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修)
第七章(修)
待最後一卷抄完時,已是第二日午時,淩蘿才将筆放下,就已經渾渾噩噩摸到塌上躺下,竟連早膳午膳也一并省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屋裏面窸窸窣窣傳來一陣聲響,她翻了個身,嘟囔道:“沐雪,什麽時辰了?”
“申……申時。”
申時便申時,她好端端的又結巴什麽?淩蘿皺眉,猛地又在床上翻個身,實在懶得起身。
好久都沒那般熬過夜,身子實在是疲累得緊,她打了個哈欠,“這不還早……”
話音沒落,卻是猛地睜開了眼。
“快快快,我要趕緊起來,大王要過來……”
匆匆忙忙起身,才準備下榻時,卻見不遠處的桌案邊坐了個人,可不就是昨日才見過的人?
看他坐在案邊似是沒覺察到這邊動靜,淩蘿不禁半捂着嘴對沐雪道:“大王過來,你怎麽不叫醒我?”
沐雪也有些慌張,整個人如同僵住了一般,只眼角瞥了眼案臺,小心翼翼道:“是……是大王不讓叫醒。”
“那也……”也不能讓她一直在這睡着吧?
兩人嘀咕間,忽然聽得那邊人開口:“你下去吧。”
沐雪得令,整個人瞬間輕松了許多,也不管淩蘿給她使的小眼神,便火速撤離。
淩蘿硬着頭皮下了床榻,将衣裳整理妥當,這才磨磨蹭蹭地走了過去。
她一邊走,一邊打量着那人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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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這人側臉的弧度非常完美,從這個角度看去,正好能看清那冷峻的輪廓,以及……那雙眼狹長的眼。
那眼裏深邃,如同深潭般窺不見底,像是容不下萬物,卻又好似能容納萬物,只叫淩蘿一時間晃了心神。
室內安靜,忽然一道震天的咕嚕聲打破這冷冷氣氛。
淩蘿低頭看了眼肚子,尴尬解釋道:“大王,我……我早膳和晚膳都未進食。”
案臺邊的人這才擡頭看她,他視線依舊那般冷,驀地竹簡放下,沖着外間道:“傳膳。”
淩蘿總算松了口氣,想着他說要傳膳,不由又激動起來。倒不是因為要與他一起用膳,實在是……她自打來到這裏就沒好好吃過一頓飯!
水煮菜,粟米餅,無比清淡的羹湯,要不是湊合有些肉食,她差不多以為自己快出家了。
她想,或許是因為自己沒有得到晉封,所以不配用高等的膳食,如今嬴政過來用膳,那總差不到哪裏去吧?
約莫片刻,趙高引着四五個宮人進來布膳,淩蘿在一旁忍不住探頭去看,見那幾個宮人紛紛将幾個做工精致的木質碗具端到案臺之上擺弄許久,她只望了一眼那桌上菜式,期待的目光便逐漸暗淡下去,剛剛升起的那點食欲也瞬間消失了個空。
這些栗米做的疙瘩糊加上一只烤羊腿,還有幾碗燙得分不清是什麽的菜就是所謂的帝王膳食?
她覺得不可置信,壯着膽子問道:“大王,您平時就吃這些?”
可這話問出去後,她又有些後悔。
面前這人可是堂堂千古一帝,她這般與他話家常,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偌大的宮殿中,兩人的呼吸可聞,嬴政臉上并無喜怒,只沉默片刻,反問道:“不合胃口?”
“不是,不是。”淩蘿趕忙解釋,十分狗腿地道:“大王來了許久,想必也是餓了。”
她眼尖瞥見案臺上方一把小匕首,拿起來朝那只龐大的羊腿揮刀,将那肉削成一片一片放到碗具中,再端至嬴政面前。
順着這空檔,她這才瞧清楚他手邊放着的那書簡,原是她昨日忙碌了一夜所寫的那些。
淩蘿心下思忖,陪着笑道:“大王,那些書簡您都看完了?”
