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選擇
第53章 選擇
林鸾抱着被衾, 似怔愣了一會,方才颔首,答應蕭凝方才的詢問:“嗯。”
坐于床榻邊上, 展臂将林鸾攬入懷中, 蕭凝垂眸望着懷中緣于自己的觸碰, 而身形微僵的女郎,唇畔微彎地問道:“可要起來用些晚膳?”
不曉得為什麽,瞧見蕭凝這副模樣,林鸾的心中卻忽地湧上幾分異樣之感來。
按捺着心頭的那抹異樣,林鸾面色微有些蒼白,搖首道:“我不餓。”
望着林鸾稍顯憔悴與倦怠的神色,蕭凝與她這般安靜地依偎了片刻,方才笑着出聲, 繼續道:“你如今是兩個人, 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說着, 他修長的指尖绾了绾她耳鬓散落的一縷發絲,點漆般的眼眸,一瞬不移溫柔含笑地望着她。
“……”
聽到蕭凝的這一番話, 原本便身形微僵的林鸾,此時此刻, 更是如遇晴空霹靂一般,整個人皆僵住了。
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沉默怔愣着的林鸾, 見她蒼白的面容上有驚詫,有不可置信, 有惶恐, 卻唯獨不見絲毫喜色, 蕭凝一直凝睇望着她的目光中,不禁有一抹自嘲的黯色一閃而過。
許久,林鸾終是自巨大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她望着面前的蕭凝,眼尾微紅地顫聲問道:“你……你說什麽?”
蕭凝按捺下眼眸中的那一抹黯色,垂首,輕輕地自林鸾的眉心肌膚上輕吻了一下,唇畔笑意淺淡地回答她的問題:“阿鸾,你有孩子了。”
察覺到他的大掌,正試圖握住自己的手掌,林鸾一面瑟縮着,輕顫着往後蜷縮去,一面眼中含淚道:“我不會生下它的。”
瞧出林鸾似有些失控的情緒,蕭凝擡手,想要按下她的掙紮,亦想要安撫她:“阿鸾。”
林鸾微咬貝齒,幾近将柔軟的唇皆咬破,但牙關卻仍舊輕輕顫着。
在眼前的一片淚影婆娑之中,她搖首,似在自言自語:“我絕不會生下它的,絕不會,你莫要再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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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林鸾怆然而輕顫的模樣,蕭凝用力地将懷中的女郎抱得愈緊,聲音雖溫和,但卻帶了幾分不容抗拒的強硬。
抱着林鸾纖瘦的雙肩,蕭凝将下颔放在她的發頂,沉聲道:“阿鸾,你冷靜一點。”
林鸾一面對他力道有些微弱地拳打腳踢,一面泣聲道:“放開我……我要回家……”
見她已然泣不成聲,孱弱,悲怆而凄然的模樣,蕭凝擡手,輕輕地拍着她的脊背,安撫道:“阿鸾。”
他的臂彎好似可以禁锢人的囚牢,教林鸾難以掙脫。眼淚簌簌直落,她無力地啓唇,重重地地撕咬着他寬厚的肩頭,仿佛被逼急了的,痛苦的兔子一般。
林鸾嗚咽着,有些含混不清道:“放開我……我便是死,亦不會生下這個孽障的。”
蕭凝握住林鸾欲去捶打自己腹部的手指,用力地,緊緊地抱着她,帶着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肉,要教她窒/息的力道。
望着一語不發地沉默着的蕭凝,林鸾再難動彈,只能淚眼婆娑地望着他,凄然一笑,問道:“聖上,你定要逼死我嗎?”
聽到林鸾忽地這般言語,蕭凝原本沉默隐忍的目光,驟然翻湧起沉沉的,克制的怒意與冷沉來。
他擡手,為她拭去眼尾的淚痕,聲音微啞地低沉道:“阿鸾,你聽着。”
見林鸾唇畔有一抹殷紅豔麗的血跡,蕭凝垂首,舐去那抹腥甜,眼眸低垂,凝望着她繼續道:“你若是敢傷害自己,傷害朕的孩子,朕保證,黃泉路上,伯寧侯府所有人,皆會陪着你。”
他神色平靜,而隐含壓抑的怒意與慌亂的一番話,教林鸾的眼淚簌簌落得愈發厲害起來。
她凄然冷笑着,問道:“聖上當真喜歡過我一分一毫嗎?看到我這般痛苦,聖上是覺得甚為快意嗎?”
大滴大滴溫熱的淚滴落下,砸在他的衣襟上,亦好似落在他的心中,她哭得一句話皆說不出來,只能抽泣半晌,聲音低啞地繼續道:“不然,您緣何不能放過我呢?”
