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籠中鳥
籠中鳥
雲初回到了陽堯的辦公室,在他打開門之前,慌忙把旁邊的衣物抓過來穿在自己身上。
速度很快,帶着一點慌亂,而後用求助的眼神去看陽堯。
陽堯歪着頭看她,本來想着讓她躲到他的辦公桌下,如今又臨時改了主意。
“自己好好待着,別亂動。”
說着拉開了門,門外站着的是西裝革履的人。
那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卻又不好對陽堯發作,只問了一句:“你幹什麽呢?這麽久才開門。”
陽堯微一偏頭,沒回答他的話,轉身走到辦公桌後坐下。
“什麽事?”
雲初抱着雙膝,在沙發角落坐着,把自己當做透明物。
那人看到雲初的時候顯然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古怪,而後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陽堯,發現他身後的椅子上還搭着一條領帶,立即便明白了剛剛任俠為何要阻止他過來。
“有點事情,我想單獨和你聊聊。”
雲初的耳朵豎了起來,幾乎下意識要站起來,卻又被陽堯一個眼神阻止。
“嗯,你說吧。”
“她是我夫人,我沒什麽事情需要避諱需要她。”
在那人臉上露出為難的時候,陽堯這麽說,那聲音近乎溫情,如是在介紹自己真正愛護的妻子。
可雲初卻分明從那聲音裏聽出輕蔑。
大概也沒有什麽人,會在談論事情的時候,避諱家中寵物吧?
要避諱,也是避諱真正的人才是。
看來,她這段時間演得還不錯,讓陽堯徹底忘了,她也是個人。
那天辦公室裏聽到的,其實只是無關緊要的閑話,确實是項目上的事情,但只是日常彙報,并不機密。
陽堯不避諱她,卻不代表另一個人也不避諱她。
那天他急急忙忙而來,想必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說,卻在清場無果之後,臨時換做了其他。
雲初看得分明,卻依然把那些內容編輯出來,發給了程亞。
那些正在執行的項目細節,在公司內部算不上機密,但對程亞來說,卻是萬萬不可能拿到的東西。
雲初不知道,程亞拿了那些東西,會不會有什麽用處,但這至少能證明,她已打入了公司內部。
從頭到尾地愚蠢下去,程亞當然也不會放棄她這一條線,可若是她一直沒能派上用場,他也就不會那麽認真那麽走心了。
所以她要時不時告訴程亞一些訊息,讓他知道,她還是有用的。
互不信任的陌生人,捆綁在一起的最好手段,當然還是共同的利益。
程亞也沒讓她失望,拿了那些訊息,總能給陽氏找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煩。
比如知道陽氏有新品上架,便先搞出一個新聞,分散人們的注意力,讓那新品的水聲小些。
比如知道陽氏研發遇到瓶頸,便造謠生事,讓股東或者甲方心生疑慮,去了解項目。
這樣的小手段說起來算不上什麽,可也着實夠讓人煩了。
雲初清楚地看到,那段時間陽堯的脾氣更暴躁了些。
只是一直這麽下去,卻是不可能傷到他的根本的,程亞似乎也不怎麽着急,她有些不耐煩了。
她在陽氏一直是個小角色,陽堯只是随便把她放在行政部門,沒有給她深入的空間。
若不是她時常出入他的辦公室,連那些消息她都不會知道,終日接觸的,不過是公司內部的員工關懷,和各部門物品配備之類的雜事。
這讓她有些心浮氣躁。
好在,心浮氣躁地不只是她一人。
那天陽堯例行在辦公室傳召了她,還帶着她進了會議室。
會議室裏除了陽堯,就是各部門的副總裁,她的級別是進不去的。
只是這一次,她是被陽堯帶進去的。
頂替了一個會議秘書的崗位,為各位與會者端茶送水,卻不像會議秘書一樣,倒完茶水就離開,而是默默站在陽堯的身後,等待傳召。
任俠一進辦公室,看到雲初時,眼角就狠狠地跳了一下。
等到大家都坐下,雲初卻站着,她心裏生出幾分得意,感覺自己總算是勝了一籌。
