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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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意不停, 淅淅瀝瀝,極溫柔地落着,周念就在這樣如詩一般的氛圍裏紅了耳根。

偏偏鶴遂看她的眼神愈發深邃, 幽暗。

他的目光變得近乎有些循循善誘, 引着她給出一個與這溫柔景适配的答案。

周念的臉在發燙, 心裏慫得像只兔子,猶豫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開口:“就……就, 就是好朋友啊。”

她把“好”字念得特別重。

也不知道這樣的回答。

他會不會滿意。

鶴遂眼裏溫度在下降,臉上露出似笑而非的表情,懶懶重複她的回答:“朋友?”

嗓音裏帶着不确定,眼神卻又在向她進行确認。

周念溫吞地嗯一聲:“朋友。”

鶴遂像被氣笑了似的,頂着上颚笑了下:“朋友還沒到随便幫忙的地步。”他故意逗她,裝出轉身要走的樣子, “那你找別的朋友幫忙吧,比如羅強。”

“……”

怕他真的會走, 周念心切地伸手, 小心翼翼拉住他的衣角:“你別走, 你幫幫霍闖吧,再說這個時候你突然提羅強幹什麽呀。”

她真不知道這件事和羅強有什麽關系。

黑色沖鋒衣的一角長出一只白皙的手。

周念緊緊拉住他不放。

鶴遂低眼,瞥一眼她的手, 繼而擡眼看她:“羅強不是喜歡你?”

周念直接噎住。

“你怎麽知道?”不知道為什麽,她莫名有點心虛。

“啊——”鶴遂拖着尾音, 慢條斯理地用手指了下自己的眼睛, “因為我長了眼睛。”

周念:“……”

又在逗她。

她把他的衣角攥得更緊, 手指被他沖鋒衣上的雨水打濕, 有些賭氣地開口:“那你說我們是什麽關系,你才肯幫他。”

鶴遂低着臉, 眉眼間的雨珠在往下墜。他漆黑潮濕的雙眼凝望着周念,嗓音沉郁:“你以後能在我手術書上簽字的關系。”

在手術書上簽字的關系。

周念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這是種什麽關系,直到腦子裏茅塞頓開,才驚覺,這不就是夫妻關系嗎?

他的意思是要和她結婚。

周念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緊張地攥着他衣角解釋:“鶴遂,可是我還沒有到法定的結婚年紀,我和你還不可以結婚。”

看她如此認真地解釋,鶴遂忍不住輕笑:“意思是到法定結婚年紀就可以?”

周念有些羞憤:“你又在開我玩笑。”

“周念,我沒開玩笑。”

他語氣平靜地扔下這麽一句,擡腳朝舊貨市場門口的雨棚走去,留下周念一個人在原地,心跳亂了又亂。

半分鐘後,周念的意識回籠,匆匆擡腳跟上去。

雨棚下,霍闖怔怔地站在原處,滿臉驚訝地看着面前的鶴遂。鶴遂掏出煙盒和火機,懶懶倚着棚柱站着,點煙時輕描淡寫地問:“搶你錢的人現在在哪?”

霍闖還在震驚說,看着鶴遂忘記了回答。

周念走過來,說:“霍闖,你快給這個大哥哥說呀。”

“他們現在在黑網吧。”霍闖抹掉臉上的眼淚,問周念,“姐姐,你不是不認識鶴遂哥哥嗎。”

“之前那次的确不認識。”周念平靜地看了鶴遂一眼,“不過經我努力,現在不僅認識,還挺熟的。”

聞言,鶴遂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角。

“在南水街的黑網吧。”霍闖像是被打了一針定心劑,看上去不再那麽恐慌。

“南水街?”

周念又看一眼鶴遂,“你家那附近有黑網吧?”

