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亡國公主

亡國公主

禦花園很精致,卻并不寂靜,有蟲鳴四起,有蝴蝶飛舞,有花香萦繞,三皇子卻感覺自己耳邊的聲音都消失了,看着麗初的眼神直勾勾的,有些呆愣,像是在欣賞什麽絕世的名畫。

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半帶着抱怨地開口。

“你怎麽就搬出去了,以後我們找你多不方便。”

說了這麽一句,卻又想起來她搬出去的原因,看向太子的一眼裏有多了些隐晦的埋怨。

只是那埋怨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雲初和他們閑聊了幾句,三皇子和太子一起送她到了宮門口。

“好了,你們也回去吧。”

“下次我再入宮來看你們。”

雲初一手撩着軟轎前垂下的珠簾,側着頭和他們這麽說着。

回公主府的路程并不遠,只是無奈軟轎行走緩慢,還是需要一些時間的。

雲初坐在轎子裏,微閉着眼,想着方才見到的三皇子。

三皇子目光清明單純,對她卻又偏愛之心,卻也分明算不得愛情。

所謂鐘愛,大抵不過是再簡單不過的“想要一直保護着她”,或許是他自己還沒察覺到對麗初的其他心思,也或許是別的什麽原因,他并未在她面前表現出什麽。

雖個性活潑了些,可也只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少年,實在看不出,他後來會做出那樣荒唐的事。

這其中或許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變故,麗初的記憶裏卻沒找到相關佐證,她也只能靜觀其變。

公主府的日子很清靜,無人拜訪,無人打擾。

那天皇帝身着便衣,只帶着一小隊禦前侍衛急急而來的時候,她心中一凜,以為出了什麽不得了的變故。

皇帝把那封奏折遞給她的時候,她卻又有些意外。

那是文官的奏折,內容也很簡單,說的是麗初公主身為皇家貴女,應為天下表率,不該如此任性,為逃脫長輩教誨搬離宮中,更不該拉着幾位皇子玩物喪志。

那封奏折寫得很漂亮,表面上說的是她搬出宮的事情,實際上卻在隐射別的什麽。

皇家貴子,應為天下表率。

太子乃未來國君,自然應脫離低級趣味。

她細細看了一遍那奏折,直到每一句背後的深意都在心裏過了一遍,才慢悠悠合上。

轉頭,看見的是皇帝端着茶杯觀察她的模樣。

她笑了起來。

“父皇給我看這些做什麽?”

“難不成,是要勸我回宮去?”

皇帝端着茶杯的手停頓了一下。

“沒有,我這不是想你了,找個由頭來看看你嗎?你別想那麽多。”

雲初把合上的奏折放在了旁邊的桌上,沒說話。

來看自己的女兒,需要那麽多由頭嗎?

這封奏折想必不會是他案前的唯一一封,他眉宇之間分明有一點疲憊的神色,想必也是有些煩了。

只是煩的是那些進言的文臣,還是她這個驕橫的女兒,大概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拿着奏折來了一趟,大概也算是給了文官一個交代,又暗暗敲打着她,出了宮無人管束,也要約束自己的言行,勿讓人捉住了把柄。

雲初站了起來,走到皇帝面前跪下。

俯身在冰涼的地上,她的聲音顯得有些空曠,又有些難以言說的哀愁。

“父皇。”

“麗初自小是長在您身邊的,脾性如何,難道您還不清楚?”

“我行事作風,難道父皇不比那些只在大宴上見過我幾次的文官清楚?”

诘問聲聲,飽含着委屈和恰到好處的憤怒。

皇帝眉間擰了起來,起身去扶着她起來。

“你這孩子……你這是在做什麽。”

“乖,起來吧,地上涼,父皇當然信你。”

雲初借着他手上的力度站了起來,仍舊是委委屈屈的模樣。

“父皇,你陪我去看看母妃吧。”

一雙眼在燈下美不勝收,讓他瞬間軟了心腸。

“好好,父皇陪你去看看。”

偏廳裏陳設簡單,挂着的畫像是畫師精心雕琢過的,一颦一動,皆是風情。

皇帝看得濕了眼眶。

“麗初……”

那聲音有些晦澀,洩露的情緒失去了控制,瞬間泛濫。

雲初默不作聲地上前去,扶住了他。

“父皇,我不想回宮去。”

“回宮了,就見不到母妃了。”