可等到看雲初端茶壺去給陽堯倒水,他挑着嘴角捏了捏她的手時,她又心裏不平衡了。
“陽總。”
她出言提醒的時候,義正辭嚴。
“這還在開會呢,您注意影響。”
其他的參會者側目,或多或少對她投來欽佩的目光。
陽堯在公司獨斷專行,是以即使有人真看不慣他的行徑,也只敢移開眼不去看,沒人說什麽。
所以如今任俠這麽直白地點出來,就很有勇氣了。
只是一出戲無人搭檔,似乎多少有些尴尬。
陽堯沒有理她,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繼續。”
他對着正彙報的財務部負責人一點頭,仿佛沒有聽到任俠的話。
財務部負責人戰戰兢兢地繼續說,任俠感覺周圍看過來的目光從欽佩變成了看熱鬧。
她的臉有了溫熱的溫度,一咬嘴唇,瞪了雲初一眼,把自己滿心的不忿都瀉在了雲初身上,雲初受了這無妄之災,也沒什麽反應,依舊在陽堯身後低眉順眼地站着,一言不發。
回憶結束的時候,任俠搶先站了起來。
“陽總,我有話要說。”
陽堯輕巧地一點頭,嗯了一聲,本來立即要起身的與會衆人,停了動作。
任俠慷慨激昂,幾乎不再隐晦地提醒,陽堯最近的做派有些過分。
陽堯一向風流,私生活混亂,這其實不是什麽秘密,只是從前,他在公司裏還是控制得很好的,沒有表現出來。
再說一個老板,私生活混亂不混亂,跟他們也沒什麽關系,只要老板能帶着她們賺錢,誰有那個閑心去管他的私事?
任俠一向是嫉惡如仇、雷厲風行的人設,如今她發難,似乎也正常。
旁聽任俠陳詞的時候,會議桌旁坐着的人這麽想着。
雲初站在陽堯身後,看任俠越說越激動,最後似乎還從周圍的沉默裏獲得了被默許的錯覺,越發情緒激昂。
她一直旁觀着,直到旁觀不下去。
因為任俠最後的結論,是要把她請出公司。
“陽總,您私下怎麽樣,我們都管不着,可我還是希望,至少在公司,你注意些影響。”
陽堯嗯了一聲,沒直接發表意見,反而轉頭問雲初自己的意思。
雲初眨着眼看他,臉上有局促,眼中有委屈,最後抿了抿嘴唇,輕輕說了聲對不起。
“我不知道……算了,我還是走吧。”
話還沒說完,眼裏先充盈了一半水光,在會議室冷色調的燈光映照之下,顯得有些可憐。
陽堯挑眉:“誰說我要趕你走了,我是在問,你自己的意見。”
那姿态随意,仿佛只是在問她喜歡什麽玩具。
任俠忍無可忍:“陽總!”
陽堯把愛憐的目光從雲初身上移下來,落到任俠身上的時候,情緒已失,變得有些冷。
“你要我注意什麽影響?”
“任俠,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夠了,別整天去看別人。”
“你的銷售部,最近這段時間出的問題還少嗎?倒有空三心二意?”
任俠沒料到他會突然發難,臉上一陣紅白之色交錯,最後只沒什麽說服力地争辯。
“這是兩回事!你別轉移話題,我們現在不是在說你的事嗎?”
她大學一畢業就進入這家公司,如今又身居高位,自認陽氏的軍功章裏有她一半的功勞,平日裏也并不怎麽怕陽堯,兩人更多的時候像朋友那樣相處着。
這給了她一種錯覺,陽堯對她格外偏愛的錯覺。
在雲初來公司之前,她甚至一廂情願地認為,他們之前是有些暧昧的。
陽堯鮮少這樣疾言厲色地對她,這當中當然有她工作上一向穩重的緣故,可她本來以為,還會有別的什麽。
如今看雲初在他身後的模樣,她恍然明白,從前自己的判斷出了錯。
他要偏愛一個人,原來是這般模樣,會為她出頭,不會舍得她自己化身刀劍。
任俠的争辯,只得到陽堯帶着一點嘲諷的笑。
“我的事,你別管。”
說完他拉着雲初出了門,穿着尖細高跟鞋的雲初腳步有些淩亂,臨出門前,還看了任俠一眼。
任俠冷着臉看他們離開,而後一言不發拿起會議桌上的筆記本,也出了門去。
留下一群看完熱鬧的人面面相觑,作鳥獸散。
被陽堯拉到行政部的時候,雲初手腕處的皮膚有些許紅色,她心中暗喜這恰到好處的契機,臉上卻依舊是委屈不敢說的模樣,被按到辦公桌前時,仰頭用水盈盈的目光看陽堯。
“好好工作,別東想西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