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生平第一次,張芷青在秦之墨面前有了無地自容的感覺。
換作平時,秦之墨說她傻張芷青肯定會嗆回去,但是眼前的場景,任誰看見都會誤會她當了傻子,被渣男騙了。
而且還不止秦之墨一個人看見,他同事們的視線全部集中在那對依偎在一起的男女身上,幾秒後又齊刷刷看向秦之墨,再轉頭看張芷青,像是瞬間明白了什麽,目光在顧琛與張芷青之間來回梭巡。
望着舉止親昵的男友與表姐,張芷青腦子裏閃過許多種可能,但那些猜忌都沒有被她肯定,并且迅速打消。
她解釋:“那是我表姐,你們別誤會。”
嘴上這麽說,心裏也滿是懷疑。
秦之墨的朋友們看向她,關愛的眼神透着一絲絲同情。
張芷青忙看向秦之墨,保證道:“我表姐不是那種人。”說完自己先愣住了。
她不需要向秦之墨解釋,這本來就是她自己感情上的事,但這一刻讓秦之墨相信好像大過讓她自己。
秦之墨只是看着她,黑眸沉靜,不辨喜怒。
張芷青扭頭,望着已經走進醫院大廳的顧琛和溫寧晗出神。
一回頭,秦之墨已經不見了蹤跡,只剩下之前送她回家的年輕男人。
張芷青:“陸警官。”
“陸硯。”
“陸硯,秦之墨為什麽走那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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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怕管不住拳頭,上去揍人吧。”
張芷青心情複雜。
以秦之墨的性格,如果看到她被“綠”是一定會動手替她出氣的,他不會任人欺負她,從小到大都是如此。秦之墨會保護她這件事,已經在張芷青腦子裏根深蒂固,成為下意識的反應。
所以她不能讓他“誤會”,必須裝成平靜的樣子來化解沖突。
“走了啊秦妹妹。”
“好。”
張芷青站在原地冷靜分析。
她開始換位思考,她之前受傷秦之墨也一樣會扶她,甚至還會抱她,但秦之墨對她一點兒想法都沒有。
所以,這有可能真的只是個誤會。
如果現在進去,表姐跟顧琛可能會很尴尬。不如假裝什麽也沒看到,先回家,等他主動解釋?
正猶豫要不要給顧琛打個電話,秦之墨回來了。
他穿着黑色高領衛衣,領子遮住了下巴,露在外面的半張臉棱角鋒利,眼神冷酷得像個殺手,連帶着落在眼尾的碎發都顯得不近人情。
“張芷青。”
秦之墨盯着她,聲音冷而克制:“跟我回家。”
張芷青:“可是我想先問問顧琛他……”
“走不走。”
秦之墨的聲音冷了幾度。
他很少這樣顯露強勢,張芷青有點意外:“怎麽了?”
秦之墨的視線向下偏移,落在她受傷的膝蓋上,過了兩秒,他擡眸,仍是那種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
讓張芷青有一種,她沒領會到他真正意思的錯覺,但她揣摩不出他的想法。秦之墨打小就跟其他同齡人不一樣,他智商高,思想、行為也異于常人,講話喜歡只講半句,張芷青大多時候都會錯了意,沒少在他面前鬧笑話。
張芷青确認道:“你是要送我回家嗎?”
秦之墨又看了一眼她的傷腿。
“自己能走嗎?”
“嗯嗯,能的。”張芷青點點頭,猶豫道:“可是我想先跟顧琛——”
“随你。”
秦之墨轉身,丢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正巧顧琛打來電話,張芷青接起,等他先開口。
顧琛說:“臨時有個重要客戶要見,你表姐走得急扭傷了腳,我送她來醫院。聽她說你也在這裏換藥,換好了麽?”
