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鋼琴

鋼琴

“是不是那個明星？江心月？是不是？”夏僅握拳的手已經放到胸前，在江天揚身邊一蹦一跳的，有些忐忑地說。

“對。”

“哇……”得到了肯定，反而又覺得不真實。她一路跟着江天揚，一路嘀嘀咕咕地念叨着說：“我看過她拍的電影，記憶最深的是那部武打片。這麽一回想起來，好像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但她演的那個大反派真的很經典！”

“嗯。”江天揚看起來對自己姑姑的成就并沒多少興趣，只是這麽簡單地應一聲。

習慣了他這樣寡言少語，夏僅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快樂裏：“她真的好有名，怎麽突然就這樣見面了，我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記得前幾年關于她的新聞很多，最近就有些少，但參演的作品都很厲害。哦，你可以幫我跟她要個簽名嗎？我不太敢。”

“你看她這樣，你還要？”一邊上着樓梯，江天揚一邊回首看她一眼，問。

“怎樣？”她沒懂。

很好，江天揚又不說話了。

她只好自己想了一會兒，大概猜到了他意思：“你是指她在外面很女神，實際上在家裏開這樣的派對嗎？”

江天揚依舊不語。夏僅就當他默認，偷偷笑了一會兒，說：“我覺得很好啊，很熱鬧，最重要的是開心嘛。我真沒覺得有什麽，可能因為對她當年的那個大反派角色印象太深刻了吧，反而覺得這樣的形象很符合……”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麽事。但細想半天又想不出來，只好作罷。

“我想要個簽名。”

“沒必要。”江天揚卻說，“還不如要我的。”

“嗯？”夏僅眨眨眼，反應過來，這又是他一個出其不意的冷幽默，笑出了聲。

眼下已經走到頂樓。這裏空無一人，和地下的熱鬧與喧嚣截然相反，甚至連燈都沒開。江天揚按下開關，眼前一段走廊才亮起幽微的暖色燈光。腳下是花紋繁複的暗紅色地毯，真有了幾分歐式古堡的味道。

Advertisement

他緩緩說：“要等我姑姑半個小時。這裏有書房，有露臺，有琴房，還是要随便走走？”

夏僅想了想：“琴房？”

“對，鋼琴。”

“那我給你彈鋼琴吧。”她輕輕笑笑，“我跟你說過我會彈，你還記得嗎？”

“記得。”他于是帶她往琴房走，“還有跳舞。”

夏僅不說話，其實是驚喜，而後莫名很高興。因為江天揚雖然表面冷淡，但其實什麽話都聽進去了。

江天揚卻并不知道她為什麽沉默，和她确認：“是不是？”

夏僅兀自點頭如搗蒜：“是啊！是。”

到了琴房，他推門讓夏僅先進，随後開了燈。白色的光比走廊上明亮許多，瞬間映得房內一切都很清晰。

夏僅愣了一下，沒想到這間琴房會比自己想象中浪漫許多。

中央一架白色大三角，蓋了一層镂空網紗。雖然起不到什麽遮灰作用，但真的很好看。琴下是同樣雪白色的地毯，很典雅。前方正對180度的環形落地窗。玻璃有些反光，模模糊糊地透出外面些許夜色。有別墅安靜的院落、一座白理石女神雕像的噴泉、成排的跑車，以及遠處山下，北城的極盡繁華。

頓了頓，夏僅将網紗撩上去，坐到琴前。

沒有琴譜，她也沒要，目光甚至一直都沒落在琴鍵上。她看着窗外景色，和窗面上朦朦胧胧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手指按下，試了幾個音，随後就流暢地彈了起來。

江天揚站在一邊默默地看。

流淌而出的琴聲很優美，時間好像都慢了下來，一切都寧靜又美好。空氣中好像浮動着淡淡的花草香，冬日的夜晚仿佛有了夏日午後的溫暖。

夏僅今天穿了件白色毛呢大衣。別墅太大，暖氣不足，她就一直都沒有脫。白色地毯上、白色鋼琴前一個白色的身影，面對着白色窗沿的落地窗。琴音缭繞不絕，有種童話般的聖潔。

而幾層樓之下，迷亂的燈光與音樂交織在一起，一切都顯得混亂又瘋狂。煙氣缭繞，酒味濃烈刺鼻。亦如玉鎮的Kingdom。

江天揚第一次有種奇異的感覺。

近在咫尺，卻好像身處兩個世界。很遠很遠。

半小時後，夏僅和江心月都坐上了江天揚的車。江心月倒頭就睡，占據了整個後車座。夏僅則依舊坐副駕駛，也就是江天揚身邊。

江心月身上酒味很沖，不敢想象她今晚到底喝了多少。煙味也是，比江天揚身上平時那股淡淡的煙味要重太多。

車外轟鳴聲不斷，周圍停滿的各種跑車開始離去。之前有幾個人知道江心月在這輛車上，還來敲車窗，想與她道別。但車窗降下來後，看她睡得雷打不動，其人調笑幾句，和江天揚打過招呼就作罷了。

