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九分愛意
九分愛意
不周的四月是令郁離最為頭疼的日子,縱然山川安寧也躲不過天災,每年四月正是不周山的洪災最為泛濫的時候。
今年這洪災來得比往年更為兇猛,幸而郁離往年裏帶着衆侍靈疏通河道,人間的受害程度減小,只有漓水河旁的村莊受災最為嚴重。
漓水河是綏綏的故鄉,也是她曾救下人類孩子的地方,郁離隐隐覺得大抵便是冥冥之中的緣了,便将治理漓水河洪災的重任交由了綏綏去做。
郁離想,綏綏跟着自己的這些年,無論是修煉還是心性,都進益了不少,此番也正好鍛煉她一番。
綏綏來到漓水河旁的鳳霁村,幾年過去,村子比之前繁榮了不少,只是受洪災影響,此刻一片狼藉。
漓水河向來平靜,從未出現泛濫之災,綏綏決心先調查一番再做定奪,她走到河邊,見河水中隐隐蘊含雷霆,便知曉了這洪災的源頭,今年在此渡劫的生靈大抵有不少,渡劫雷霆引發了洪澇。
雷霆之力在漸漸消退,想來生靈們都已渡劫完成,洪災應會慢慢退去,漓水河會歸于平靜,但為了以防洪水再蔓延至村莊,綏綏還是在河邊築起了一層結界。
處理完洪水的問題,綏綏再度回到村子裏,她找到村長,以游醫身份在村中住了下來。
曾想做人的綏綏終于如願,她成了人,與人一起生活,可她卻并不歡喜,她聽的人間故事裏從未聽過苦難,而今親眼所見,只有滿心心疼與不忍,因而她也十分慶幸自己跟着郁離學了醫術。
鳳霁村的村民大都受了傷,可行動之人少之又少,只有一名書生和三個孩子,因洪災當日,書生帶着這三個孩子上集市買書籍,這才躲過一劫。
這幾日,綏綏便同這名書生和三個孩子一同忙前忙後,書生煎藥之際苦讀醫書,孩子們也都乖巧聽話,手腳勤快,可見他們內心十分渴望重建家園。
綏綏想要回應他們的心願,在人們的藥中悄悄放了仙草,只是數量有限,她只能每日只放一點,饒是如此,痊愈的人們愈發多了,都漸漸開始加入到修建房屋的隊伍中去。
書生名叫沈安,常來向綏綏請教醫理,綏綏也樂得傾囊相授,一來二去,兩人愈發熟稔。
待村民盡數痊愈後,沈安也幫着一起修建房屋了,綏綏便跟着女子們一同給男子們做飯。
沈安卷起長袖,露出并不瘦弱的手臂,正有規律地來回鋸着木材,綏綏來送飯叫停了他,沈安見了綏綏,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綏綏自是瞧見了的,忍不住羞紅了臉。
鳳霁村在忙忙碌碌中煥然一新,綏綏被沈安邀請至家中做客,見了沈安的娘親,綏綏才知沈安是當年自己救下的孩子,心中震驚不已,吃飯間時不時向沈安投去打量的目光,當年的幼兒如今已長成了一位清秀少年,劍眉星目,身形挺拔。
沈安自是注意到了綏綏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回應看向綏綏,綏綏卻是抵不住羞了埋下頭吃飯,沈安爹娘見了,看破不說破,笑着給綏綏夾了一大碗菜。
漓水河早已恢複往日模樣,村民們災後為求生計,重新開啓了打漁生活,只是洪澇過後,收獲甚少之。
綏綏憂心,想起幽簾內自己攢下了不少珍珠,當初自己攢珍珠只為好玩,可這東西在人間卻是價值不菲,她在心中便有了主意。
某夜,她趁着人們熟睡,化作原形回了幽簾,将自己攢下的珍珠全部取走,撒在了漓水河的淺水區。
次日她提議跟着村民一起出船,船行出一段距離後,綏綏假意跌入河中,好一會不見身影,這可急壞了一船村民,在村民正欲跳河救人之際,綏綏探出了腦袋,手裏舉着一顆珍珠,高興地喊道:“河裏有珍珠。”
村民們大喜,趕緊将綏綏拉上船,繼而開始搜尋珍珠,鳳霁村的日子漸漸好了起來。
沈安心疼綏綏落水,好一段時間都守着她,不讓她靠近河邊,綏綏覺着甜蜜,笑着保證自己不會再落水。
鳳霁村已無恙,綏綏卻是舍不得離開了,她尋了個日子回到落穹,跪着向郁離請罪。
郁離并不意外,他扶起綏綏溫聲寬慰道:“你非我侍靈,來去皆是自由。”
綏綏驚訝:“鹿神,你早就知道,所以才不肯收我為侍靈嗎?”
“只是隐隐算到一些,看不真切全貌,亦不知結局。”
綏綏磕頭感恩:“綏綏謝過鹿神的照拂。”
赤鳶看着綏綏離去的背影,欲言又止道:“鹿神……”
“赤鳶,不可強求。”
赤鳶隐下眼中的掙紮,恭敬答道:“是。”
綏綏回到鳳霁村時,正值月色充盈,沈安正等候在她家門口,沈安的衣裳和頭發都有些淩亂,看得出等候了有一段時辰。
辭別鹿神的難過忽而在此刻被驅散,綏綏便懂得了自己為何想要成人,自己渴望的不過是有一個無論多晚都會等着她歸家的人罷了,此心願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不難,不過她足夠幸運遇上了。
綏綏上前,撚掉沾在沈安發絲上的枯葉,巧笑嫣然問道:“可是等很久了?”
沈安亦笑着回應:“不曾,我知你會回來,所以等至多晚都算不得久。”
綏綏的心便跟着春風化開了,同夜色共乘一番,最終停在了沈安身上,綏綏覺着他的笑比春日的漓水還要動人,她開始期待了永恒。
*
世間四季,綏綏唯獨鐘意春季,春風拂過,不燥熱,卻帶着似有若無的暖意,撩撥着世間潛藏的愛意。
沈安回到私塾繼續做教書先生,他身上的書卷氣息便愈發濃烈了,整個人看起來更為沉穩。
綏綏白日無事,便獨自寫着沈安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回想起沈安握着自己的手一筆一畫地寫着她的名字,他的呼吸從耳朵鑽入心底,綏綏便止不住地臉紅。
春月夜,村中家家戶戶還亮着燭火,偶有雞鳴狗叫聲,倒也不讓人覺得喧鬧。
沈安牽着綏綏走上山間小道,停在了半山腰,兩人靠着石塊望着月牙,山間晚風不夠輕柔,吹散了綏綏的發,還将綏綏的發絲撥弄到了沈安的頸上。
沈安笑笑,哼起小曲給綏綏束發,曲子和晚風互相成就,讓綏綏止不住心動。
“山月入眸芳華盛,夜風拂來春意濃。”綏綏動情說道:“阿安,我真的十分喜歡有你的人間歲月。”
“此間美景,應是三分春色,七分月色。”沈安用木簪給綏綏簪好發,背靠着石塊繼而說道:“可我覺得,春色也好,月色也罷,都只共占一分。”
綏綏不解,轉頭問道:“那剩下的九分呢?”
“剩下的九分,是眼前人。”沈安轉過頭,正對上綏綏的眸,滿目的深情都入了綏綏的眼,綏綏臉頰即刻發了燙,心頭小鹿亂撞。
沈安臉頰緋紅,一手撐在地上,一手抓緊了自己的衣角,緩緩湊近綏綏,直至再不分彼此,春月挂在兩人額間,好似結下了餘生契約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