張芷青心裏是有氣的,哪怕知道在沒有确鑿證據的情況下不應該随便懷疑,但有些情緒就是難以抑制,比如,莫名跳出來的“第六感”,讓她非常糾結。
使得她态度冷淡:“送我來醫院你就沒空,送我姐就有是吧?你是她男朋友還是我男朋友啊。”
“生氣了?”顧琛笑了聲:“小醋壇子。那是你表姐,她受傷時我湊巧在旁邊就送她過來了,這也要吃醋麽?我怎麽可能喜歡別人?別胡思亂想,好麽?寶貝。”
張芷青也想發脾氣,可是顧琛叫她寶貝,還保證不會喜歡別人,再鬧反而顯得她作了:“你這樣會失去我的。”她嬌嗔:“哪有人放着這麽可愛漂亮的女朋友不管呀?也就我專一,換成別人,哪天就被外面的小哥哥勾走了。”
顧琛:“是,我的寶貝最乖。”
“對了,我姐沒事吧?嚴不嚴重?”
“不算嚴重。”
張芷青讨厭一個人的時候從不掩飾,連裝都懶得裝一下,對一個人好的時候便是掏心掏肺:“那我等你們出來,陪她一起回家吧。她腳受傷不方便,我把家裏的阿姨叫過來照顧她幾天。”
顧琛:“好,我跟她說聲。”
張芷青突然想到她的腿也傷得不輕,把阿姨送走,那她這幾天要怎麽辦?
可話都說出去了,也不好反悔。
“我在停車場等你們,好了給我電話哦。”
顧琛“嗯”了聲,絲毫沒有想起她也受傷了,把阿姨送走會很不方便這件事。
張芷青有點小失落。
半小時後,溫寧晗和顧琛出來了。
張芷青沒有傷到骨頭,雖然很疼,但可以正常行走,看到舉步艱難的表姐,下意識過去扶。
卻被躲開了。
溫寧晗避開她,靠在顧琛身邊,笑罵:“冒冒失失的,真怕你給哥扶殘廢了,哥可不想遭那種罪。”她挽起顧琛的手:“兄弟,借你肩膀我用用。”
她的表情,語言,都透露着在開玩笑,張芷青懷疑是自己過度敏感,站到顧琛的另一只手邊,笑說:“放心吧,我也是個病號,沒力氣讓你致殘。”
“晗哥,你別添亂,免得有人吃醋跟我鬧別扭。”
顧琛抽回被溫寧晗挽住的那只手,摟過張芷青,輕聲問:“還疼麽?下午我有空,可以在家陪你。”
張芷青委屈巴巴:“疼,快疼死了!要抱抱才會好。”
“好,我抱。”
顧琛彎腰,打橫抱起她:“怎麽輕這麽多?最近又不乖了,偷偷減肥是嗎?”
“見不到你,我哪裏吃得下呀。”
……
不遠處,一道瘦高身影茕立于樹下,一身傲骨被樹蔭壓垮,融成陰影,靜靜地躺在腳下。
直到那女孩安全離開,他才轉身,留下被樹葉篩落的一地碎金。
*
送完溫寧晗,回家途中。
張芷青刷着手機,順嘴問:“你覺得我姐喜歡什麽樣的男人?”
顧琛側過頭來:“怎麽?”
張芷青:“我覺得她可能有喜歡的人了。”
顧琛不喜歡聊這些瑣碎,但他會接張芷青的話:“嗯?怎麽看出來的。”
“就,包啊衣服啊這些,”張芷青分析道:“之前她總是打扮得很中性,最近越來越有女人味了你沒發現嗎?能讓一個女漢子換風格,那必然是有心上人了。”
顧琛笑了聲:“你很關心她。”
“那當然,她可是我姐姐。”張芷青理所當然道,“我們算是相依為伴,都是很小就沒有爸爸的可憐人。”
因為體驗過失去爸爸的傷痛,張芷青會對所有跟她有過相同經歷的女孩産生好感,想跟她們抱在一起互相取暖,也會傾盡所能對她們好,更何況這還是跟她沾親帶故的表姐。
“對了,”張芷青扭頭:“你明天要去參加酒會對吧?要不要考慮下,帶上你可愛美貌的女朋友呀?”