鶴遂淡淡道:“有兩家,你可能沒注意。”

周念:“哦。”

鶴遂深吸一口煙,把煙頭踩滅在腳底,冷冷道:“走。”

三人一同往南水街走去。

霍闖撐着自己的小傘,周念和鶴遂同撐一把傘。

一開始是周念握着傘柄,走出去沒兩步,鶴遂便自然地接過傘柄,周念還和他客氣:“我來吧。”

鶴遂微微駝着背,是被迫的,他懶懶道:“你撐老戳我頭。”

周念:“……”

在去南水街的那一段路上,周念興致勃勃地給鶴遂講了今天早上賴床的事情,然後問他:“怎麽樣,我是不是很厲害。”

鶴遂随着她輕快的聲音淺淺笑着:“厲害。”

他是一個合格的聽者。

不論周念在講事情經過,還是在抒發當時的緊張感受,他都會轉頭專注地注視她,時不時騰個眼神出來看一眼前方的路,還順便提醒周念小心腳下翹起來的石板。

當周念向他索求表揚的時候,他更是會不吝言詞,一改往日冷厲作态,語氣比任何時候都要溫和。

不得不說,在情緒價值這一方面,鶴遂在竭盡所能滿足周念。

黑網吧在南水街的一條小巷中。

到網吧門口後,鶴遂讓周念在門口等着:“裏面烏煙瘴氣的。”

周念卻搖搖頭:“我要跟你進去。”

鶴遂深深看她一眼,嘆口氣,像是拿她沒辦法:“那你就在我身後。”

周念乖乖回答:“嗯,就在你身後。”

鶴遂撩開黑網吧的軟玻璃簾往裏走,周念後腳跟進去,就被鋪面而來的煙味嗆到。

她捂着嘴咳嗽,鶴遂站下來等她,回頭看她的眼神更無奈,像是在說“讓你別跟進來偏要跟”。

周念咳得眼圈微微發紅,卻還是固執地跟在他的身後。

還有個小尾巴在兩人身後。

霍闖怯怯地跟着。

鶴遂擡高下巴,清晰的下颌線在煙熏霧繞中更加誘人,他往後抹掉頭上的連帽,長指捏住沖鋒衣的拉鏈,慢條斯理地自上而下滑開拉鏈。

動作透着十足十的漫不經心,整個人卻反差地帶着滿滿戾氣和野性。

脫下沖鋒衣,鶴遂随手把衣服遞給周念,淡淡霍闖:“哪個?”

霍闖顫抖着手,指着右邊:“靠牆坐着的那四個。”

環境昏昧,氣味混濁的小網吧裏,靠牆的一排電腦前,依次坐着四個初中生模樣的男孩子。

“哪個帶頭搶的你?”鶴遂懶聲問。

“那個戴眼鏡的。”霍闖又用手指了指。

戴眼鏡的穿着紅衣服。

看清楚人後,鶴遂毫不猶豫地擡腳,朝着那個方向走去。

周念立馬快步跟上去。

鶴遂來到紅衣眼鏡男生的機位旁邊,長腿一跨,邁進座位中間,再往裏走兩步,轉身,直接坐在男生的鼠标線上。

正打着英雄聯盟的眼睛男:?

他拽了一下鼠标,發現拽不動,茫然地轉頭,才看見自己的電腦桌上正吊兒郎當地坐着一個眉眼淩厲的黑衣少年。

那雙眼睛裏的戾氣足夠重,足夠滲人,讓眼鏡男生不禁哽了一下,猶豫地問:“你、你睡啊?”

鶴遂也沒回答,注意到電腦桌上擺着一包煙。

軟玉溪。

包裝很新,看樣子還是新買的。

他拿起那包軟玉,煙底在掌心裏敲了兩下,抖出幾只煙,低頭咬住其中一只,從盒子中抽出來。

就只是咬着,也不拿火機點燃,全然是一副痞子氣滿滿的混蛋樣。

“這是我的煙。”眼鏡男小聲控訴着。

“我知道這是你的煙。”鶴遂咬着煙,講話含糊不清,他以一種懶散姿态,将那包軟玉砸在眼鏡男身上,“小朋友挺有錢啊?抽得起軟玉。”

語氣淡淡,但嘲諷的意味卻很足。

旁邊的三名同伴也被吸引注意力,看了過來。

鶴遂沖霍闖招招手:“來。”

見有鶴遂撐腰,霍闖保持着冷靜,鼓起勇氣走了過來。鶴遂扯過他一條胳膊,将人拽到兩個座位中間,問坐着的眼鏡男:“認識麽?”

