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亡國公主
亡國公主
從前也有這麽一樁事,只是彼時麗初已死,成了飄忽游魂,記不住多少事,她甚至不知道造反的藩王究竟是誰,只隐約知道有這麽一個事件而已。
本來,這一世皇室安穩,沒有出什麽亂子,宮中也沒那麽容易大變,只要提防有野心的人便是了。
可還沒等到雲初調查清楚,藩王之中誰最有可能造反,宮中便大變了。
這一次,脅持皇帝的是皇後。
皇室人丁凋零,三皇子與大皇子遠離京城,如今能說得上話的,似乎也只餘雲初一人了。
她跟着禦林軍,入了宮。
太子跟着皇後身邊,她看過去的時候,他的眼神躲閃,仿佛自知理虧。
皇後畫着淩厲的妝容,唇色濃郁,沒有半分妖嬈,似乎是想要用這妝容給自己營造出什麽氣勢來。
“母後。”
雲初開口叫她的時候,她微微挑着眉,眼裏都是嘲諷。
“現在倒願意叫我母後了?”
“從前讓你在我面前乖巧些,也得費上不小的力氣,如今知道服軟了?”
她似乎很是得意,眉飛色舞。
雲初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神色難辨。
“母後何必如此。”
“二哥本就是太子,你即使不這樣……皇位也會是他的,你會是太後,會是大離最尊貴的女人,又何必那麽在意我。”
雲初的言語之間,似有惋惜之意。
那聲音是一如既往地柔美,并不見慌亂,這讓皇後很是憤怒。
“你閉嘴!”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暗地裏策劃什麽!”
她神色暴躁,聲音猛然變得高亢而尖利,十分刺耳。
雲初依舊淡淡地看着她。
“我們在策劃什麽?我怎麽不知道?”
她忽而想明白了一些事。
就像她剛剛說的,皇後為一國之母,一個公主再受寵,又能礙到她什麽事?
偏卻使她心生妒忌,直接導致了後來宮中大變。
她從前只想着是幾位皇子對她的情感太不合常理,皇帝反應過激實在正常,只是為君者一言九鼎,所以行事易被人過度解讀,才會引起了後來的事端。
雲初本來以為,這件事的關節,在于幾位皇子身上,再不濟,也是在并無治國之能,卻蹉跎時光許多年的皇帝身上,從未想過,竟然是在這善妒的皇後身上。
這樣的心性,不堪為一國之母,甚至不堪身居高位。
因為若一個人太容易受到挑撥,偏又有話語權,就會造成難以估量的後果。
這觀點并非出自聰明人對愚蠢者的偏見,而是歷史書寫着的事實。
無需證明,随手在歷史長河裏一掐,便能捧出一大批的事例來。
可她竟然忘記了,還忽略了這麽關鍵的信息,實在是……
雲初鼻尖動了一下,眉眼之間有一些懊惱的情緒一閃而過,這本是出自她的自醒,被皇後看在眼裏,卻成了另一種意味。
皇後微擡起了下巴,神情倨傲,帶着大仇得報的快意,和穩超勝券的淡定。
“你們都欺負我在宮中,什麽事都不知道是吧?”
“之前老大離京的時候,朝野之中的傳聞是什麽樣子的,我可都清楚得狠。”
“要歷練他,等他回來建功立業是吧?”
“還處心積慮,把老三也叫過去幫他,特意在我面前演戲,以為我真看不懂嗎?”
雲初初聽那番話便覺得匪夷所思,後來卻只剩下無可奈何。
她微扶着額頭,感覺自己剛剛的問題實在多餘。
事已至此,最開始讓皇後倒戈的誘因已不需要問,也沒必要問了。
只是……有這麽一個同盟者,那藩王又是哪裏來的自信,覺得他們能有成功的機會,這樣貿然便發動了攻勢?
“你怎麽會覺得,大哥會去觊觎二哥的位置?”
窗外隐約有寒光閃爍,鼻尖有血腥味萦繞,雲初搖了搖頭,喃喃自語。
這話似乎是在反問皇後,她的目光卻意味深長地落在了太子身上。
太子的臉上瞬間煞白,然而終究也什麽都沒說。
身側,被袖子掩蓋着的手悄悄捏起,他緊咬牙關,把舌尖湧動的千言萬語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久在朝堂,自然知道母親是被人蒙蔽了,然而這件事最後的得益者是他,他也就聽之任之了。
他知道,皇帝對他一直不怎麽滿意,覺得他行為懦弱,怕他被大臣擺布,也知道,那些清流文臣,對他多有意見,針對他的谏言時常出現在龍案上。
是,皇帝現在是沒有換儲君的意思,甚至朝野之中,也無人提出這個事情。
可以後呢?
