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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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微光浮動, 明亮光線透過窗戶照進來,灑在周念坐着的桌子上,也灑在周念的頭臉上。
周念側対陽光坐着, 白皙臉頰上的細軟絨毛都被照得很清晰, 睫毛翹濃, 馬尾的發梢微微泛着點黃色。
她看見桌角擺着一盒頭孢,就是她上次買給她的那一盒。
周念拿過那盒頭孢, 打開,取出裏面的一板藥,發現裏面少了三顆。她擡頭看向鶴遂:“所以你上次吃了頭孢後,真的喝了啤酒?”
那次在他媽媽的按摩店門口遇見他,她好心提醒他吃頭孢不能喝酒,他非但不領情, 還說不如死了免得被她煩,滿身鋒利的刺, 看一眼都覺得紮人。
“沒有。”鶴遂懶散地往床沿上一坐, 在她的対面, “我媽做啤酒鴨用的。”
“……”
一聊到吃的,周念就忍不住覺得惡心,眉間有着一閃而過的厭惡。
鶴遂黑眸微微一眯, 把她的微表情收進眼裏,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周念。
周念沒注意到他變得審慎的目光, 而是注意到面前的桌子。
木桌木腿, 桌面上蓋着一塊完整的玻璃, 可以往玻璃和木桌的縫隙裏面塞薄紙頁。
她看見裏面塞滿鶴遂的獎狀, 一張又一張的橘紅色獎狀呈現在眼前,是那麽的引人注意。
周念很吃驚, 都說他是個混球,他怎麽又會拿這麽多的獎狀。
她從左上角開始,一一掃過去。
鶴遂同學:
在2013--2014學年度第一學期考試中,獲得年紀第一的優異成績,被評為“學習标兵”。
特發此狀,以資鼓勵。
鶴遂同學:
榮獲花楹初中2015年上期“校級三好學生”。
特發此狀,以資鼓勵。
鶴遂同學:
在花楹鎮2016年中學生秋季運動會榮獲(高一)年級(男子)組(1500)米第(一)名。
特發此狀,以資鼓勵。
……
諸如以上的獎狀,不勝枚舉。
周念看完那些獎狀,心中五味陳雜,一股說不上來的悲傷将她挾裹。
他明明是一個好學生,拿過這麽多的獎。
他為什麽要辍學?
她仍舊目不轉睛地盯着那些獎狀,開口時聲音輕得快要聽不見:“鶴遂,你為什麽不上學了。”
聽這話的前一秒,鶴遂正雙手反撐在床面上,形怠色倦地往後仰着身子坐着,頭也仰着,喉結顯得特別突出,頸線流暢勾人。
他一聽周念的話,身子稍稍一僵,旋即又無事般放松,懶懶地将身體坐正。
周念轉頭,正正対上鶴遂漆黑深邃的眼。
無聲在彌泛。
她能看見他眼底滾動的陰郁,像暴雨摧城前的雷電滾滾。
鶴遂沉着臉,薄唇開合時嗓音也沉:“你該走了。”
知道自己是觸到他的逆鱗了,周念知趣地站起來,但在離開前,她還是忍不住要対他說:“鶴遂,我雖然不知道你辍學的原因是什麽。但是你這麽優秀這麽……這麽的好……”說着說着,竟有一瞬的哽咽,“你不讀書真的太可惜了,難道你想一輩子都在小吃店裏打工嗎?”
鶴遂也站了起來,沉着臉擡腳,朝周念逼近。
周念本能地後退,腰撞在冷硬的玻璃桌沿,再死死抵住,她感覺到桌沿把她後腰的骨頭膈得發疼。
然而鶴遂還沒停下逼近的腳步,他越靠越近,身上散發着強烈的壓迫感。
他把周念逼得無路可退。
少年氣息凜冽,黑眸危險至極。
周念聽見耳邊響起自己緊促的心跳聲,又看見鶴遂伸過來的雙臂,心跳不受控制地變得更快。
他的雙手落在她身側的桌沿,長指懶懶覆在某張獎狀上方。
就這樣大膽地将周念圈在一方狹小天地裏。
她被困在他和桌子中間。
後腰抵死,前方……前方五厘米就是面色陰沉的他。
周念根本無路可逃。
不僅如此,鶴遂還俯身,微微含着胸去與她的視線保持水平,俊臉在她眼前放大,他低懶地問:“周念,是不是我給你臉,所以才敢讓你対我指手畫腳?”
周念怯怯低頭,把臉偏開,完全不敢和他対視:“不…不是的。”
“不是?”鶴遂一只腳尖朝前翹着,漫不經心地點在地上,“慫什麽,你剛剛不是挺能說。”
“……”
周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慫,明明她覺得自己說得沒錯。
只是打心底裏害怕滿身戾氣的他。
僵持着,空氣凝默。
周念越想委屈,她也沒說什麽,不過是說了幾句為他好的話,他就至于這麽兇嗎?
真的至于嗎?
周念把臉轉得更開,睫毛微微發顫,很小聲地委屈說:“我就是說了,那你打我吧。”
鶴遂一怔,像是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麽說。
他覺得好笑,冷峻神色瞬間緩和,一抹笑意浮在眼底:“我打你?”