顧琛收斂笑容,頓了頓,才說:“這場酒會是你小叔辦的。”
言下之意,帶她去會讓人誤會,認為他有資格收到謝容琢的邀請是因為張芷青這層關系。
名利場重人脈,這場酒會受邀的都是身價過百億的行業天花板級別人物,如果沒有人脈關系,像顧琛這種小老板不可能收到邀請。
“我知道你的能力就好啦,幹嘛在意別人怎麽看。”張芷青安慰道,“別人要說閑話,你還能堵住他們的嘴不讓嘛,愛說說去呗,專注自己不就好了。”
“人言可畏,寶貝。”
“你幹嘛那麽在乎別人,就不能多在乎在乎我嗎?”
“寶貝……”
“我很不喜歡你這一點,讓我很憋屈,很不高興。”
已經到小區樓下,張芷青沒有馬上下車,埋着腦袋小聲嘟哝:“照這樣,我是不是永遠不能跟你一起出現了。”她有些委屈:“有女朋友還找別的女伴,讓我小叔看見,又要說我。”
顧琛捏了捏眉心骨:“你知道的,酒會必須攜帶女伴。”
“只要你有能力有本事,不帶也照樣大把人圍着你奉承,我小叔以前就從沒帶過,大不了不去,又不是一個圈子的,幹嘛上趕着。”
顧琛擡眼:“那我跟你呢?我們是一個圈子的人麽。”
“你這是什麽意思?行,那就永遠別帶我。”張芷青賭氣道:“這樣就沒人再說你吃軟飯了。”
“吃軟飯”這三個字無形中戳中了顧琛內心敏感的神經線,他臉色一變,耐心也在這一刻告罄:“我還有個會,你自己上去,可以嗎?”
意識到自己的口不擇言,張芷青小聲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扯住顧琛的袖子:“說好的下午陪我,又要去忙,騙子。”
“臨時決定的會議,剛接到客戶那邊通知。”顧琛把手機拿給她看。
張芷青扭頭不看:“那你去吧。”
“生氣了?”顧琛揉了下張芷青的腦袋:“剛才是我不對,我錯了。最近忙,陪你的時間少,我們需要好好溝通,等過段時間,我一定好好彌補,嗯?”
張芷青被哄得有些松動了,回頭:“你到底在忙什麽。”
顧琛說:“最近公司資金有點周轉不開,我在拉投資。”
“缺多少?”張芷青問。
顧琛:“兩百萬左右。”
“兩百萬對吧?”張芷青劃開手機:“我轉給你。”說完感覺自己的話好像有點不妥。
她不缺錢,兩百萬僅僅是她買件便宜珠寶的價格,可這對顧琛來說是一筆巨款。
怕傷了他的自尊,張芷青笑彎了眼,仿佛忘了幾分鐘前她還在生悶氣:“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先借給你,要算利息的哦。”
顧琛:“不用。”
“是擔心爺爺誤會嗎?”張芷青笑容明媚:“不會的,我不告訴他,這是我自己的小金庫。”
“聽話,不用。”
“好吧。”張芷青擔心顧琛會自卑,自嘲道:“其實我沒錢,都是爺爺和小叔平時給的零花錢攢起來的,沒了他們我可能都活不下去。還是你厲害,白手起家開了公司,太棒了!”
顧琛彎唇:“乖,不用安慰我。”
張芷青讨好道:“看在我這麽用心安慰你的份上,今晚陪陪我嘛。”
顧琛:“你聽話,我要工作。”
“那周末,周末陪我去看爺爺總行吧?你總不出現,他老人家都對你有意見了。”張芷青一心想緩和爺爺跟顧琛的關系,努力在兩邊做工作。
顧琛低聲哄:“等忙完這幾天,好不好?”
張芷青妥協道:“好吧。那下周二我小叔婚禮,你一定要來哦。”
顧琛:“抱歉寶貝,下周二我正好有個重要客戶要見,半個月前就已經約好了,能不能拿到投資全在這次機會。”
“哼,你去賺錢吧,別要我了!”
張芷青推開車門,氣沖沖地往電梯口走。
走出一段距離,見顧琛沒追上來,她放緩步子,回頭,委屈得眼眶一紅:“你就不會哄哄我嗎?”
