂。

他手下被開除軍籍的士兵幫他做過不少和星盜有來往的髒活,被開除之後,他們第一時間捏着把柄找到了自己,向他要一個說法。

他昨天才焦頭爛額的将這些人打發走,沒想到今日軍部例會竟然是為了讨論這件事情。

馬維多緩緩按下面前投着名單的屏幕,“啊。”他借着嘆氣的功夫鎮定下來,“是啊,我也覺得納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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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不敢問洛清銳要說法,萬一洛清銳把事情曝光他就完了。

“不過這件事情我還在調查中,等我調查清楚了再問洛少将也不遲。”馬維多朝洛精銳點了個頭,全程不敢有視線交流。

真是在明顯不過的心虛了。

第一艦隊司令臉色沉沉,心裏罵了句“孬種”,轉而去喊第四艦隊司令官梁丘嘉志:“梁,你手下有個跟了你多年的中尉也被除了軍籍,你不為他說說話?”

梁丘嘉志點頭微笑,轉頭問洛清銳“那洛少将能告訴我,我那個不争氣的手下到底是什麽原因被開除軍籍了呢?”

洛清銳将一份戰後梳理資料同步發給在場的所有人,“第17頁,蔣思聰中尉,未能及時上報星盜行蹤,如果不是其他小隊及時趕到,後果将是整整一個中隊被星盜全殲。我查過他的資料,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犯這樣的錯誤了,因此對他沒有必要再寬容。”

梁丘嘉志擺擺手:“諸位聽到了嗎,其實前兩次我也是看在他是個老兵的份上才寬容處理,但事不過三,這次洛少将的處置我是服氣的。各位如果也有疑惑不妨直接問出來,讓洛少将為你們也解答一下。”

有他開這個頭,不用其他人再多問,洛清銳開始對着資料一個一個解釋那些被除軍籍的人到底犯了哪些錯。

他的處置公平公開,根本沒有什麽可以攻擊的地方,不出幾個回合,這些因為打了臉面而不服的将軍們便偃旗息鼓了。

例會結束之後,其他高層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姜達和其他副官們等在會議室門口,從一衆黑着臉的将軍們中一眼看見神色平靜的洛清銳,連忙迎了上去。

兩人走到電梯門口準備離開,卻見剛剛向洛清銳發難的第一艦隊司令官的副官堵在電梯門口,一副不準備讓他上來的樣子,洛清銳報歉一笑:“洛少将,電梯滿了,不如您去坐下一班吧?”

電梯裏的人也都面無表情的看着洛清銳。

可容納20人的電梯此時只站了10人不到,明明空了大半。

兩方人馬沉默的對峙了兩秒,洛清銳微微點頭,轉身朝這棟建築另一邊的電梯走去。

姜達也難得的沉穩,竟然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直到進了電梯才小聲問洛清銳:“少将,您最近動作這麽大,到底是為什麽呀?”

洛清銳原本就沒準備瞞着姜達,只是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回去再說。”

姜達跟着洛清銳回了他家。

洛清銳關上門,啓動了防監聽裝置之後才将事情告訴姜達。

別墅四周寂靜無聲,窗戶開着,有風穿堂而過。

姜達覺得自己就是袒露在風中的一本書,被吹的淩亂不堪:“這這這可信嗎?要是曝光出去軍部就完了!”

“肯定是可信的。”他篤定的自問自答,“否則少将你也不會這麽快就采取行動。”

姜達哆嗦着腿跌坐進了椅子裏,抱着腦袋崩潰地說:“這份名單肯定不能公布,可是不公布的話旁人也不信你,這不是等于和整個軍部乃至整個星盟為敵嗎?”

洛清銳不顧軍部其他高層的心情,肆意妄為的代價很快就來了。

第二天,軍部将洛清銳排除在外,專門又開了一次會。會上具體讨論了什麽不得而知,只是會議結束之後,洛清銳被降銜成了上尉,并被強行放了五天的假期。

但這并不是最糟糕的。

梁丘嘉志在會議結束之後給洛清銳發送了一條信息。

【你借我的那本書挺好看,就是書頁被不小心撕了幾張下來。】

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來的姜達也看見了這條信息,滿頭霧水的問:“他這是什麽意思?”

洛清銳看完便将信息銷毀,眼底暗湧翻動,冷意淩冽,“軍部想把第十六艦隊分解拆開,打散到其他艦隊裏。”

姜達一下被這個消息砸懵了,楞住半天沒說話。

“那、那咱們怎麽辦?”好半晌,姜達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少将,還有誰能幫幫咱們?”