姿态誠懇,活像是被老師處罰後行事小心的學生,唯恐他又拿十幾卷過來讓她抄寫。
“看完了。”嬴政将手擦拭了一番,像是很尋常地應了一聲。
他這般不急不慢,淩蘿卻是抓心撓肝,見他沒再開口,又道:“那……大王您看……”
“筆跡工整,看來确實是有悔過之心。”
淩蘿在一旁猛點頭。
“不過……”嬴政話音一轉,突然來了個大轉折:“有幾處寡人覺得不妥,方才寡人已修正過來,稍後你按照寡人所改的再一一修正。”
“啊?”淩蘿苦着臉道:“大王,既然您都覺得我已經有悔過之心,為何還要再改一遍?”
話音才落,嬴政冷冷的視線立刻掃了過來,淩蘿縮了縮脖子,正要認慫,突然聽他道:“等你把這些都修正過來,往每個宮裏送上一份,以此為戒。”
淩蘿只覺得被一道驚雷轟到頭頂。
光想着這東西被送到各個宮裏去,再傳一遍她的光榮事跡,她都能感覺到自己要被人嘲笑到無地自容。
狠,這懲罰真是太狠了!
晚膳過後,淩蘿照着嬴政的吩咐在書案旁修正書簡,而嬴政則在一旁悠閑地看書,一室安靜,只有她手中的刀子在竹簡上劃過的沙沙聲響。
她心中頗有些憤懑,昨夜已經徹夜抄完了書簡,如今這人說改就改,還要她照着修改的部分将原來寫好的文字除去,再重新寫上,這事看着倒是不難,可她要改的是十四卷!
照理說若是他只是試探她,那這會兒也該有個結果了,可如今他不但沒有反應,甚至還頗有閑情地讓她再修正一遍,難不成只是在故意整她?
他應當沒這般無聊吧?
夜色深沉,偶有清風伴着月色進來,淩蘿經歷了昨夜一宿未眠,此刻也終是熬不住,在微弱的燈光中困得小雞啄米。
在經歷了不知多少次的上下眼皮打架後,她終于熬不住了,一頭栽進案上,意識逐漸飄忽。
她做了個夢。
夢中的她身處一片桃林中,那樹上垂着許多顏色鮮亮的桃子,看得她十分眼饞,她順着桃樹往上爬,伸着手正要去摘,卻意外發現面前的手竟變得十分小巧。
她驚訝地往自己身上看,看到她身上穿着的竟是七八歲孩童的衣裳!
這……她難不成又到了另一個游戲裏?
樹下有人在喊,她正想要看清,卻感覺腳下打滑,随後身子猛然下落,後腦不知撞在什麽上面,教她頓時疼醒。
睜眼一看,嬴政一手拿着竹簡,還保持着垂在半空的姿勢,一臉冷漠地看着她。
不用想,剛剛那一記,定然是拜他所賜。
淩蘿摸了摸微疼的後腦勺,還未開口,便見他忽然起身,朝着床榻邊走去。
這架勢,是要留宿?
“愣着作甚麽,還不過來寬衣!”
淩蘿:“……”
他長着雙臂,一身赤绛玄衣像塊背景布一樣在淩蘿面前撐開,瞬間讓她腦補出他站在帝臺之上俯視衆生的畫面。
“寬衣。”
嬴政再次冷聲重複了一句,淩蘿回神,只好認命過去,繞到他面前為他解衣帶。
她有些緊張,解他衣帶的手都止不住顫抖。心裏設想了無數個應對之策,整個人也緊繃了不少。
然而,還未等她有所行動,面前的人卻緩緩行至榻前,和衣而卧,只叫她傻傻愣在原地。
原來他不過是單純的過來寬衣睡覺……害她白緊張了一場。
她一時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正思緒亂飛,忽然聽那人背對她說道:“事情做完了?”
“沒有沒有,我……我這就去。”
淩蘿心嘆一聲,心中暗自發誓,等從這裏回去之後,她一定要早睡早起,再也不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