蕭凝垂首,望着懷中泣不成聲的女郎。
她已然放棄了無力而無用的掙紮,只是咬緊了唇瓣,一語不發地默默飲泣着,巴掌大的白皙麗容憔悴而蒼白。
記憶深處,那個清豔靈動,鮮妍明媚的稚氣女郎,與懷中消瘦孱弱,神色哀凄的女子的面容相重疊,卻又已然不是當初的模樣。
蕭凝的心中,好似有一柄鈍鈍的刀,正在慢慢地割着他心頭的血//肉。
平生頭一回,向來獨斷專行,亦不曾覺得自己的決定有過任何錯誤的帝王,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否是正确的。
……
半年之後。
春末夏初,帶着暑氣的微風拂來,盡是濃郁的草木氣息。
臨水的涼亭中雖沁涼,但案前放着桐琴的纖瘦女郎,卻任由自己的半邊身體,皆被晌午強烈的日光所暴曬。
侍立于一旁的冬琴望着額角被細碎的汗水所濡濕,面色亦有些蒼白的林鸾,終是忍不住開口,輕聲勸道:“皇後娘娘,外面日頭毒辣,咱們還是快些回去罷。”
林鸾聞言,片刻之後,方才緩緩睜開阖着的眼眸,輕輕地搖了下首,說道:“我沒那般嬌弱。”
望着她蒼白的面色,平靜而隐忍的神情,冬琴不禁複又瞧了瞧身旁放着的綢傘。
她想要為這位性情倔強的娘娘撐傘遮陽,只是,這位娘娘卻好似在懲罰自己一般,不許任何人近身,更不必說為她撐傘遮陽,打斷此時此刻,她這近乎虐待自己的行為了。
冬琴無可奈何,只得望着林鸾,見她手中慢慢撚着佛珠,眼眸半阖,纖濃的烏睫被日光的金芒鍍上一層淺淺的柔光,冬琴怕她心中多想,沉甸甸的心思壓垮了身體,開口想要引她多說幾句話,心中亦可以得以開解幾分。
于是冬琴笑了笑,問道:“娘娘在想什麽?”
聽到冬琴的詢問,林鸾卻默不作聲,只手中的佛珠,仍舊緩緩地撚着。
面上雖平靜不顯,但林鸾的心中,卻始終有紛亂的思緒,不斷翻飛着。
來到皇城,尚不及兩年時間,林鸾自幼生長的,邊陲之地的清州不會似皇城這般,春末夏初,幹燥而酷暑。
若是在地形險峻,盡是懸崖峭壁的清州,此時的光景,定然是雨季連綿,時而會山洪迸發的。
清州不僅是荒蕪幽僻的邊陲之地,更是窮山惡水,人煙寥寥的所在,自幼看遍了皇城繁華,身處富貴的蕭決,不曉得是否能适應清州的苦寒。
亦不曉得,他能否平定清州的洪災,得以平安地回來。
倘若他真的在清州出了事……
林鸾驟然頓住了手中的佛珠,心跳驀地亂了一拍。
她睜開眼睛,側眸,望了一眼侍立于一旁的冬琴,忽地輕聲道:“安平王殿下……”
只是一語未畢,似想到了冬琴不會告知自己任何有關蕭決的事情,林鸾頓住了口中的言語,複又沉默了下去。
想到半月之前,林鳶進宮看望自己,被追問之後,有些為難與不得已所告訴自己的那些消息,林鸾只覺心頭微澀。
朝堂之上,蕭決屢屢與蕭凝針鋒相對,昔日一脈同氣的兄弟二人,如今卻變成了劍拔弩張的模樣。
終于,一月之前,蕭決被忍無可忍的蕭凝發配到清州治理洪災,不僅如此,今後,若無诏令,他亦不能再回來。
見林鸾方才輕聲呢喃了一句什麽,冬琴不曾聽清,不禁問道:“娘娘,您說什麽?”
林鸾回過神來,垂眸,搖了下首,回答道:“沒什麽。”
說罷,坐着怔愣了一會,林鸾終于站起身來,對冬琴道:“回去罷。”
見林鸾有些恹恹的蒼白面色,冬琴心中雖有疑問,但見她這般,亦只得上前扶住她,恭敬地笑道:“是。”
只是,扶着林鸾柔細的手臂,方才走了幾步,冬琴便察覺到了身側女郎的異樣。
她忙驚詫地側眸,卻見林鸾額角的鬓發,已然被細密的汗珠所濡濕,面色蒼白得亦愈發厲害起來,神情更盡是痛苦之色。
冬琴忙驚憂焦灼地問道:“娘娘,您怎麽了?”
聽到冬琴的詢問,林鸾貝齒微咬着唇瓣,似在極力忍耐痛苦一般,搖首輕聲道:“無礙。”
只是,雖這般言語着,但冬琴垂首去看林鸾單薄的衫裙時,卻有些駭然地發現,她的裙角,已然被水漬所打濕。
似意識到了什麽,冬琴定了定心神,對林鸾安慰道:“娘娘,您莫要害怕,奴婢這便命人去請産婆來。”
說罷,冬琴忙側身,吩咐身後跟随的宮人去尋早已備好的産婆來,然後心急如焚地又命人去找步辇來。
林鸾被冬琴攙扶着,坐于涼亭之中,面色漸漸的,變得有些慘白。
匆匆趕來的蕭凝闊步行至涼亭之中,将無力再抗拒他的林鸾打橫抱起,聲音中隐含克制的,壓抑的怒意地問冬琴:“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冬琴想到這些時日以來,林鸾虐待自己一般的那些行為,心中不禁後悔不疊,不曾多加勸說她。
聲音中帶着些哭腔,冬琴擔憂且惶恐地回答道:“聖上,娘娘她……她恐怕要早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