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血滴滴答答就流下來,嘴角以下都好癢,有液體擦過的不适感,還有股出血的腥氣味……
邊野咬的那一下并不在口腔內,而是在唇外。
用手摸了下,他驚奇地看着自己手指指腹,那一灘紅色的粘液。
咬得這麽厲害他本人也始料未及,邊野下意識地将傷口用牙尖帶着往嘴裏吮,下颌徒然一痛,有人捏過來。
筋骨微突的大手相當有力,邊野悶哼一聲,喘得粗了一些,他去看面前的衛凜冬,對方眉間微皺,很不高興的樣子。
“別舔,別動它。”
咬得是過了點,按照邊野歷來的經驗,可能一小塊皮又或者一小塊唇肉都被自己咬掉了,男人的話有着強大的控制力,何止是嘴,連眼睛他都不敢再眨一下,直至衛凜冬放下手,邊野才猛地呼出屏住的氣。
無法消毒,嘴唇太敏感,會超級痛,也會不自覺地去舔,會把消毒液吃進肚子裏,茶幾底端的小藥盒有一些軟膏,衛凜冬彎下腰去拿,問邊野:“怎麽弄的?”
“……咬着了。”
聽起來匪夷所思,卻是事實。
邊野苦惱地撓了撓額角。
男人歪下一邊肩膀與男孩等高,用棉簽沾着,抹上他的嘴唇。
“盡量別舔,中藥成分,不會有太多副作用,讓它呆久一點……”
一句也沒聽見。
只看得到衛凜冬上下蠕動的嘴,清晰得連唇上的細紋都凝固在了視網膜上……邊野全身燥熱無比,比高燒時猛多了,簡直快要融化掉,鼻尖和額頭滲出一層細密汗珠。
眼前垂下的,帶有淡淡影子的濃黑睫毛,高挺骨感的鼻梁,以及唇邊晃動的手指無一不在強行拉扯他的神經……不過,最終他看的卻是衛凜冬身後那個瘦高的男人。
面色蒼白,眉宇泛黑,成少澤渾身上下泛着一股瀕臨爆發的戾氣,在與邊野目光相撞的那一刻,他冷冷一笑,別開臉。
“去吧。”
衛凜冬扔掉棉簽,朝邊野一揚下巴,指向衛生間。
邊野點了下頭,很誠懇地道了聲:“謝謝”,剛剛推門,那高亢的男聲便迫不及待地響在關合的那一秒鐘。
成少澤的嗓音在男人中很有辨識度,聲調偏高,聲質豐滿,邊野垂下眼,後背抵上門,數着自己燈芯絨鞋面上一條條細密斜紋……與卧室不同,衛生間沒那麽封閉,即便是普通的音量裏面也能聽到,更何況那麽大聲,夾雜的憤怒呼之欲出。
“幹什麽啊這是?!凜哥你到底要我怎麽做你才能原諒我?!我歉也道了罪也認了就差跪地下求你了,能做的該做的可以做的我全做了,你還要怎麽懲罰我??讓我看着你……眼睜睜看着你去體貼別人是不是?!”聲音在顫抖,還有吸鼻的抽氣響動,嗓音變得越來越啞:“這小子算他媽什麽啊!一小破孩兒!不行你外邊找一個來,你玩他讓我一邊看着行嗎?這樣你能不能解氣??啊?能不能?!”
“成少澤。”
低沉的,清晰的,平靜得毫無一絲波瀾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邊野後背驀地繃緊,不由自主地對衛凜冬的聲音作出反應。
“……你這回怎麽這樣啊?!你以前都沒氣得這麽厲害!我知道我不該管我小姨,不該一次次借錢給她,可她真的義無反顧地幫過我,在我出櫃快被我爸打死時撲過來護我,她都挨了好幾棍子……好,我不管她了!我跟她絕交,我不能因為她失去你,凜哥!哥……”大量的哽咽和抽泣讓說話的人難以為繼,艱難地咬出後面的字:“你不要不愛我不理我不碰我,我好難受……”
怒氣占領絕對上風,無論昨夜衛凜冬是不是吻過他照顧過他,兩人事實上還踩過一次剎車,這些全部蕩然無存,在成少澤腦中只剩下他的委屈和不甘。
一時間,門外安靜下來。
邊野散在眼底的睫毛顫了顫,他松開了攥在褲子側面的手,轉身走向馬桶。
“他嘴破了你沒看到?”
