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會議終于結束,蘇念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晚上七點二十,上島的最後一班船是晚上八點,她現在趕去碼頭的話,還是來得及的。
她收拾好了電腦包,同人一一打招呼道別,最後準備離開的時候,劉副臺長叫住了她,“蘇念,你等一下。”
又是問她願不願意加入豐州電視臺的新節目制作團隊。
“你會上提出的想法很不錯,看得出來你是有認真思考過的,我也看過你前幾年拍的那幾支紀錄片,很有自己的想法和特色。”
“之前我也讓陸靜問過你,有沒有意願加入我們新節目的團隊。”
“她說你這邊還有些顧慮,你是擔心節目的工作量過大或者是自主性不多,還是薪資問題有所顧慮?”
劉副臺長問的很誠懇,蘇念也不得不端正了态度,把拒絕的話說的圓滑體面,“您誤會了。”
“主要是我自己的問題,我覺得我資歷不足,電視臺優秀的年輕人也有很多,我不一定是最優秀的那一個。”
話是這麽說,但其實在之前,陸靜問她的時候,她是心動的,還是傳統媒體的年代,豐州電視臺是出過幾檔在全國收視率都相當亮眼的好節目的,有一檔故事類節目,蘇念小時候也愛追着看。
但是随着流媒時代的到來,觀衆的娛樂活動越來越多,網絡媒體的興起也宣告着傳統節目的落幕。
這是具有時代的不可逆性。
但是電視臺還想要自救一下,開始轉型吸引年輕觀衆。
所以組建的團隊也往年輕人上靠攏。
這是一個能夠讓年輕人發展的好機會。
時機加上情懷,想要不心動真的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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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琳不虧是好友,一眼看穿她的本質。
劉副臺長并不太贊同她的話說,“年輕人不應該太多自謙,你們人年輕就應該抓住機會多嘗試。”
“失敗了也沒關系嘛。”
這話是個年輕人鼓舞,如果是從前,蘇念肯定早就答應了。
但是,她還是拒絕,“劉副臺長,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
她停頓了兩三秒,終于坦誠,“其實是我這段時間,還沒有規劃好我未來的發展方向。”
“我覺得我沒做好和節目組一起成長的準備。”
“這種狀态下,我未必不會耽誤節目的發展。”
走出電視臺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到處都亮起了路燈,畢竟這才二月份的天氣,太陽入海以後,天氣轉涼,走在室外都透着涼意,她裹緊了大衣,擡頭一看,人行道旁栽種的樹上已經挂上了節日專屬的彩燈,還有用鮮花堆簇而成的生肖花壇。
馬上就要過年了。
新的一年開始前,她終于正視了自己的懦弱,承認自己就是在逃避。
這感覺并不壞。
她立住腳步感慨了一分鐘,随即加快了步伐趕去碼頭乘船,再晚,她可就要趕不上最後一班回島的船。
*
“小念呢?怎麽還沒來。”陸老太太惦記了一整天,到了天黑的時候就開始問,“今天不會又在加班吧?”
陸老爺子戴着老花鏡,在一旁搗鼓手機,老人家嘛,對新事物不是不想接受,而是學習起來總是學會了又忘,忘記了又得學。“這兩天酒店忙嘛,你看小六也還沒下班回來呢。”
“都忙,都忙。”陸老太太坐在沙發上直嘆氣,許久都沒有說話。
明明電視的聲音還在播放着,但是屋子裏顯得空曠而又安靜。
陸老爺子終于搗鼓出來了,大喜過望,他沒先說,而是撥通了好不容易找到的視頻通話入口。
“陸爺爺,陸奶奶,你們能聽見我說話嗎?”
聽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陸老太太終于打起了精神,樂呵呵接過手機回答,“聽得見聽得見,怎麽看不到你人呢。”
蘇念耐着性子講解着,“陸爺爺,您可能按到語音通話了,我給您打一個視頻通話過來。”
她坐在觀光公交上,吹着海風聽着海浪聲,撥通了視頻通話,朝着屏幕那頭的二老打招呼,“陸爺爺,陸奶奶。”
“哎喲,小念,你看着都瘦了,是不是這兩天晚上加班太辛苦了?”陸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就心疼上了。
蘇念笑道:“陸奶奶,我沒瘦,我這是開了美顏瘦臉功能,所以您看着我可能瘦了一點兒。”
“您看我是不是變漂亮了不少?”
“哪裏的話,你本來就很漂亮嘛。”陸老太太還不忘誇她,誇完後就關心起了最重要的問題。
“那你今晚還要加班到幾點啊,是不是又和昨晚一樣,要加班到淩晨啊?”
這又是從何談起啊?她昨晚加班了嗎?蘇念迷茫,她昨晚不僅沒有加班,甚至還因為不太舒服,提前回家,也早早睡下。怎麽就加班到淩晨呢?
她是不是在夢裏,加了一個她不知道的班?不過轉念她就想明白了,肯定是因為她昨天沒能去看望二老,陸燃替她找了一個加班的理由搪塞。
“小六也還沒回來呢,剛剛還打電話來,說你們今晚還要繼續加班,讓我們別等了早點吃飯,早點休息。”陸老太太嘀咕着。
她今晚是要加哪門子班?她現在可以跳車離開嗎?