眼鏡男揣着明白裝糊塗:“認識啊,我同學。”

鶴遂的臉上露出徐徐笑意,摘下唇間的煙,引導性地輕笑着問:“那你搶你同學什麽了?”

眼鏡男嘴硬道:“我沒搶他什麽。”

“金建,你撒謊。”霍闖豁出去了,帶着哭腔咆哮,“你今天早上搶了我一百塊錢,還打我一頓。”

鶴遂擡手,示意他冷靜。

“看來你記性不太好。”鶴遂眸光一暗,嗓音陡然結冰,“記不住你打了人,也記不住你搶的錢,那我幫你回憶回憶。”

砰——!

話音甫一落下,金建坐着的那把電腦椅就被踹出去兩米遠,直接撞在背面那一排的電腦椅上才停下。

金建坐在椅子上有種飛出去的感覺,整個人都劇烈地晃了晃。

聽見動靜,網管腳步生風地跑過來。

網管一看見鬧事的是鶴遂,差點兩眼一黑厥過去,他摁了下自己的太陽穴走向鶴遂,語氣哀求:“大哥,別在這裏打架行嗎?老板回來我沒辦法交代。”

鶴遂神色冷淡,沒有理會。

與此同時,金建的三個同伴同時站起來,氣勢洶洶。

這陣仗倒把鶴遂逗得直樂,他是笑着的,眼裏浮着的寒意卻越來越濃,他挑釁地沖那幾人勾勾手指,像在喚狗:“——來,一起上。”

在旁邊看着的周念早就心驚肉跳,她直接走上去,來到鶴遂面前,眼神怯怯地望着他,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我有點後悔叫你過來了,你不要打架行嗎。”

鶴遂形散意懶地坐在桌子上,兩條長腿敞着。

周念就站在他長腿中間。

他伸手拉了周念一把,将她拉得更近一些,正好與她保持視線齊平,慵懶地低聲問:“怎麽,你怕我受傷?”

周念擔心得不行,委屈的小臉看着像是要哭了,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

看見她這樣,鶴遂硬是在這烏煙瘴氣的環境裏感受到溫情,不是環境所致,而是他內心所致,他知道,是他內心在開始不可逆轉地塌方。

“放心。”他很溫柔地握了下周念的手,極有分寸地很快松開,“這幾個小屁孩傷不到我。”

“那你保證。”

“保證?”鶴遂耐心地問她,“保證什麽。”

周念看着他漆黑的眼,認真地說:“保證不受傷,不然我就——”

鶴遂挑挑眉:“不然你就?”

周念加重語氣:“不然我就三天不理你。”

鶴遂如逢大難般,故作惶恐之色,眼裏卻是寵溺的笑:“這懲罰是不是太重了?”

周念有些急了:“我沒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好好好,知道了。”

得到允諾,周念才肯乖乖讓到一邊。

鶴遂的目光剛從周念臉上移開,就凝做一快萬年不化的寒冰,沒有任何溫度地掃向那幾個小屁孩。

見狀,最先慌的居然是網管。

鶴遂并不是沒在這家網吧打過架,上次也是這個網管,親自見識過鶴遂打架的實力後,網管至今ptsd.

網管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三兩步竄到金建那幾人面前,着急地說:“你們知不知道這是哪呀?——這可是南水街!南水街誰是爹誰是地頭蛇你們都不知道嗎?——是瘋狗鶴遂呀!你們招惹誰不好非要招惹他?他打架從來都是不要命的狠,怎麽,你們幾個小屁孩也不命的是不是?”