衛凜冬的一句話把邊野定在了原地。
“我還心碎了呢。”成少澤嗤了聲,他哪有閑心管那死小子,什麽時候刷存在感不行,挑得可太他媽是時候了。
衛凜冬把手插進口袋,在茶幾上落坐,仰着臉直視站在他和沙發之間的成少澤:“所以你也同樣看不到你小姨幫你的真正意圖,這就是你。”
成少澤注視着衛凜冬,眼睫重重地一眨。
這件事他不是沒懷疑過,小姨沒什麽文化,初中沒上完就辍學回家種地了,農村思想傳統保守,村裏人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像他這樣從山溝溝裏出來混跡在大城市并且一步步站穩腳跟的人自然再無法與他們融合,小姨是家裏唯一一個不嫌惡他的性向,不把他當怪物看待的人,連自己的親爹親媽都做不到。
如果不能用一個人的格局和層次解釋,那麽就只能是……
為了錢。
赤裸裸的真相被衛凜冬當場揭開,成少澤臉色沉下來,他看了他好久,最終沒能忍住,說:“咱倆是在處理你我之間的事,帶上我家人就很沒禮貌了,不是麽?”
衛凜冬毫不意外的樣子,他平靜地點點頭,拿起外衣和車鑰匙,成少澤的目光跟随着,反應有些遲鈍……
“其實你根本沒想删掉你這個‘家人’,”男人回過頭,看着他:“秀作得很好,下次別作了。”
成少澤猛地将眼睛睜到最大,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股涼意直漫頭頂——
他确實是這麽跟小姨合計的,在手機裏删除有關她的東西,他小姨換手機號,換微信,以後兩個人行事更加低調,處處小心。
就在接下來的一秒鐘,門口的衛凜冬被成少澤一把從後面抱住,兩只手臂深陷在西服的褶皺中……到底是怎麽露餡的又是怎麽看透他的,成少澤根本不及細想,他只知道不能讓這個人走。
走,這事就會變得成一根刺,成為他倆難以釋懷的芥蒂。
“哥!哥你聽我解釋,不是的,不是……”
話先于行動沖出口,事實上成少澤根本沒想好他該怎麽說,歸根究底是他騙了衛凜冬,要想再編出謊言圓之前的謊需要時間。
也就是一個眨眼,手腕狠狠疼了下,随後就是整個背部硬生生撞向牆壁,拍得成少澤直咳嗽,而這些根本不足一提——和衛凜冬那張不能再陰沉的臉相比。
這個人壓過來所有重量,像一張鋪天蓋地的網牢牢地禁锢着他,那一雙眼睛,僅僅對視一眼成少則就再動不了——
沒有溫度,一絲一毫都沒有。
如果把衛凜冬身上的‘冷’從感知上分級,這一次就是從沒有過的冰點,甚至為了烘托這個等級,他還把手扼在他脖頸上,成少澤一瞬眼眶就紅了。
“別再纏着我。”
淚漫出來,糊了視線,成少澤緊咬着嘴唇不敢吭聲,直到男人松開手,他的身體随之一晃。
一直到高大的背影完全消失于門外,成少澤才叫罵出聲,抄過手邊不知什麽東西狠狠砸向那個門。
發洩制造的這一聲巨響中,衛生間門開了。
餘光中晃動的人影分外刺眼,成少澤猶如一只潰敗頹廢卻又不肯示弱的兇獸,朝走出來停在門邊的邊野大聲喊:“看他媽什麽看?!給我滾蛋!”
男孩收起目光,琥珀般淺棕色的眼珠從眼尾緩慢移到別的地方,莫名生出一種漠然和倨傲。
他轉身,從樓梯回到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