顧琛疲憊地嘆一聲氣:“青青,生活不是童話,沒那麽多的美好,我需要努力工作。”
張芷青:“可是我小叔也有在工作,他手底下管着那麽大一個集團還是可以每天陪小嬸嬸,為什麽到你這兒就不行了?”
顧琛:“你小叔跟我情況不一樣,他有巨額家産繼承,而我只能靠自己打拼。”
“好,不說小叔,那秦之墨呢?”張芷青情緒有點激動:“他那麽忙都能來參加小叔的婚禮,你是我男朋友卻忙得說沒空?那半天功夫你能賺多少錢啊!”
顧琛的臉色冷了下去:“是,我賺不了多少錢,我一年的收入還不夠你買只包。”
這句話聽着耳熟,溫寧晗好像也說過。
她和顧琛經歷相似,算是同一類人,能說出同樣的話并不奇怪,但此時此刻張芷青只覺得這話刺耳。
“你還要跟我結婚嗎?顧琛。”
張芷青傷心地問。
“當然要。”顧琛拉起她的手,輕聲說:“婚期不是都已經定下來了麽,我在努力賺錢,好給你一個最好的婚禮。我不想讓你羨慕別人,也不想讓你丢臉,再等等我,好麽?寶貝。”
張芷青能理解顧琛的心情,但凡有點骨氣的男人都不能接受婚房靠女方全款,婚禮也靠女方出錢,如果顧琛真的是那種吃軟飯吃得毫無心理負擔的人,張芷青也不會看上他。
“小叔跟爺爺那邊我想辦法替你解釋。”
張芷青幫顧琛整了整領帶:“去忙吧,記得別熬太晚,對身體不好。都是要當新郎的人了,還這麽不注意。”
*
張芷青小叔的婚禮非常盛大浪漫,五十幾桌連辦了三天。
有了經驗,籌備起張芷青的婚禮,一切都快捷有序起來。
老爺子本不同意這門親事,好在男方願意入贅,不用忍受跟孫女分離之苦,天天看得見也算是種心理安慰。
小孫女自幼沒爹沒媽,物質富足卻很孤獨,難得遇到她中意的人,雖然是個窮小子,倒也有點兒骨氣,也還算守規矩,老爺子便沒再阻攔,親自為孫女手寫結婚請帖。
“久了不練,我這字兒退步咯。”老爺子擱下筆,擡頭看向院牆。
最近天氣總是陰沉沉的,有些壓抑。
隔壁秦家院子裏的海棠花期結束,開始凋謝。
這花有個別名叫斷腸花,凋零的枝頭一片孤寂,獨自承受風雨,仿佛正經歷一場肝腸寸斷的別離。
第一份請帖寫好。
老爺子說:“之墨這份兒我給他送去?”
“您歇着,我去吧!”
張芷青拿着結婚請帖,開開心心送去給秦之墨。
雕花大門緊閉,但沒上鎖,她擡手敲了兩下,銅挂鎖被震得哐哐響兩聲。
不知是最近潮濕的原因還是久了沒人打理,紅磚院牆爬上了一層青苔,襯得整座院子有些寂寥冷清,一如它主人給人的冷感。
“秦之墨?秦之墨你在家嗎!”
無人應答。
張芷青用嘴叼住請帖,朝街口方向望一眼,确定沒人後,蹲下搬走門邊的第二盆蝴蝶蘭,從花盆底下取出秦之墨家內院的備用鑰匙。
一進門,就看到站在海棠樹邊的秦之墨。
他下颚微擡,望着樹枝不知道在想什麽。
“唉?你在家呀。”
張芷青碎碎念着走過去:“剛叫你幹嘛不吱聲兒。”
秦之墨回頭,一樹即将凋零的海棠襯得他那張本就冷白的俊臉沉恹恹,帶着一種病态的破碎感。
即便見慣了秦之墨的美貌,張芷青也被這一眼狠狠驚豔到了。
愣了好幾秒,她才回神,笑眯眯遞出請帖:“秦之墨,我要結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