“……”

一聽面前這個少年就是小鎮有名的瘋狗,那幾人登時就慫了,面面相觑半天,你看看我,我看看我,都在各自眼神中讀到了怯場的訊號。

這是一場注定就打不起來的架,鶴遂也根本不屑和這幾個小屁孩動手。

幾人從霍闖身上搶來的一百塊已經花掉大半,用來買水買煙開機子。

最終只能各自掏錢,東拼西湊地湊出一百塊拿給霍闖。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被他們常年欺負着的霍闖,居然能認識到鶴遂這樣的狠人。

自網管的那一番話後,鶴遂就沒再開口說一句話,全程以旁觀者的冷觀态度,看金建幾人挨個道歉,保證從此以後再也不欺負霍闖,然後忙不疊地灰溜溜地離開網吧。

從網吧出來後,周念把沖鋒衣遞給鶴遂。鶴遂将衣服穿上,拉好拉鏈,撐開傘,主動朝周念靠近一步,将她納入傘下。

兩人并肩朝雨中走去。

鶴遂聽見後方的腳步聲,發現霍闖還跟在身後,便停下腳步,轉過身懶洋洋問:“還跟着?”

霍闖呆呆的問:“不能跟着嗎?我去舊貨市場也是這條路。”

鶴遂眉梢一揚:“行,那你先走。”

霍闖:“我不能和你們一起走嗎?”

鶴遂将傘檐擡高一些,更顯周身清落,他意味深長地輕笑一聲:“你現在還跟着,就是在恩将仇報,存心給我找不痛快。”

霍闖看一眼旁邊的周念,立馬反應過來:“哦——你想單獨和周念姐姐待在一起,鶴遂哥哥,你是不是喜歡周念姐姐?”

周念:“……”

為什麽說話的是他們,臉紅的卻是自己。

她雖緊張,卻無比想要知道鶴遂的回答,她甚至無法控制眼角的餘光,一個勁兒地往他臉上瞟。

鶴遂并沒有正面回答,以一種漫不經心地姿态,笑笑:“小屁孩懂什麽喜不喜歡,快走吧你。”

霍闖心事已了,人也活泛許多,竟大膽地沖鶴遂做了個鬼臉:“你就是喜歡周念姐姐!”

說罷,舉着傘一溜煙地朝前方跑去。

原地只留下兩人。

周念覺得有點尴尬,但還是硬着頭皮溫聲問:“你怎麽不回答他,我看他挺想知道答案的。”

“是麽。”

鶴遂垂着眼睫,清冷目光落在她臉上,嗓音沉沉,“我怎麽覺得是你很想知道。”

周念心裏一慌,口是心非:“我哪有。”

鶴遂慵懶地啊一聲:“既然你不想知道,那就不說了。”

周念一噎,頓了下,慢吞吞道:“你要是想說,也說的可以。”

鶴遂望着她,故意氣她似的,聳聳肩輕笑道:“那我不想說。”

周念急眼了,扯着他的胳膊晃了晃:“你想說。”

鶴遂故作正經:“我不想。”

周念使勁晃了晃他的胳膊,完全是在不自知地撒嬌,語氣特別認真:“鶴遂,你想,你就是特別想。”

鶴遂被她晃得連傘都舉不穩,他的脖子也随着弧度前後晃着,讓他看上去更加慵懶恣意。

“……行。”他敗下陣,“我想,我特別想。”

“那你說。”周念終于肯安靜下來,眼巴巴地望着他。

完全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鶴遂霍地俯身往下,把臉停在距離她只有咫尺距離。

周念受驚得屏住呼吸。

她的眼前,是一張放至最大的俊臉,是他清黑的眉眼,他看着她的黑色眸子在微微閃爍着。

他溫熱的鼻息,混着冷冷的雨意,一并拂在周念的臉上。

周念的大腦空白一片。

鶴遂就這麽近距離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張臉英俊又認真。他握着傘柄的指骨在收緊,他開口時嗓音低沉,聲息慵懶,每一個字都像是裹着蜂蜜般落進周念的耳朵裏:

“怎麽辦啊周念,我被那個小屁孩說中了。”

“他說得完全沒錯。”

字字不提喜歡,字字都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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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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