皇帝還年輕,看起來還有許多年可以活,他不知要熬上多久,才能踏上那龍座。
這過程中可能的變故太多,他不相等。
只要坐上了那個位置,便擁有了整個天下,他一句話便能翻雲覆雨,大概……也能讓自己想要留住的人留在身邊了,能一直看着她,而不是像大哥和三弟一樣,被支開得遠遠的。
他若不成為皇帝,大概會被封個王爺,封地也不知在多遠的地方,再見一面可就困難了。
這是他的私心,也是他不願說出的緣由。
母親來找他,讓他配合的時候,他被那敘述出來的未來迷了眼,一步錯,步步錯,最後也只能拿這樣牽強的私心來安慰自己。
我不會殺了他們的。
他這麽想着,已經在心中安排好了一切。
奉父皇為太上皇,封兄弟為王爺,給大片的封地,絕不虧待他們,對了……還有麗初,麗初已經嫁了,可也是需要再加封的,要讓她一世受皇室的寵愛,一生嬌寵無憂。
如果失敗了……
那就這樣吧,反正那些感情也不能說出來,就當做他和大哥一般,醉酒失态,然後惹了禍事,被貶異地。
他只算從犯,大概也罪不至死。
至少……他從來沒有對他們有過殺害之心,他們也當同樣相對才是。
“麗初!”
麗初轉過身去,伸手去拉那關着的門時,皇後尖銳的聲音響起,如驚雷陣陣,讓人有些煩躁。
那聲音在寂靜的背景裏十分突出,讓人無法忽略。
“我要你拿來私印,不,不止是你的,還要找顧文居,對……顧文居,我怎麽把他給忘了……”
“你讓他去寫奏折,迎太子繼位。”
“你代表皇室,他代表朝臣,你們都得表态!”
雲初的耐心終于耗盡,她低低地笑了一聲,倚着門框回過身來。
“母後,你不會真以為,拉下我們,你們就能順利上位吧?”
“你是皇後,二哥是太子,這天下本就該是你們的。”
“你這麽沒有安全感,不過是聽了幾句流言蜚語,就戰戰兢兢,懷疑我們這些人處心積慮要害你……”
她略微偏着頭,落在皇後身上的目光裏,蕩漾着一點奇異的笑意。
“我們這些一直在你身邊的人,你不相信。”
“怎麽就能随意相信了一位藩王的話?”
“他千裏迢迢來京城,難不成是特意給你這手上軟弱的人,送來刀劍的?”
“可別忘了,他也是有先皇血脈在身的。”
皇後愣了一下,心中大亂。
她終于反應過來,心中一直以來的惴惴不安是因為什麽,可如今已是騎虎難下,再沒回頭的餘地了。
能怎麽辦呢?選了這條路,似乎也只能走到黑了。
等到先料理了身前事,再去處理之後利益分配的事情吧。
宮變是這計劃中最為關鍵的一環,只要今夜過去了,迅速扶太子上位……
而後再穩住朝臣,一起把那千裏迢迢來京,無依無靠的藩王處理了,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太子懦弱,今後真正的掌權者不會是他,而會是她這個垂簾聽政的太後。
她目中有驚惶閃過,卻又很快變成了某種決絕。
雲初一眼便明白了她在想什麽,也沒有了再争辯的欲望。
皇後若有壓制住那藩王的智商和實力,如今大概也不會被牽着鼻子走了。
她搖了搖頭,轉過身去,在皇後再次喊出聲來之前,拉開了門。
門外的血洗已結束,夜色掩蓋之下,遠遠有一隊人向着這個方向而來,帶頭的身着龍袍,正是皇後自以為已完全控制住得皇帝。
“父皇。”
麗初行了個禮,沒去看身後滿臉不可置信的皇後。
皇帝擡手扶住了她,聲音裏帶着幾分蒼涼。
“今日辛苦你了。”
麗初站了起來,默不作聲地站在他身後,再轉過身的時候,皇後臉色慘白如紙,擡着手指着他們,聲音裏都是顫抖。
“你……你是怎麽出來的?我明明……”
皇帝沒理會他,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越過她去看太子。
太子如今面如死灰,神色灰敗,被他注視着的時候低了頭,紅了耳根。
雲初清楚地聽見皇帝嘆息了一聲,而後是疲憊無比的聲音。
“過來吧。”
太子低着頭到了他面前,在他詢問的時候,知無不言。
他知道這件事已經完了,他們失敗了。
其實之前就對這樣的後果有心理準備,如今這麽輕易的結束,竟然還是讓他覺得有些不習慣。
這宮變來得突然,去得也莫名其妙,讓他幾乎懷疑這些日子自己經歷的是不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