那聲音低低的,卻分明都是堅定和倔強。

皇帝擡手撫了撫她的發,點頭應允了。

“我本來也沒想讓你回宮去。”

“我的女兒,自然是自己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不必聽別人的閑話。”

兩人披着夜色說着話,聲音裏頗多感慨。

那之後,雲初鮮少再入宮去。

“父皇,那位大人說得不錯,我自己任性一些也就罷了,不該讓幾位哥哥也因為我分心,日後我會少入宮的。”

皇帝離去的時候,很是滿意。

他這女兒生得聰明伶俐,倒是少了他許多煩惱。

女子日後最好的歸宿,也不過是為她擇一個好夫君嫁了,他的那些兒子們卻不一樣。

日後即使不是一國之君,也該建功立業,又怎能在大好的年華荒廢時光。

那時候,他還沒意識到,麗初的遠去,對幾位皇子來說意味着什麽。

大概也永遠不會意識到了。

雲初站在書房裏,皺着眉看眼前一站一跪的人。

“還不參見公主?”

跪着的人磕了個頭,雲初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起來吧,不必多禮。”

那人擡起頭來,是一個十分清秀的少年。

眉目細潤,臉上卻怯怯的,身上雖錦衣華服,卻難掩一抹緊張和不自信。

“這便是你找回來的人?”

她細細打量了一番,似乎輕笑了一聲,不再去看那少年。

少年幾乎瑟縮了一下,眼底閃過一點慌張,而後又下意識挺直了脊梁,滿懷期待地去看旁邊站着的人,期待着他能為他說幾句好話。

他出身算不得十分清寒,在偏遠的小城鎮裏,也算能過活,自幼被母愛惜,文不成武不就,養出了一身的細皮嫩肉,總被旁人嘲笑,他從未放在心上。

只是科舉需要的刻苦他沒有,家中也不夠富貴,不夠養他一世,他總得想些其他出路。

那個男人私下找到他的時候,說是要讓他去服侍一位貴人。

他被一路帶出了小城鎮,見到了從前想象不能的繁花,穿上了從未摸過甚至從未見過的服飾……

那個男人說,只要把貴人服侍好了,便是一世的榮華富貴。

與他相比,旁邊站着的男人雖着裝上簡單一些,氣勢上卻強了許多。

那人腰間佩着長劍,皮膚粗砺,仿若已經過多年風霜。

他是公主的侍衛,自小是看着她長大的。

之前皇後要打殺麗初,也是先找由頭引開了他,才能得手。

雲初本來以為,這是個值得信任,也值得重用的人。

沒想到……

她坐在椅子上搖了搖頭。

“賞些銀兩,送回去吧。”

那少年心中的期待轟然倒塌,眼底甚至浮現出一點哀怨來,卻什麽也喊不出來,什麽也說不出來,只急切地看着旁邊的人,希望他能開口說些什麽。

侍衛卻什麽也沒再說,答了一聲,帶着他出了門。

“你騙我!你不是說只要我聽你的話,就能……”

一出門,他便憤怒地指責道。

“公主沒看上你,難道還怪我不成?”

侍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把公主給的賞銀往少年身上一塞,語帶不善。

“你先在這裏住一晚,明天我送你回去。”

那少年捧着滿當當的銀子退了兩步,眼瞪得大大的。

“我不回去!”

“我走之前都和父母說好了,以後富貴了,還要把他們接到京城來的!”

“你說過是貴人選中我的,你們怎麽能反悔呢!”

侍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再和他争辯。

“随便你。”

他哼了一聲,把廂房的門反手關上,走了。

徒留那少年獨自在房間裏氣急敗壞,一臉哀怨。

雲初沒再理會這件事,也不敢再讓侍衛為她物色什麽人,準備了裹胸男裝,自己出門去,物色能用的人。

市集上很熱鬧,匆匆一眼卻也分辨不出什麽,除了熟悉了街道環境,雲初也沒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哦,不對,或許那些與她相關的傳言,也還算有些用處?

“北邊楚館裏來了位細皮嫩肉的,說是從公主府放出來的……”

那傳言從神神秘秘的念叨中開始,又在旁人的驚詫裏開始發酵。

“公主府?我們大離,總共不就一位公主嗎?聽聞年過十二,才是剛剛開始選親的年紀,怎麽就做出這樣的事情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貴人自然是和我們不一樣的。”

麗初公主的名聲是如何輕易被敗壞的,如此便可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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