周念還是不看他,眼眶漸漸發紅,像随時都能哭出來,聲音開始發顫:“你…你打吧……”
瞧她一副受氣包的模樣,鶴遂微微咬了下牙,憋着笑,故意冷冷問:“既然你這麽說,那我也不忍你了,我真打了。”
周念露出視死如歸般的表情,咬着唇,把眼睛給閉上。
看來她今天是真的要挨揍了。
下一秒,周念感覺到額頭上傳來輕輕的彈痛感,她怯怯地慢慢睜開眼,看見的是鶴遂停在眼前的大手。
他剛剛是彈了下她的額頭?
沒真的打她。
一時,周念竟然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開心,她憋了好久,把一張小臉憋得通紅,才憋出一句:“鶴遂,你拿我尋開心。”
“不然還真打你?”鶴遂收回手,“我都沒做什麽你都要吓哭了,真打了你,你不得哭出條南水河來。”
“哪有這麽誇張啊。”周念氣呼呼地反駁。
鶴遂盯着她的眼睛,黑眸中隐隐閃着光,他用特別認真的語氣說:“有。”
周念氣得不行:“你——”
也不曉得哪來的膽子,她伸手往他胸口一推,把他推開,煞有介事地說:“鶴遂,你這人怎麽這麽壞啊,我不理你了。”
鶴遂被推得後退兩步,俊臉始終挂着笑,笑意慵懶而醒目。
他真是被周念給逗笑的,萬沒想到她的反應會是這樣,居然讓他打她。
周念愣在原地,被他的笑容晃到眼。
她從沒見過鶴遂這樣笑過,只見過他的冷笑,譏诮的笑,就算偶爾有淡笑,也是漫不經心的慵懶樣。
不像現在這樣的笑,他笑得如此沒有防備,優越的五官變得愈發鮮活。
周念像是發現新大陸,聲音無比清脆:“鶴遂,你笑了诶!”
鶴遂微怔,斂了些笑容,但還是笑着的,望向周念的一雙眼裏也滿是笑意。
周念一點都不怕這樣的他,直接走上前,鹿眼晶晶亮:“你笑起來特別好看,比明星還好看。”
她突然想到莫奈說過的話,“我一個朋友還真的說過你像電影明星,大家也都說你長得很好看。”
在這個鎮上,大抵是找不出比鶴遂更英俊标志的男孩子了。
他是所有人公認的好看。
周念本以為這樣誇鶴遂,他會高興,也會笑得更開心。
但是她沒想到,在聽了她的話以後,鶴遂臉上的笑意很快消失不見,又被一張冷冰冰的面具取而代之,他淡淡說:“周念,好看是沒用的。”
以他過往的成長經歷,他遇到的那些糟粕事,鶴遂比誰都清楚,好看沒用。
自小到大他聽過太多說他長得好的話,漂亮的詞彙一抓一大把,但這并不能改變什麽,不能改變他陰溝般的惡臭生活,不能停息任何污言穢語。
他甚至聽過不少人說——
“是真好看,可惜是條瘋狗。”
所以再好看,也左不過是一副沒用的皮囊。
“你別垮着臉嘛,你這樣好吓人。”周念無意識地擡手,兩只手指輕輕落在他的唇邊,一點一點往上面推,“鶴遂,你要多笑,多笑是會變好運的。”
“……”
鶴遂硬是被她用手指推出一個尴尬死板的笑容。
他卻一反常态地沒有制止她,只是靜靜看着。
看着周念歪着頭仰着臉,滿臉燦爛笑容地看着他,一邊用手指給他制造笑容,一邊哄小孩似的說:“笑嘛,笑一個嘛。”
最後,經過周念的不懈努力,他再次沒有防備地笑了。
周念看得目不轉睛。
他的牙齒很白,笑起來時會削弱單眼皮的鋒銳感,整個人看着都會柔和不少,像一只進食餍足後的狼,少了很多危險的攻擊性。
周念心滿意足地收回手,笑着說:“真希望每次見到你,你都能這樣笑。”
鶴遂懶懶笑道:“那得看你,是不是每次都像今天一樣這麽搞笑。”
周念噎住:“……”
見她吃癟的模樣,鶴遂倒是又彎了彎唇角。
那天離開鶴家時,出門前,周念突然轉身,問跟在後面送她的鶴遂:“下周末我還能來找你嗎。”
鶴遂單手扶着門,掐着腰站着:“找我幹嘛?”
“找,找你……”周念靈機一動,想到他在醫院說過的話,“找你畫畫,你不是說過嗎?我想畫你的時候還能找你。”
鶴遂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深邃的眸光十分意味深長:“找我畫畫需要這麽吞吞吐吐?”
周念沒想到他會這麽問,竟有些小緊張,怯怯地問:“那你答應嗎?”
鶴遂仍是以那樣意味深長的目光看着她,唇角是淡淡的笑弧:“行。”
他馬上又說:“但是你別告訴任何人,你和我在來往。”
周念怔住。
鶴遂眸色暗了三分,嗓音也低下去:“対你不好。”
這時候,周念覺得自己真是一個自私又懦弱的人,她做不到対他說——沒關系,我們是朋友,所以任誰知道都無所謂的。
她害怕冉銀。
非常恐懼被冉銀知道她和鶴遂來往後的下場。
所以,周念最終什麽都沒說,只是低低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