蘇念微笑。
陸老太太又問,“小念,你實話告訴我,你和小六是不是吵架了?”
“要是吵架了,一定要把話說開講明白,要是實在傷了感情,吵到分手的地步……”
正好保姆開了門,“蘇小姐,您過來了。”
蘇念無奈,将今天在市區買的東西交給保姆,走到客廳,陸奶奶看見她驚喜萬分,“小念。”
聲音又透過沒有挂掉的視頻通話中傳出來,有那麽一點延遲,所以連驚喜都加倍呈現。
*
西臨整理好了文件,敲門進去,“老板,近三個月的庫房記錄,就在剛剛,就在剛剛,我終于将最後一筆也整理清楚。”
他一身正氣,“這下,程瑞峰經手過的每一件物品的進出,耗損記錄都有了。”
“我們證據在手,程瑞峰他這一次再也逃不掉正義的審判。”
陸燃摘下眼鏡,他十分不解一個問題,已經很久了,“你已經二十八歲了,為什麽還整天看少年漫?”
被年齡迎頭暴擊以後,西臨低頭沉默了快有三十秒,沉痛表達,“因為男人至死是少年。”
“雖然我生理年齡二十八,但是我永遠有一顆永遠年輕,永遠十六歲的少年心。”
真的可以永遠年輕,永遠十六歲的少年心嗎?
永遠、年輕、十六歲、少年這些詞語注定是和活力、沖動、一往無前的勇氣綁定在一起。
所有的詞語與意義組成融合在一起,就可以用簡單的一個詞語定義。
那就是青春。
所有人都不可避免一定會踏入的、經歷的、失去的青春。
陸燃恍惚了一瞬,而後拿起那份資料,吩咐,“行了,既然資料整理完了,你可以下班了。”
老板開了金口,可以下班就絕對不要多加班一秒鐘,是作為二十四小時特助工作守則最重要的一條,“好,那我現在就下班。”
但是還有第二條,貼心的為老板安排回家的交通工具,“那我叫王瑞把車停二號門門口?”
“不用了,我今晚不回那邊,不用備車,讓王瑞也早點休息,不用等了。”陸燃頭也沒擡。
西臨意外,“老板,您今晚不回去,二老肯定會擔心的。”
“我需要再看看資料,會到很晚,而且我已經和他們打過招呼,我今晚要加班。”
“他們不會擔心。”
西臨還想說什麽。
辦公室的大門在這時被敲響,兩個人同時意外,西臨過去開了門,看見來人更意外了,“蘇念?”
蘇念微笑同他打完招呼,然後目光繞開他,看向了同樣看向她的人,晃了晃手上的袋子,“我從陸奶奶那兒,聽說我和某人今晚需要加班到很晚,所以帶了夜宵來慰問。”
某人是哪個某人,不要太明顯哦,西臨自覺,“我下班了,那我先撤了,你們慢聊。”很體貼的出門,又悄悄地拉上了門。
陸燃坐着沒動,看着對方越走越近,拉開了對面的椅子坐下,笑問,“陸先生,我多加了兩天班,是不是需要按照勞動合同補加班費?”
袋子很眼熟,很像他家裏廚房的保溫袋,陸燃收回了目光,“你去看過二老?”
“我從市區回來以後,順路去了一趟,陸奶奶為了等你,不對,為了等我們,今晚連晚餐都只喝了一碗湯和一碗藥,你知道嗎?”
蘇念用目光譴責了一下陸燃,“陸先生下回撒謊的時候可不可以先和我商量一下,免得穿幫啊。”
“你不是說你有可能趕不回來?讓我同爺爺奶奶說一聲。”陸燃反問。
“那也只是有可能啊。”蘇念反駁,“這種怎麽可能叫做撒謊,明明就該叫為驚喜留懸念。”
“和某人撒謊的性質完全不一樣。”
話裏帶着火氣,很像是來吵架的。
不對,她今晚就是來吵架的。
她帶着火氣看着對面神色如常,被貼上了冷淡,沒有世俗欲望标簽的男人,站在了道德制高點上進行先發制人。
她今天挺忙的,填了一天的文件,又馬不停蹄地趕到市區開了一個長達三小時的會,一開就開到了晚上,後面又趕着乘船回島順路去看望了陸家二老。
她今天真的很忙,作為一個當代打工人,在忙了一整天的情況下的晚上十點鐘,她絕對不會主動出現在老板面前。
但偏偏,她打破了所有的原則,此時此刻坐在老板對面,帶着一種奇怪的,非得在今晚,就是現在的不得不一吐為快的急迫感。
陸燃輕描淡寫,“可我們的關系,本身就是一場謊言。”
“不是嗎?”
“我們這段以謊言建立的關系,也應該适可而止結束了。”
“很感謝你這段時間對爺爺奶奶的照顧,你付出的時間和精力。”
“你可以提出任何條件,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我會力所能及的補償你。”
“在這之後,我和我的家人不會再打擾你,對你造成困擾。”
蘇念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潑了一整盆涼水,澆滅了她的急迫感和旺盛的分享欲。
她坐在那兒,無語了半天。
陸燃下起了逐客令,“如果沒有其他事情了,我還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