待周圍車離開得差不多，江天揚才擰了車鑰匙。越野車啓動。

臨濱距北城不近不遠，開私家車的話約兩到三個小時車程。只是夏僅沒想到，江天揚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直接開過去，到達時估計就淩晨了。

車出了小山、上路，外面一片漆黑。兩排路燈不斷掠過，沒什麽好看的。

忽然想到什麽，夏僅拿出手機，低下頭點開一搜索引擎。輸入關鍵詞：江心月、吻戲。那是之前在她腦海中掠過一瞬的信息，當時怎麽也細想不起來。現在一切都安靜下來，好像有了點頭緒。

果不其然，那是許多年前、江心月最紅火時候的一條新聞——傳言她有黑道背景。

某次，她在某檔綜藝節目上宣傳新劇，和她合作過的一名男演員爆料她拍戲太認真，堅決不用替身拍吻戲，一定要親自親他。之後又開了許多玩笑。江心月當時表情就不太好。據說剛下節目，那名男演員就被人給打得非常慘。

不得不說，這條新聞十分令人印象深刻。以至于夏僅至今還能模模糊糊地記着些。但因為太過誇張和真假難辨，當時大家都當作笑談，她也是。

放下手機的時候，江天揚跟她說：“睡一覺吧，起來就到了。”

她吓了一跳，立即往後看。所幸江心月沒有被吵醒。

江天揚知道她在擔心什麽，輕笑一聲。一面開車，一面伸過一只手，要将她的座椅靠背往後調。

夏僅立即抓住他手，說：“我不睡。”

兩只手握在一起，兩人都是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竟然也沒覺得有多別扭。

江天揚的手握起來很踏實，比她的還要暖些。夏僅頓了頓，把那只手放回方向盤上，叮囑一句：“好好開車。”

她自己把座椅靠背往後調，但只稍微調下去一點點，讓自己可以窩得更舒服些。同時小心翼翼，不影響到正在後面睡覺的江心月。

大功告成後，她看着身邊的江天揚，輕笑着補充一句：“我不睡，我得監督你。萬一你睡着了把車開溝裏怎麽辦？”

江天揚也輕輕地笑了一下。

結果最後，她還是睡着了。

江天揚沒有嘲笑她，因為她已經不省人事到了聽不進話的程度。反而是江心月，在車上睡歸睡，醉也歸醉，一聽說到達了目的地，立即下車，獨自一人攏着風衣，步履穩健地往別墅裏走。

江天揚就架着夏僅，跟在後面。她整個人就像失去了意識，但還可以勉勉強強地自己走幾步。

同樣是在這樣的狀态下洗漱完畢，她沾了床就呼呼睡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意識慢慢回籠。

忽然想到自己應該是在江天揚家，夏僅頭腦瞬間清醒。她一股腦從柔軟的白色大床上支起身子，立即被右側照射而來的光芒晃得睜不開眼。

适應光線後，她看過去。

光源處是一面落地窗包成的陽臺，窗簾不過薄薄一層白紗。已然高高升起的太陽挂在青白色天空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明亮光點。光輝灑落海面，随着蕩漾不已的波紋粼粼閃動，像浮動着無數細碎的錫箔。一切都明晃晃的，耀眼又璀璨。

她想尖叫，但聲音卡在嗓子裏出不來，也覺得這樣不好。

愣了很久神，她下床，魔怔似地走上陽臺。定定地看了很久，才想起時間應該不早，轉身準備回屋洗漱。

“看見你夢寐以求的大海了？”江天揚聲音在屋裏響起。明明沒任何語氣，卻讓人感覺滿滿的戲谑。

夏僅一愣，循聲看去，才發現原來他一直在屋裏。他坐在一不起眼的桌邊，一直端着本書看，始終沒發出一點響動——除了這突然的一句話。

她臉倏然有些紅，握着拳，有些發狠地說：“你看不起誰呢！我就是喜歡海！”

“嗯……”江天揚點點頭，一副沒太所謂的樣子。

看他這樣，夏僅就更添幾分沒來由的氣。

“快洗漱吧。”他說着，目光又落回面前書上，“該下樓吃早飯了。”

行李箱已經被放進房中。收拾好後，夏僅一邊跟江天揚下樓，一邊暗戳戳地打量他真正的家。是一座臨海的小別墅，朝海的那一面幾乎全是落地窗。日光從上落下，在海面上折射出一片燦爛的光輝，一并映入室內，一切都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