沒有了。

嚴老統領嘴上說着栽培他,其實最為忌憚他,其他那些人也和嚴老統領一樣。梁丘嘉志雖然暗地裏給自己通風報信,但真到了軍部高層投票的時候,他必然會兩邊不得罪地都投出棄權票,還有如馬維多之類視自己為勁敵的,必然只會支持不會反對。

洛清銳将孤立無援。

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20多年前,一個人孤孤單單住在房子裏,期待着父母回來看自己一眼的那個幼小可憐的自己。

人生就是這樣,總有哪個瞬間,它會用曾經傷害過你的東西,惡狠狠地再次捅進你的胸口。

洛清銳深吸一口氣:“我去打兩個通訊。”

第一個通訊,洛清銳打給了母親。

婀娜多姿的冷豔貴婦正在兩個情人的陪同下逛街,安然享受着奉承和追捧,望向兒子的目光高高在上,多一個字都欠奉:“說。”

洛清銳的嘴唇好似有千金重,輕易難以開啓。

旁邊的情人已經不是上次洛清銳見過的兩個,對方聽見這動靜,還以為是洛母的某個前任,警鈴大作地湊過來。

結果望了一眼屏幕裏的洛清銳之後,到嘴邊的排擠忽然轉了方向,眨眨眼挽着洛母胳膊開始撒嬌:“希拉,這個冷美人是誰呀?你也變心太快了,不行,我不許你就這樣抛棄我,不如……你把這個美人也叫過來,我接受四個人一起的。”

另一個情人眼眸深深,也笑了起來:“我也可以的,希拉。”

洛母似笑非笑看兩人一眼,沒有回答,把胳膊上情人的手腕拿開後走到一邊。

她甚至都不願意向旁人解釋,剛剛和自己通訊的人是她的親子。

洛母不耐煩地催促:“說不說?不說我挂了。”

“……”開口的時候,洛清銳仿佛聽見了某些生了鏽的齒輪艱難轉動的動靜,嗓音恪啞難聽:“母親,我需要您的幫助。”

洛母那雙勾人的眼睛微微睜大,末了極有興味地挑起:“求助啊……”洛母精心塗過的指甲輕點嘴唇,“可以啊。”

洛清銳愣住。

洛母嗤笑一聲:“怎麽?傻了?不是你向我求助?”

洛清銳定神,将自己的請求講了。

洛母所在的懷爾德家族是低調的星盟首富,父親洛家則是星盟財閥之首,不論哪邊都結實權貴無數,哪怕只是簡單地打個招呼都能讓軍部的人忌憚三分。

而擁有這樣出身的洛清銳,卻從來沒有想過對外界透露自己的身份。

年少的時候是因為有“既然他們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他們”的天真固執,而如今那樣幼稚的賭氣沒有了,只剩下清醒的自我認知。

——他不是在父母任何一方的期待和愛中降生的,沒有人愛他。

他已經接受了這一點,并且也早就在漫長的歲月裏學會了自愛。

洛母聽完洛清銳的話後思考了一會,給他發去幾個人名,都是在星盟的軍人,其中不少與洛清銳相識:“你說的不是什麽問題。不過我有個條件。這些人,你去幫我接觸一下,我倒是很有興趣和他們認識一下。”

洛清銳眼底的淺光倏地破碎了,灑落一地邊角銳利的冷芒。

上次也是這樣。

母親把他當什麽?為軍部拉皮條的掮客嗎?

他忽然覺得自己向洛母尋求幫助是一個蠢到了頂點的主意。

“不用了母親。”洛清銳牽起一個冷漠得體的微笑,輕輕颔首:“我忽然找到解決辦法了。”

洛母紅唇笑意微頓,略一思索,忽然笑開了:“你難道是想去找你父親洛朔?別天真了孩子,相信我,最後他開的條件一定不會比我低。”

洛清銳也微笑:“那就是我的事了。母親再見。”

第一次,洛清銳先挂斷了和母親的通訊。

他腳下站着的是幼年時母親來雷格星探望他住的房間,床頭櫃上擺着母子二人的合照。

小小相框裏,母子兩個坐的相距半米,洛母唇邊弧度冷漠又公式化,小小的洛清銳則悄悄側頭朝向母親那邊。

小時候的洛清銳總是想,為什麽我會降生在這世上呢?

他問了很多年,很多次。

他後來得到了他一直追問的答案。

‘你已經十歲了,告訴你也沒關系。你出生那年,洛家遇到了點麻煩,于是向懷爾德家族尋求幫助。懷爾特給了很多好處,提出聯姻。’

‘洛家的商業版圖和希爾德家族沒有重疊,我覺得是個不錯的擴展生意的計劃。後來就秘密聯姻,用試管做了個孩子——就是你。畢竟血緣才是聯姻裏最重要的一環。’

‘可惜……’

十歲的洛清銳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不懂這番話的未完之語。

知道後來許多年,二十多歲的洛清銳在了解過當年的事情之後,一下就明白了。

可惜——血緣羁絆之所以能穩固,是因為有個兩邊都珍愛的孩子。

而洛家和懷爾德家,沒有一個人珍視這個孩子。

所以後來洛家和懷爾德家的合作走向破滅,兩家之間的信任,薄弱的一如兩方對洛清銳不值一提的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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